梵天之眼-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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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野兔惊恐地窜出。
那匪徒哈哈大笑:“边老四的枪法太准了,一枪就把兔子打跑了。”说罢,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头,扬手丢进灌木丛,一阵簌簌的响动。“边老四,再来一枪!听到动静没有?这可能是那鬼知道来干什么的教授!”
渡边一郎没有说话,一抖手,一只匕首划过那匪徒的脖颈。
匪徒直挺挺倒地。
其他几个匪徒蓦然失色。
“你们几个!你们刚才看到了什么?”渡边一郎目露凶光,手指向刚刚死掉的匪徒,“你们是谁杀了麻团儿?是谁?”
几个匪徒惊恐万状。
“没看到。”一匪徒嗫嚅。
“我看到了,一个黑影掠过,刀光一闪,麻团儿就死了。”一匪徒谄媚。
又一匪徒挤上来:“什么呀!我看得最清楚了。那人武功高强,行走如飞。刷地一声,麻团儿一刀毙命。那人刚要甩出第二刀—这第二刀是甩向我的,幸亏边老四,不,四哥,也不对,是四爷,对,是四爷。多亏边四爷抬手一枪,打飞了那刀。那人一看四爷功夫了得,便一溜烟儿地跑掉了。”仿佛生怕自己的媚功不到家似的,他又扑通跪倒在地,“多谢四爷救命之恩。”
渡边一郎收刀入鞘:“你们几个龟孙听好喽,以后四爷不会亏待你们的。还是刚才那句话,今晚把招子给我放亮了,要是放跑了那个姓李的,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渡边一郎和匪徒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飘进李畋的耳朵。
“李先生,他们走远了。我们快点儿,出了这片林子就好了。”阿月低声说。
李畋来不及多想,跟在阿月后面继续爬行。
灌木丛的边缘是一段崖壁,两米之下便是一条山路。阿月刚想往下跳,山路两端上同时出现了火把。他们已经无路可走。
阿月回头看看李畋:“先生,他们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别跑了,跑也跑不掉。他们这是有备而来。”李畋说。
“怎么办?”
李畋从身上摸索,取出笔记本和铜砣:“阿月,他们是冲我来的,没你什么事,不能再把你搭进去。带上这两样东西……”
阿月突然向李畋身后一指:“李先生,你看那是什么?”
李畋回头。
阿月将一样东西丢在李畋手上,迅速冲出灌木丛,一跃而下。
匪徒很快就发现了阿月。那样近的距离如果不被发现反倒是怪事。两路匪徒蜂拥着向阿月夹击。呼叫着。
阿月跑过山路,爬上了对面的山坡,脚下有乱石滚动。对面山上的那面坡没有高大的足以供他隐蔽的树木。月光下,人影很清晰。
李畋眼睁睁看着匪徒紧随在阿月身后拥上对面的山坡。渐行渐远。渐渐看不清阿月,只看到一片晃动的火把。
“砰!砰!”两声枪响。
匪徒们的叫嚷远远传来,只是一片嘈杂,听不清在嚷什么。
李畋紧紧攥着手中的皮囊还有阿月刚刚丢下的火镰,眼睛里有些潮润。眼看着阿月引开了匪徒,李畋便欲跳下矮崖逃生。
“布谷!布谷!……”突然响起布谷鸟的声音。
李畋赶紧伏下。
路上闪出两个人影。
渡边一郎骂道:“山本,搞什么鬼?”
山本就是前面出现过的那个黑衣人(日语):“渡边君,有情况。”
“混蛋!说汉语。快点儿,别像个娘儿们似的。”
“路上有一个死人,是土匪。是不是那姓李的干的?”山本说汉语。
“你是个笨蛋!那是我干的。你守在这儿,守着这条路!那群土匪是一群笨蛋,刚才跑过的那人不是李畋。”
“渡边君,我认为这样干是愚蠢的!对付一个文弱书生,我们两个足够了。没有必要弄这么大阵势。那群支那猪只会把事情弄砸!”
“山本君,我只能说—你很幼稚。这是我的一石数鸟之计,你不必明白,遵照执行就是了!请你记住,沙漠玫瑰是我说了算。”说完,渡边一郎远去。
山本隐藏在某个犄角旮旯。
日本人!沙漠玫瑰?李畋心里犯起嘀咕。
前面的路已经不能再走,李畋只好退回灌木丛。嘈杂过后的安静,安静得让人提心吊胆。李畋按原路返回,寄希望于土匪过后的安全。
月光如水,麻团儿的尸体像一只黑狗。
李畋笨拙地扒下麻团儿的衣服,闪入树阴,出来时,一身土布黑衣的李畋从外形上已经有几分土匪的样子。从麻团儿身上搜取的匕首也别在腰间。
一身黑衣的李畋走过月光下的柏格理墓。
高耸的十字架,元宝形的牙石。孤独而凄凉。
下山的路就在脚下,安静地延伸。两百米之外,高志华牧师的遗体横躺在山路上,七零八碎的长袍已经不堪入目。
李畋的喉咙里咕噜作响,像是有一口痰吐不出又咽不下。跌跌撞撞地奔过去,伸手在牧师鼻下,已然没有一丝气息。李畋想把高志华牧师背在身上,那对他来说无疑是一项艰巨的任务,高志华牧师魁梧的身材对于相对瘦小的李畋而言像是一个巨无霸,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李畋只有沮丧地放弃最初的想法,呆滞的目光停在旁边的一棵树上,无声地拔出匕首,削刮树皮。半边树皮露出白茬。刀锋划过手指,有点凉。血迹在白色的树干上变成十二个汉字—神将赐以木铎,人竟宿于石门。
离开高志华牧师,李畋的身影摇摇晃晃,像个失魂落魄的醉鬼。
“谁?”一个沙哑的声音喝道,一个黑影做出防御性姿态。
李畋打了个激灵,仿佛突然从梦中惊醒:“边……边老四让我来叫人,麻团儿死了,让去抬下来。”
“呸呸!晦气。他***,这种事总是落到我头上。在哪儿?”
“在上边,我带你去。”李畋支应道。
匪徒走过来,打量李畋:“伙计,面生的很,口音也不对。是边老四带来的?”
“嗯哪。”
匪徒嘀咕:“边老四是带过一些人来入伙,可不记得有鼻子上架二饼的……”
李畋一看事不好,乘匪徒不备,闪身,抬手,匕首的后柄砸到匪徒的脑后。匪徒倒地,李畋扑到匪徒身上,举起匕首,却迟迟不能落下。
匪徒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蓦然打懵,只是片刻工夫就醒了,感觉有人骑在身上,正欲反抗,恰恰瞅见那把停在空中的匕首,索性屏息诈死。但眼睛却是眯成一线,警惕地观察着李畋的一举一动。
李畋终于不忍下手,他无法强迫自己去杀人,哪怕再给他一万个理由。他叹息一声,起身。
匪徒躺地飞起一脚。
李畋摔了一个大马趴。
匪徒鲤鱼打挺一跃而起,直扑李畋。
李畋甩手,一团沙石撒向对方面门。
匪徒惨叫,摔倒。
李畋起身向山下奔跑。
匪徒高喊:“快来人哪!有人下山啦!”
喊叫声惊动了山下埋伏的一小帮匪徒,约有十几个人冲上来。
李畋停下脚步,下山是不可能了。回首,刚才那个匪徒正气势汹汹地逼近自己。此时,李畋已经是腹背受敌,进退失据之后的张皇失措。小路一边是山谷一边是山坡,山谷一览无遗,山坡上是一片松树林。李畋略加思索,一头钻进树林。
十几名土匪散点成线向李畋包抄。
慌不择路的李畋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向哪里,树林的边缘是一处断崖。
土匪越来越近。
李畋看看土匪,看看断崖。已经无处可逃。
“弟兄们,抓活的!边老四说了,这可是个值钱的货色!能换六十只日本造的王八盒子呢!”一名土匪在叫。
土匪已经近在咫尺。
“跳啊!有胆你就跳!还是乖乖地跟老子去见章爷,说不定章爷会饶了你一条小命儿!”一土匪挑衅地说。
断崖望不到底,月影绰绰中,有小一片树影横生崖壁。
李畋突然脱掉外衣。
匪徒先是一惊,继而哈哈大笑:“玩脱衣?你是女人吗?脱呀,脱下来看看。如果是女人,老子就饶了你!”
李畋在众匪徒的嬉笑中又做出一个莫明其妙的举动—将两只衣袖捆扎在两只脚腕上。
“***,这是玩儿的哪一出?”土匪骂道。
“自己给自己弄了一副脚镣?他这是自个儿熊了,这倒好,省得我们动手了。”另一土匪说。
只有李畋自己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他的本意是想在坠落的过程中增加一点被阻挡的几率。事实上,这样做也许会更加危险,因为肢体的自由度受到了严重的限制。李畋摸了摸腰间,那皮囊还算结实。再摸摸胸前,笔记本贴着胸膛,也很稳妥。转身,向着崖壁上的那片树影纵身一跃。
众匪徒错愕,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从眼前倏然消失。争相跑到断崖边,除了崖壁上晃动的树影,什么都看不见。
崖壁间,李畋双脚间的衣服勾挂在一根树枝上—赌徒一般侥幸。那根要命的树枝恰恰扫过他两腿间的空隙挑住那衣服,梢头的枝条从裆部划过,一阵深入骨髓的疼痛几乎让他窒息。慌乱中,李畋下意识地胡乱抓住另外的树枝,这样的举动让他身上受了更多的伤。他像一只蝙蝠一样倒挂着,身上在痛,脸上在笑—没有粉身碎骨就是最大的胜利。而且,他的秀琅架眼镜居然还架在鼻梁上,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那真是一架倒霉的眼镜,就在李畋注意到它时,它却慢慢地从李畋鼻梁上滑落。李畋想去扶,却空不出手。那倒霉的眼镜就以一种十分滑稽的姿态坠落崖底。
崖壁上,土匪们扫兴地离去。
李畋双手抓住树枝用力牵引,借力翻身骑在树杈上。一只手抓住树枝,一只手去解捆在脚腕的衣服。那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李畋的动作笨拙而无效,大幅度的动作让树枝摇来晃去。李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解开了一条腿。长舒一口气。
树枝突然断裂。
李畋下坠,幸亏一只手还紧紧抓着另一条枝丫,但那条枝丫似乎也不太粗壮,眼见的越垂越低。李畋空出的一只手试图再抓住一点什么,但身体的晃动让那条树枝以更快的速度断裂。
李畋再一次坠落。
第二十六章 绝地
1938年4月6日,清晨。初升的太阳透过林间的缝隙照在草地上。
已经昏迷了几个小时的李畋睁开眼睛。第二次坠落之后,他又被丛生的树木挡了一下,树下是一些低矮的灌木和茂密的杂草,几经缓冲跌落崖底。虽然多处划伤,却不曾致命。李畋挣扎着爬起,胸部如同被撕裂似的疼痛,摸了摸,笔记本的硬皮已经生生折断。草丛露着一个尖尖的石棱—如果不是笔记本护在胸前,那足以要了李畋的性命。
李畋笑了,笑的很艰难:“我这命太贱了,阎王爷都不收。”
宽大一些的树叶上有经夜的露珠。
李畋张了嘴,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往嘴里抖弄。
不远处,有一丛红子果红艳艳的诱人。
李畋仿佛看到高志华牧师站在红子树下,小心地从枝头采摘了一簇红子果递给自己:“李先生,这是大自然的馈赠,品尝一下吧!”李畋揉揉眼睛,没有高志华牧师,只有红子果,一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