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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美容陷井-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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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两条瘦精胳膊,与两腿太不相称了!”

    我在心中叫苦,其实这一点我早就注意到了。我讨好地说:“从明天起我一
定认真锻炼,炼出健美运动员的体魄。”

    她不耐烦地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悲伤地叹口气问道:“钱先生的主意么?”

    她一愣,强辩道:“钱先生没来之前我就有这个意见。”

    我黯然道:“好吧。开价多少,两只胳膊一齐换?”

    雅倩立刻眉开眼笑。“很便宜的,他开价60万,我一直压到42万成交。”她
伏在我的怀中,轻轻捏着我的肌肉,“我希望自己的丈夫是天下最健美、最潇洒
的人,你不会怪我这点私心吧。”

    我说,我当然不会怪你,连钱先生也是真心为我好,并不是为赚钱。我如果
是穷光蛋,他一定会免费为我手术的。

    4。10很久没记日记了,我不愿用“别人”的手写出自己的思想。

    换臂手术也很成功,现在我的双臂健壮有力,肌腱凸出,确实令人羡慕。

    只是我却没有什么自豪感,我是以第三者的身份超然地作出评论。我仍旧瞒
着老娘,但她的抚摸区域又自动减少了。

    舞会上我搂着雅倩大出风头。有这么一位四肢健美的白马王子,雅倩自然十
分光彩。

    晚上我搂着雅倩入睡,梦中常涌出强烈的失落感和负罪感。我眼睁睁看着
“别人”的一双手在抚摸雅倩的肩头、乳房、臀部……而自始至终,我也能清晰
地感觉到快感。我似乎成了一个性无能者,教唆别人对妻子非礼以满足自己卑劣
的精神需求。

    梦中惊醒,额上冷汗涔涔,雅倩也被惊醒,睡意浓浓地问我怎么了。我告诉
她这个梦境,她笑着在我额头上印上一吻:“别胡思乱想了,雅倩是你的。别怕,
即使我枕的是别人的臂弯,我心里还是想着阿坚。”

    她翻过身又入睡了,我忧伤地看着她的背影,喃喃地说,我倒宁可你枕着阿
坚的胳膊去想别人。

    4。15钱先生又来做质量回访,仍是雅倩接待。

    他似乎专找我不在家的时机。就在两天前他还来过电话,是我接的,钱先生
只是问候老太太身体可好,老太太是什么时候失明的……我立时警觉起来,怕她
在老娘的眼睛上寻找突破口,就既委婉又坚决地说,多谢关心,老娘已70多岁了,
思想又旧,我不想让她受折腾。

    当时钱先生圆滑地转过话头,寒暄几句就挂了电话,根本没提家访的事。

    晚饭后,我像作贼似地躲着雅倩的目光,我知道自己的肩膀不宽阔,胸膛不
挺,肚子有点过早发福……熄灯后,雅倩钻进我怀里,慢声细语地劝我,把躯干
也换了吧。我第一次发火了:“你纵然不为我,也该为我娘留下一块血肉呀!”

    雅倩捧着我的面颊轻轻拍着,甜蜜地笑着:“这儿不是?这才是你身上最重
要的部分呀。”

    她眯着眼,送上醉人的一吻。

    6。17躯干已经更换,102 万。最后一块阵地——头颅也没能保住,其实这个
结局我早就料到了。与健美绝伦、毫无瑕疵的躯干四肢相比,我的头颅即使不算
丑陋,也实在太平凡了。现在我的全身上下都十分完美,尤其是容貌,“貌比潘
安”这些词对我已经不足用了。

    换头费用是203 万,全身合计433。4 万。我很为雅倩的牺牲精神所感动,虽
然我有亿万家产,但半年之中净增433 万元的开支,我想恐怕今年无力给雅倩买
新首饰了。

    也许,我的美貌就是她的新首饰。

    雅倩拉着我去22世纪赛斯与莫尼公司签约时,钱先生真诚地感到痛心。他声
调低沉地说:“我愧见漂亮的宋夫人和宋先生。实际上,从一开始我就应该建议
宋先生全躯更换,那样费用最省,整体协调性最好,只用花费360 ——380 万即
可。但我知道欲速则不达,躯体更换的优越性只能循序渐进地体会,我公司的销
售计划不得不受用户觉悟程度的制约。”

    我苦笑道:“钱先生是在与宋先生说话吗?我是宋坚吗?”

    钱与吾一挥手,坚决地说:“请你彻底扬弃这种陈腐的观念。以22世纪的眼
光来看,人的本质在于大脑,其它眼耳鼻舌身只不过是满足大脑思维运动的工具
或辅助品,就像眼镜或汽车一样。你不会认为换一副眼镜就影响你的自我人格吧。”

    我冷冷地说:“既然如此,追求躯体的健美还有必要吗?”

    钱先生一愣,立即拊掌笑道:“宋先生思维敏捷,语含机锋,足见还保持着
清晰的自我。”

    我疲倦地说:“谢谢你的恭维,其实你的思维更敏捷,我自愧不如。”

    7。14美貌也是一种权势,我家的风向已经不知不觉改变,雅倩变得十分贞静
娴淑。

    这副躯体确实已完美无瑕,我想如果米开朗琪罗看到我,一定会把大卫的雕
像砸碎。

    晚上浴罢出来,雅倩痴痴地近乎崇拜地看着我。我恶毒地瞪着她,她觉察了,
畏缩地垂下目光。她色迷迷的目光使我十分憎恶。

    我佯笑着问:“雅倩女士是否十分欣赏这副躯体?这个顶替宋坚的漂亮小白
脸?”我的话越来越刻毒,“你是否喜爱在宋坚的目光注视下与这个小白脸偷情?”

    雅倩颤栗着低下头,偷偷抹去眼泪。

    这个结局她大概始料未及吧。现在我们在美貌上至少是扯平了,她却比我少
了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钱。

    夜半醒来,她还在偷漏偷啜泣。我叹口气,把她揽过来,雅倩立即趴在我怀
里放声痛哭起来。说起来,她除了浅薄虚荣外,算不上是坏女人,我不知道自己
为何越来越乖戾。如果这副完美的躯体生来就属于我,而贞静娴淑生来就属于她?
……上帝啊!

    7。16我与老太太的感情十分真挚浓烈,即使雅倩女皇终日颐指气使时,她也
从不敢对老太太有一句不恭之辞。我与母亲的感情是一方净土,不容任何人玷污。

    但现在我最怕与老娘单独相对,我能感受到老人日甚一日的冷漠。

    我知道我是她的儿子,我又算不上她的儿子。我身上只余下这一块大脑与老
人有血缘关系了。

    今天老太太冷淡地问我:“结婚6 年了,为什么不给我生个孙子?”

    可怜的母亲。她对儿子的异化已无可奈何了,只好把母爱寄托在孙辈上。我
很羞愧,这几年只顾与雅倩灯红酒绿醉生梦死,把生儿育女抛在脑后。下意识中,
我是怕怀孕破坏雅倩的美貌。

    对,应该给老娘生个孙子,给老人的晚年一份慰藉,只是有一个小问题——
在我的那玩艺儿换过之后,这个孩子还算不算我的儿子,妈的孙子?

    神思越来越恍惚。多少天没记日记了,是一个月,还是一年?我是谁,晚上
与雅倩同床共枕的是不是宋坚?

    妈,我的的确确是你的儿子呀,为什么你“看”我时,那样生疏疑虑?我哭
了。我眼中没有哭,心里在哭。也可能我没有哭,是藏在脑颅里的那个宋坚在哭。

    ……

    钱与吾趴在病床边对我大声说话,我睁大眼睛茫然四顾,不知道是否记住他
的话。我听见雅倩在床后压抑地抽泣。

    “你的大脑灰质有极少见的过敏性,对新脑颅有中毒性反应……绝不是我公
司产品质量问题……可以与你换脑。不不,你仍然存在,你的思维将全部移入新
大脑,就像旧抽屉里的东西倾倒在新抽屉……为表示同情,这次思维导流手术我
们公司仅收50% 的成本费,计123 万元……

    我感觉到我(我的大脑)被慢慢抬出头颅,暂放到一个仿形容器内。柔软的
机械手仍使我产生(思想的?肌体的?)剧痛,我知道此刻有一个空白的新大脑
正缓缓移入我刚才待过的脑颅里。忽然我被龙卷风吸起来,通过一个绝对黑暗的
喇叭口通道刷刷地流过去。眼前豁然开朗,我知道这是我的新居。千千万万个我
的碎片(记忆和思想?)熙熙攘攘地乱过一阵,便像蜂群散归各自六角形的蜂巢。

    10。20 神智已复清醒,雅倩笑哈哈地告诉我今天是10月20号。妈来过,我们
仅冷淡地互相打一个招呼。

    这会儿钱与吾满面笑容地立在我的床前,他身后是一群身着白褂正襟危坐的
先生。钱先生亲切地说:“衷心祝贺宋先生康复。为了对思想导流手术有一个绝
对客观公正的评价,我公司特地请来全国的神经学、心理学泰斗。现在我来问你
一些问题,请给予清晰肯定的回答。好,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我沉默很久。权威们沉默静思如老禅入定,钱与吾从容自若地微笑着,像一
个老练的节目主持人。

    “我曾是宋坚。”我缓缓地说,“我是亿万家财和一个美女的主人,又是他
们的奴仆。现在我是22世纪赛斯与莫尼公司生产的,代号宋坚的一件新产品。”

    钱先生满意地笑了,回头介绍道:“这正是宋先生特有的机智与玩世不恭。
各位先生请提问题吧。”

    我忍住烦躁回答他们的问题。(你多大?)我今年36岁,属鼠。我没有上大
学(为什么?)因为我太有钱。细想起来,金钱并没给我带来什么幸福。

    (你平生最得意的一件事?)很少,大概只有小学时放风筝比赛了,我自制
的知了风筝得了第一名,风筝飞得那么高远!蓝天白云是那么纯净!……噢,还
有一件得意事,我轻而易举地骗了一个叫宋坚的傻蛋,推销了556。4 万元货物,
自己得到7%即38。9万元回扣。其实促销方法再简单不过——从夫人处迂回进攻,
循序渐进。

    ……

    我忽然顿住!

    我骗了一个叫宋坚的傻瓜,那么我是谁?我自然是宋坚,那么是我骗了我自
己?

    我能感到骗了宋坚的得意,又能感到顿悟真情后的愤怒……天哪,这是怎么
回事?

    我狂怒异常,瞪着血红的眼睛,似乎要择人而噬。纵然我自知已成一件赝品,
但至少我要知道我的正式代码是什么!

    脑海中浊浪翻滚。几分钟后,浊浪渐渐平息,沉淀成泾渭分明的两层思维—
—我总算把思路理清了。我当然是宋坚,但在思维导流过程中,因为未知的原因,
掺杂了钱与吾的少量伴生思维!

    对面几位科学泰斗已觉察到异常,惊惧地面面相觑。钱与吾做手势让他们镇
静,他缓缓走过来,甜蜜地微笑着。我狂怒地想扑过去掐住他的喉咙,但我的身
体似乎被蛇妖的目光催眠了,大脑指挥不了身体。

    我从牙缝里嘶嘶地说:“你这个畜生!

    钱与吾的微笑冻住了,逐渐转为狞笑。我从来想不到这位笑弥陀会变得这么
狰狞。他一字一句地低声说:“希望宋先生识相一点,按法律规定,人身上人造
器官不得超过50% ,且大脑不得更换。否则此人不再具有人的法律地位。宋先生
是否希望雅倩女士成为亿万家产的新主人,并带着家产下嫁一位新的白马王子?”

    我冷笑着,这种威胁对我无效,这副皮囊的穷富荣辱甚至生死存亡关我什么
事!……但我知道我不会再反抗,那正是我与生俱来的劣根性。

    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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