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呼吸 作者:顾亦-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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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车头方向有人惊恐地喊叫一声,围着车头的几个人纷纷躲开。围在车尾的人就问怎么了怎么了?跑什么?可是跑过去的人看了看,也慌忙地跑开。
跑开的人又重新聚在一起,一齐仰头去看靠在树上的水泥灯杆,哎呀,太可怕了!高大粗壮的水泥灯杆被挂在树上,其实,它已经连根被撞断,又被车头推出去一两米,只是因为上面在树上挂着才没砸下来。
才看明白,吓得人们不由后退几步。
传来一阵急刹车的声音,人们纷纷回过头去看,有一辆奥迪A6停在路边,车里走下来一位鲜红的嘴唇,包着一身大品牌让·路易雪莱,脚上一双纪梵希皮鞋,看不出她年轻也看不出她年老,拿着摩托罗拉A768型手机一边讲一边走过来,手上的钻戒彩光闪耀,终于讲完了,关上手机问那个方向盘上的男人,怎么样?快上医院吧!要了救护车没有?男人咕咕哝哝说,手机他妈撞没了!女人问急救中心是多少号?快说!说呀!那男人什么也没说。
女人回过头问看热闹的人,哎!你们谁知道急救中心的电话?附近医院的也行!有知道的吗?你们谁都不知道?女人的脸不禁红起来,好像受到了这群男人的集体侮辱。
你他妈不会自己查一查?听见男人这么说她才想起来查号,终于挂通医院,可是她说不明白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说?她问站在她身边的一个男人,那男人穿着背心短裤,头发上、皮鞋上全是白灰,没有回答她,呆呆地看看她,突然转身走开了。她又问别人,再问别人,奇怪的是,这群男人怎么可能都是从别处跑来看热闹的?没有一个住在附近的人?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这地方是哪里?可能吗?这都是些什么人哪?
过去很长时间,才有交警的拖车开过来,那两个交警很认真,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看了又看,说是不敢动车,因为那根灯杆已经被撞断,如果现在一拖车那个杆子必然会砸下来,那可太危险,所以嘛,必须找市政路灯队的人,又查号码又打电话,过去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救护车来了,把那个受伤的男人从车里拖出来,两个男人把他架上救护车,先做了简单的处置。其中一位像似管事的医生问那女人,你看他腿上的血,至少已经凝固两个多小时了,这里车来车往的,到处是人,怎么这么晚才要救护车?你们耽搁了多少宝贵时间?受伤的人多遭了多少罪!
救护车开走了,女人可能要留下来处理拖车事宜。
看热闹的人有的已经等不得,走了,但是,人并不见减少,还有陆续新加入的嘛。
那女人的手机响了,女人说你到医院了?然后听着听着脸就红起来,红着红着脸就紫起来,眼睛也瞪得圆了,几乎是喊叫地说哪个人哪个人你说哪个人?小矮个子小眼睛?四十来岁?短头发板寸?
随着她的喊叫,人们也看清了她说的那个小个子男人,此刻就站在她身边呢,是不是这个家伙从人家车里拿东西了?还是拿了人家的手机?肯定惹祸了!
女人关上手机,愤愤地盯着小个子男人看,那男人慌忙躲到别人身后。女人大声说,神经病你!
矮个子男人还是看着别处没吱声。
女人又说你神经病!
小个子男人终于怯怯地问你说谁?你说谁?
女人说我说谁谁知道,凭什么看见别人出了车祸他不管?他凭什么见死不救?已经向你求救了你为什么无动于衷?你没有感情啊?
矮个子男人嬉皮笑脸地看着她,小声说我想对你有感情你干吗?
男人们哈哈哈不怀好意地大笑。
女人说流氓!老流氓!
矮个子男人反而笑了,笑得很开心,因为他说你咋知道我是流氓?我也没搞过你。
众人笑得更起劲了。
他的腿撞断了,医生说越早处理越好,可是他向你求救你竟然一脸冷漠一脸麻木无动于衷!
小个子男人好像问自己,你说他腿断了和我有啥关系?他又不是我儿子,我凭啥要管?
女人说没有你这样的!缺德!
男人对自己说,我就想看看热闹,你咋知道我缺德?你眼睛可够厉害的,还看出来我流氓我缺德!
人已经撞得那么厉害,你这么大年纪的人怎么连个孩子都不如?求你帮忙报警,你硬是装作听不见!还说是看热闹?你有没有人性?
他高兴地看着她,放肆地看着她,一下子说出了口,下次我遇上,还不帮忙。
你用不着幸灾乐祸!以后你有了这种事呢?
我买不起车,我能出别的事,出不了宝马开上树。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路灯队的人来了,女人付了一笔钱,他们把撞坏的灯杆拆下来,装到车上。
交警的拖车挂上撞坏的宝马车,拖走之前,有人听那个年轻交警说,这哥们儿是真有钱。那个年岁大的交警就问怎么说?他说,你看车里他扔下的那两根雪茄,一根就是好几百元!那个交警问你抽过呀?他说,我?抽得起吗?我是在夜总会看人家抽过!你没看出来,那个女人的手机是六千多元的!
宝马车拖走了,小个子男人也骑上自行车,摇头晃脑地走了。
小个子男人回家之前,去小卖部门前转了转,掏出20元钱来,要了一瓶啤酒,揣好找回的钱,靠墙锁好车子,摇头晃脑地走了,上楼时还哼哼了几句孩子们听不明白的歌,“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
矮个子男人回到家里对老婆说,我在人行道上骑车子,身后摁喇叭,吓我一大跳,车从身后开上来,差点把我挂到墙上去,弄我一身臭泥水,骂我,你他妈聋了!我这么摁喇叭你听不见?你找死啊!我心里就大声骂他,你开上人行道,还他妈张嘴骂人,你是人吗?他说,看你这个熊样子!谁说我的车不能上人行道?你管得着吗?你他妈下次再叫我遇上,小心撞死你!富人把穷人当狗。老天有眼,恶有恶报,咣的一声,过去一看,乐坏了我,报应!骂我那个家伙,撞到树里,跟我哼哼唧唧地说,我给你10块钱,你给我去打个报警。听我不说话,他又说给你20块。我心里乐,乐坏了,我不让他知道我乐。他说,我给你20块,就是20块,不能再多,你太贪了。钱是好东西,电话我不打。
老婆说收水电费的收卫生费的收煤气费的又来了,说再不交钱就得断水断电断气。
他的脸马上白起来,咽了两口吐沫,扑腾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电话费、有线电视费都要该交了,老婆又说。
粮食和油也快没了,不买吃什么?老婆还问他。
他是一家之主,他却没事儿干,拿不出养家糊口的钱来。只好掏出那18块钱给了老婆。
本来想回家喝瓶啤酒乐一乐的,现在那啤酒也不好喝了。他天天都想找个事儿干,找点活儿干。偷肯定是不行的,抢更是不行了,他知道偷和抢的后果是什么。那么多比他有文化有本事又年轻的人都没事干,他能找到事干吗?这楼上楼下楼前楼后有多少闲人?成天聚在一起打扑克打麻将。没有事干就没有钱,没有钱就没有吃的没有穿的,你就只能闻着人家吃香的喝辣的,看着人家穿金戴银。早晨起来他害怕老婆问他吃什么,晚上躺下他害怕老婆问他明天怎么过。他知道别人家吃什么,他知道别人家怎么过,就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有人能得到补助,因为人家是下岗职工;有人能得到救济,因为人家是失业人口。他能得到什么呢?因为他是社会渣滓。麻烦就在这里,社会渣滓也偏偏长嘴没有吃的肚子受不了,社会渣滓也想穿得人模狗样的出人头地,社会渣滓也要生存也要过好日子。
活得没有奔头也就没有滋味,白天要是没有吃饱他就躺在家里睡觉,要是填饱了肚皮他就骑车子去公园里踢腿打拳,反正是哪里人少往哪里去,哪里没人往哪里去。
白天睡够了,夜晚躲在黑暗里骑车子逛一逛算是他的一种享受,没有人在意黑暗里的他,当然也没有人知道他是穷人他是社会渣滓,更不知道他吃没吃饱穿得是不是名牌,当然也不会有人瞧不起他。走在黑暗里他可以随意观察他看见的女人和男人,他能够看出那些不正经男人和不正经女人的勾当,他心里恣意抚摸那种女人的脸蛋、身材和乳房,可以想象跟她们在一起会有什么好故事。
一旦走在夜晚的黑暗里,他不但不怕一切的陌生人,他还得意的是他们都怕他。
他知道所有的男人女人都害怕黑暗,他们不喜欢走在黑暗里,只有他才喜欢别人都害怕的黑暗,因为在黑暗里他能感觉到把玩到男人们女人们对黑暗的恐惧,他能够看到还利用他们在黑暗中的软弱和不备。黑暗里进入睡梦中的人们像婴儿一样好摆布。
只有在黑暗里他才能活得快乐,他才能有操纵生杀的大权,才能释放出自己无所不能的力量,成为主宰这座城市的君王。
人类还是动物的时候,肯定也是昼伏夜出的,那时候还不怕黑暗。人类一旦从动物进化为人类就成了夜伏昼出的动物,夜里休养生息的人类体力和精力都进入了最低值,最软弱最无助,对夜里的黑暗也就有了恐惧。
心理学专家作过实验,即使大白天给一个人蒙上双眼他也会焦急和恐惧,只要两眼陷入黑暗人就有恐惧。人们为什么恐惧一切黑暗?因为他们无法预知黑暗中隐藏的危险,也没能力战胜黑暗中的危险,所以他们总是以为黑暗中一定会有隐藏的危险。
只有野兽才会昼伏夜出,才会喜欢在夜间的黑暗里觅食,才会觉得在黑暗里格外安全。
他喜欢在明明暗暗、暗暗明明的马路上慢慢骑车子,后来他跟警察说过,我这双眼睛最适合当警察了!什么女人正经不正经,我只要搭眼一看就能看出来。毕竟他没当过警察所以他才以为警察专干这种事呢,要是那样的话这警察可是太好当了。
没有当过警察的小个子男人想像警察一样巡视、观察身边走过的每一个年轻女人,尤其是看见一男一女走在一起时,他看得会更细心,想从中发现他们作交易的蛛丝马迹。在他看来,凡是一男一女混在一起准有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然他们为啥要凑在一起呢?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咋能老实呢?咋能不想那种事呢?哪个女人是好人?现在的女人还有几个正经的?只要留心总是能够找到单身的女人,或者说是找到单身走在外面的女人,他喜欢看到她们观察她们猜测她们。只要看过她们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她们走路的姿势、屁股摆动的样子,都能让他从中判断出她们的不正经,她们的风骚。
初夏,这座英雄城市的夜晚,街道上随处飘散着诱人的羊肉的焦烟味。如果是往年,你到处都可以看到吃烤串的美女,今年虽然吃羊肉串的男女比往年少了许多,可是烤羊肉串的人并不怕死,也不用怕死,还没听说有烤羊肉串的被杀了,他们既没有多少钱,身上也没有多少肉,不值得一杀,所以他们还是到处忙着烤串招徕顾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
在黑暗中焕发出生命活力的小个子男人,走到一家很小的路边地摊上,就是那种临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