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元传-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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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西耀在乡下当了一辈子上财主,希望儿子有点出息。在姚公埠念过私塾之后,姚西耀就把儿子送到绍兴上中学,后来姚蓬子讲话有点“绍兴官话”的味道,便是绍兴中学给他留下的“印记”。
中学毕业之后,他远走高飞,考入了北京大学。
一九二四年夏日,姚张氏常常发烧,气喘,不断地吐浓痰。不知怎么回事,她的脸上还长出许多红点。
就在这个时候,十八岁的姚蓬子从北京大学急急奔回老家,探望重病的母亲。姚张氏的病越来越重,水米不进。
姚西曜赶紧从几十里外请来医生。医生只略微看了一下,便连连摇头,写下处方,连饭都不吃,就拎起出诊皮包走了。
医生不吃病家的酒莱,这意味着病人已病入膏肓。
医生临走留下一句话:“如果病人脸上的红点褪去,那就不行了。”
姚西曜还来不及去抓药,妻子脸上红点褪去,一命呜呼。
仁立在母亲坟头,姚蓬子久久无言。他把无限哀思,凝在一首题为《自从我死去了母亲》的小诗里。
逝者长眠,很快从人们的记忆中流逝。白色的纸花、黑色的布馒刚刚扫去,姚家小院挂起了红花、红布,燃起了喜庆的鞭炮。
一顶花轿进了小院。姚西曜在姚张氏死去的当年便娶了继室,叫冯雅琴。比起姚张氏来,冯雅琴显得更为精明能干,尤其是擅长理财。两年之后,冯雅琴生一女,取名姚飞雁。又过三年,冯氏再生一女,取名姚鸣雁。
一九三七年,姚西曜明显地消瘦下去,胃口越来越差。他不断地吐出紫黑色的血块,终于一病不起,死于姚家老屋。
冯雅琴成了一家之主。靠着佃户耕种姚家土地,她在姚公埠过着无忧无愁的日子。直到临近解放之际,她知道世道要大变,便卖了土地,家产,逃到上海,住在姚蓬子家中。
她与姚蓬子之间的感情,不好,也不坏……
生母姚张氏的病逝,曾使姚蓬子陷入深深的哀痛之中。他的大学同学周颂棣住在离姚公埠八十里路左右的地方,托人带来口信,邀他去做客,散散心。
姚蓬子来到周家,结识了周颂棣的姐姐。他有心,她有意。本来是为了驱散丧母之痛,却迎来了爱情之蜜。
沉醉在诗的梦幻中的姚蓬子将情思化为情诗:
你小小的唇正象一颗酸果儿,
虽然颜色是红晶石似地鲜艳,
味儿却酸酒一般苦。
因为我正想试尝苦的滋味呢,
故而我们的唇儿触着时,
我的眉间透露了笑意。
爱情虽然滋润了他枯萎的心田。但是,对自己未来充满种种幻想的姚蓬子,不满足乡间的平淡生活,他常常梦想着哪一天成为一个大人物,大圣人。于是,他告别了浣江的水,告别了母亲的新家,告别了恋人的红唇,来到了繁华的大上海。
象征派诗人
把青春的火花凝固,那就是诗。
青春焕发的姚蓬子,沉醉于诗的幻梦。
一九二四年盛暑,料理了母亲的丧事之后,借助于一位同乡的介绍,来到了上海,在光华书局当编辑。从此,开始了他的文学生涯。
脱去长衫,穿上西装,姚蓬子昂首阔步于上海四马路(今福州路)。那时的大马路、二马路、三马路(今南京路、九江路、汉口路)是商业街,而四马路则是文化街。
徜徉在四马路,姚蓬子如鱼得水,以为中国虽大,唯此街于他最直。在四马路上,中华书局、梁溪图书馆、新文化书社、群众图书公司、有正书局、大东书局、泰东图书局、国华书局、来青阁,比肩而立。自四马路转角往南,棋盘街上中华书局、商务印书馆、文明书局、民智书局、武学书局、公民书局、中华图书馆、扫叶山房、文瑞楼、著易堂、广益书局鳞次栉比。不远处,有着会文堂书局、新民图书馆、亚东图书馆、千顷堂、蟫隐庐。
这里是书的王国,文化的殿堂,作家的摇篮,书商的市场。
一九二四年六月,四马路上一家名叫“光华药店”的铺子,被新创办的书店买下,挂出了“光华书局”的招牌。
光华书局给四马路增添了气息,它是那里第一家专出新文艺书籍的书店。老板乃上海出版巨子张静庐。他先在上海创办了颇有影响的《商报》。后来,他想在《商报》办个出版部,印行书籍。张静庐与郭沫若相熟。当他来到上海环龙路(今南昌路)郭寓,郭沫若痛快地答应给他两部书稿——《三个叛逆的女性》和《文艺论集》。张静庐开始印郭沫若的这两部书,便打出了“光华书局”的牌子。正巧,四马路上有一家光华药店支撑不下去,要出租店面,张静庐就租了下来。于是,“光华药店”变成了“光华书局”。有趣的是,开业之后,仍不时有人进来问:“卖药吗?”
郭沫若的两本书为光华书局打响了第一炮。此后,郭沫若等编的《创造社丛书》、《创造季刊》,也都由光华书局印行。光华书局与创造社结下了深缘。
张静庐先生是浙江镇海县人氏,跟姚蓬子算是大同乡。借助于一位熟人的介绍,姚蓬子进入光华书局,担任编辑。从此,他踏上了上海文坛。
头一回去见张老板,姚莲子西装毕挺,领带打得端端正正。
才几天,他就扔掉了领带,又过了几天,解开了衬衫领扣,再过几天,连西装扣子也不扣了。他是一个随便惯了的人,受不了“束缚”。不修边幅、散散漫漫的他,又常爱激动。一旦激动起来,他就不住地在屋里踱来踱去,即便夜深人静,他也会突然跳下床来,写下抒发自己激情的诗句。
一九二九年,姚蓬子在为自己的诗集《银铃》写序时,曾追忆当初:
“我开始作诗,是远在五六年前。那时,火与血之光已在中国的南部门灼,历史已走上了新转变的前夜。那时我流寓在北京古城中。白天,我在图书馆里找寻着古代的叛逆者之迹;如尼采、叔本华、波德莱尔、坡、阿尔志跋绥夫等等,都是我当年神交的好友。晚上,不是躺在床上,一盏昏沉的煤油灯下,追逐着莎宁与巴莎诺夫等人的影子,在横文的书籍中,即是跑上堕落者之集合所,以感伤的享乐来满足我变态的本能。这些诗,都是我变态的情绪的表现呵,我自信是如此。因为我那时无意识地毁坏着建筑在宗法制度上的‘所谓合理’的生活,来恐吓那些好意地拖住我留在坟墓中的人们!”
“我有勇气把青春撕成了碎粉,掷给你们看吧……”
他是感伤的青年。他是苦闷的青年。他是变态的青年。他仿惶徘徊,忧心忡忡。他又不甘于沉沦和寂寞,不屑于堕落和潦倒。
迷惘的他,卷入了法国的象征派诗潮。那是十九世纪末发端于法国的新浪潮。象征派的诗人们以为,写诗应当“主观”,应当“唯心”。在他们的目光中,世界是双重的叠合现实世界痛苦而虚幻,另一个世界则真而美。他们用诗暗示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亦即“象征”。悲观的情调,废颓的色彩,成为他们的诗的主旋律。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象征派诗潮风靡欧洲。接着,冲击着中国。姚蓬子一拍即合。
诗是内心的独白。姚蓬子的诗,映照出他的一颗苍白、凄冷的心。
在“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深秋,姚蓬子仿佛觉得整个世界在坠落,在枯萎。现在可以查到的他的最早的一首诗,便是《秋歌》:
黄叶,无声地飘堕着,
象梦一般的,
或叹息似的,
负着露和泪坠落在地上了。
远寺的钟,
滞重得有如病驴的蹄声;
听新蹄声淹没了旧的,
我欲低泣。
秋的情调凄迷我的心:
破塔,野寺,
都市的遗址,
都沉入旧情的回忆!
奄奄的叹息,
逸出我的咽喉了;
可是奔不到三五步,
又消失在空中。
哦,诗人面对凛冽、悒郁的秋风,不住地叹息着,低泣着。
诗人低头吟叹,见到墙角的一张破琴,又是一番悲凉的惆怅的感触,袭上了心头。
姚蓬子来回踱着方步,哼成了一首《破琴》:
零落的琴,
比掩在黄草中的歌唇还要寂寞,
比古庙的钟,更寂寞。
残弦进裂在秋风中了,
它褪色的襟角与裙边,
都睡满了尘丝,青苔。
再不会,梦见了诗人,
曲调未成,就拍翅向他飞奔;
晨露上,也再不见琴声驻停。
孤独地,看春花换成黄叶,
看月缺又圆;
秋月下,偷顾影子,活象架枯骸。
大抵诗与杜康如影随形,蓬子也总离不了酒瓶。他写《酒后》,如同为自己画了一幅自画像:
靠在老旧的绒布枕上,
一个缺嘴的酒瓶
和几卷未成稿默坐枕旁。
乘灯火打睡在纱罩里,
几只饿鼠,得我允许似的,
放浪地舐食着残肴。
飞向青年诗人那里去了吧,
梦之神,我几回凝视,
瞧不见她翅子的一羽。
沉郁的乡思,凄凉的笑,
一向是侍候我颜色的奴才们;
此刻是,风样的,影踪都没有了。
处于青春期的年轻诗人蓬子,不时向“处女的纯洁的心”献上自己的情诗。大抵因为向往法国象征派诗人的缘故,他喜爱法国作家果尔蒙的小说。他一边写点短诗,一边埋头于翻译果尔蒙的长篇小说《处女的心》。
蓬子写过一首总共只有六行的《小诗》。诗虽短,情颇浓:
我将装饰花环在你发上,
珠练儿在你白嫩的颈项上,
轻纱的衣服在你身上,
金钏儿在你手腕和足胫上;
更将我灰白的颤抖的唇儿,
装饰在你猩红的唇上。
月下,花前,窗口,床边,蓬子一次次为Rose——玫瑰花儿一般的“露丝”,写下了热恋的诗句。
呶,蓬子的《今晚》:
灯光是如此惨白,
情调又如此凄迷。
弱似飘泊的幽魂哟,
又似墓头花的悲寂。
露丝,今晚的我俩。
让我俩沉默地相守,
在忍痛的撒手前。
有如喝醉了浓酒,
露丝,忘去一切吧,
莫让忧思爬上你芳颜。
或者象我一样,
泪向心窝倒注去,
伤情的话涌到喉头,
又重复咽下;那末,露丝,
你心碎了,也让我不知道!
灯光是如此惨白,
情调又如此凄迷。
强欢假笑是不成了,
让我俩沉默地相守吧,
露丝,在撒手前。
蓬子写下的《蹀躞》,则把满腔情思献于菲菲。他把一片痴情化为诗行。值得说明一句的是,诗中的五行“……”是原文如此,并非引录者的删节:
透过了半开的窗,
灯光洒在草地,
冬霜般凄白。
我知道菲菲,
在楼头忸怩地窥望;
怕横空飞过的夜鸟,
知道了伊底偷窥;
处女的娇羞的情,
灰白的夜幕下,
放花在伊底心窍了;
又象被捆在魔绳里啊,
伊圣洁的视线,
夜的幻美诱它不住,
石榴子似的星也不,
总离不开草地的瘦影;
处女的纯洁的心,
(爱的责任命令她了,)
担心露水的苍白
将染白了我微红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