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帝国-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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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陀侍立在侧,他追随景帝数十年了,很少见到景帝有如此轻松的时候。他知道,每逢这种情况,要是和景帝说上几句轻松的话,景帝会更加欢喜,试探着问道:“皇上,何事如此欢喜?”
景帝半眯着的眼睛闭上了,头向后靠靠,更加舒服:“春陀,你说市井间的屠夫宰的是什么样的猪?”
春陀万万想不到景帝问起市井之事,不由得一愣:“皇上,这我哪里知道?”
“春陀,你知道你会怎么死吗?你会笨死!”景帝闭着的眼睛终于睁开了:“屠夫宰猪,当然是要宰肥猪。猪肥了好啊,好给宰!可那猪不知道,还以为越肥越好!”
春陀脸色一变,旋即恢复正常:“皇上,你说话好绕,我听着糊涂。”他已经听出景帝话里有话,只是不敢问罢了。
“你都明白了,朕这盘棋还怎么下?”景帝的声调略有点高。
那个中年人出现在殿门口,一脸的笑容,紧抿着嘴唇,一看便知是在强忍笑意。景帝大是奇怪,手一挥,春陀识趣的退了出去,问道:“先生,何事发笑?”
这人终是忍不住了,笑出声来:“皇上有所不知,适才发生了一件趣事,很有趣。见过皇上!”
“先生生性严肃,见多识广,能让先生发笑的事定是有趣之极,能说给朕听听吗?”景帝翻身坐起,整理一下衣衫,跪坐在矮几上。
这人坐下来:“皇上即使不说,也要禀知皇上知晓。适才传来讯息,丞相之母贺寿,周府发生了一件轰动长安的趣事。”
“哦!”景帝的兴致大起,身子前倾,剑眉一轩:“是何等趣事,快说给朕听听。”端起茶盅,品着清铭,竖起耳朵静听。
这人呵呵一笑,强忍住笑意:“皇上,这事和周阳有关。”
“周阳?他又整出什么事了?”景帝更加感兴趣。
“皇上,周阳折了梁王的左臂右膀……”这人的话头给景帝打断。
景帝眉头一拧:“可是周阳杀了公孙诡、羊胜?真要如此的话,老三岂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上奏,那样一来,朕即使不想杀他,也只好杀他了!”
“皇上所言有理,只是,周阳并没有杀此二人,而是折辱他们。事情是这样的……”这人为绘声绘色的说起来,声调抑扬顿挫,仿佛他亲眼见到一般。
“卟!”景帝正喝着茶水,忍俊不禁,一口茶水喷得老远,要不是这人躲得快,肯定给喷了一身。
景帝抱着肚子,笑得很是欢畅,眉梢儿散开,仿佛停歇着一只只喜鹊似的。这人和景帝相识多年,就没见景帝如此开怀畅笑之事。
“这个周阳,他的鬼点子真不少!”景帝用半斥责的轻松口吻评价道:“如此一来,老三可是吃大亏了。送了那么多的礼物,不仅没有达到目的,还给扫了脸面。这事,他还没法向人说,只能吃个哑巴亏算了。”
这人不住颔首:“正是!此事乍看之下,一点也不正经,剑出偏锋,实则大妙,妙不可言!公孙诡、羊胜二人经此之事,梁王对他们的信任会大打折扣。”
“公孙诡极善阴谋,这次却是阴沟里翻船了,恶人自有恶人磨,这话说得没错!”景帝剑眉散得更开,根根向上翻:“没有了这两人,老三做事就没有那么顺畅了。朕一直在想,要如何除掉此二人,却给周阳做成了,他又为朕立一大功!”
这人略一沉吟道:“皇上是知道的,梁王生性坚韧,雄毅不凡,有大略,却心胸不广,不能吃亏,此事他虽然吃了哑巴亏,不能明言,却一定会报复周阳。”
“他要报复,朕岂能容他得逞?”景帝剑眉一拧,一个浅浅的川字出现:“只不知,老三在信里说了些什么?”
“皇上,此事还未探知。”这人剖析道:“以周亚夫的言行来看,此信非同小可,梁王必然留有后手,说不定不日之间就有风言风语传于皇上耳边。”
“有理,有理!”景帝点头赞同。
“启禀皇上,丞相求见。”春陀尖细的声音响起。
“叫他进来。”景帝对这人道:“周亚夫此时前来,会为了什么呢?”
这人摇摇头:“皇上,此事我不知晓,皇上见过便知。皇上,我先避一避。”闪到屏风后面藏了起来。
周亚夫进来,不象平时那般昂首挺胸,低垂着头景帝大是意外,远远就问道:“周亚夫,你这是怎么了?”
周亚夫脸上带着惊惧之色。周亚夫的胆子有多大,景帝最是明了,当年以区区数万之众对上数十万吴楚大军,毫无惧色。在景帝的印象中,周亚夫这般惊惧还没有过,好奇心大起,问道:“周亚夫,你如此惊惧,这是为何?快快说来。”
“皇上!臣冤枉!”周亚夫卟嗵一声,跪在地上,冲景帝叩头。
景帝快步上前,把周亚夫扶起来:“周亚夫,起来说话。”
“请皇上过目。”周亚夫取出梁王的书信,呈给景帝。
景帝接过一瞧,手一颤,书信差点掉在地上。双眼猛的睁大,死盯着周亚夫,半天没有说话。周亚夫给他盯得心惊胆跳,一颗头颅垂了下来,声音很低,底气有些不足:“皇上,臣……”
“这是梁王给你的书信吧?朕识得他的手迹。”景帝挥手阻住周亚夫:“此事朕知道了,你先回去。”
“皇上,臣的忠心可表日月,绝不会做大逆不道之事……”周亚夫又跪在地上,忙着表明心迹。
“你回去吧!”景帝仍是那般不咸不淡。
语气平静,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周亚夫不敢再说,只得施礼退出。要是景帝呵斥他一顿,狠狠骂他一通,甚至暴怒之下打他一顿,周亚夫都认了,那也好受些。可是,景帝偏偏不咸不淡,这就让人无从捉摸了。
周亚夫适才的惊惧,表演的成份居多,现在却是真的是害怕了,还有什么比圣心难测更让人心惊的呢?
“阳儿,阳儿!”周亚夫在心里念着周阳的名字,急急了退了出去。
望着周亚夫的背影,景帝的眉头拧在一起,长叹一声。那个中年人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景帝把书信递给他:“先生请看,老三好恶毒的心计!欲置周亚夫于死地。”
这人一看之下,也是双手一哆嗦,书信差点掉在地上:“皇上既已明白梁王的险恶用心,何不好言安抚周亚夫。周亚夫生性粗直,却是忠心耿耿,断不会做出此等事情。”
“朕相信周亚夫的忠心,他断不会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可是,这也是个机会。”景帝的眉头一直拧着。
这人叹口气:“皇上用心良苦,只怕周亚夫未必明白皇上的用心。周亚夫统兵有方,是一员难得的良将,却不善政事,于这等绕来绕去的权谋之道更是一窍不通呀。”
“周亚夫是个糊涂虫,并不是没有人明白。朕想,周阳应该能明白。”景帝眼睛一亮,随即恢复正常。
“要是周阳也不明白呢?”这人的眉头也拧紧了:“皇上会怎么做?”
“朕虽不愿,可是,真要到了那一步,朕只好做一回屠夫,谁叫周亚夫这头猪已经肥了呢?”景帝两道剑眉一挑,仿佛出鞘的利剑般,骇人之极。
六十一
周阳给老太太送了辆轮椅,着实让她老人家特别欢喜,客人散去后,把周阳叫了去,拉着周阳的手,不惜溢美之词,把周阳好一通狠夸。对老人,周阳有着十二分的尊敬之心,精心照顾,不时说点趣话,逗得老太太格外欢喜。
正说着,周亚夫回来了,周亚夫脸色阴冷,低垂着头,仿佛打了败仗的将军。周阳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要不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周亚夫断不会如此垂头丧气。
“祖母,你先歇着,我有事先出去了。”周阳辞别老太太,快步出屋。
周亚夫一见周阳之面,马上就道:“阳儿,跟我走,我有事找你商议。”
两人进了一间屋子,周亚夫把门关上:“阳儿,我们周家大祸临头了!”
虽然历史上,周亚夫家破人亡还有点时间,可是,历史发生改变的可能性极大,这灭门之祸提前到来也有可能,周阳给吓了一跳:“阿父,此话从何说起?”
“阳儿,为父进宫,把书信呈给皇上,可皇上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要为父回来。这不是要诛灭我们周家么?皇上什么也不说,这就是旨,让人胆颤心惊呀。”周亚夫越说越害怕:“阳儿,真要到了这一步,你得活着,有你在,我们周家就能延续下去。”
不容周阳说话,接着道:“我这就给剧孟大侠传讯,要他到长安来,带你离开。剧孟大侠与我交好数十年,把你托付于他,为父很放心。你去之后,一定要隐姓埋名,容时机成熟,再复兴我们周家。剧孟大侠交游遍天下,保你平安不是问题。你大哥读书多年,却不能通一经;你二哥习武不成,他们二人文不成,武不就,只有你才能忍辱负重。只要你活着,我们周家就有希望,为父才放心。”
周阳听得好不感动,心里流淌着一股股暖流,宽慰周亚夫:“阿父,你别急,事情远远没有那么危急。我在想,皇上之所以什么也不说,其实已经给阿父指明了一条道路。”
周亚夫剑眉一拧,摇头:“阳儿,你年纪轻,不知官场险恶。皇上什么也没有说,这才是最可怕的。”
周阳剖析道:“阿父,你要这么想。若是皇上有心诛灭我们满门,岂能什么也不说?书信一呈上,皇上必然是大怒,趁此机会大做文章,当场拿下阿父,再派人抄家即可,这是其一。梁王用心险恶,以皇上的精明,岂能看不出梁王的毒计,这是其二。阿父忠心耿耿,皇上若要诛灭我们全家,朝臣中难道就没有直臣,他们会不上奏?这是其三。阿父身为丞相,已经位极人臣了,梁王还能给予阿父什么呢?更别说,我今日才折辱了公孙诡、羊胜,此事早已传开。有了这些,谁会信阿父会做大逆不道之事?”
一句句,一字字,均是在理,周亚夫沉吟不言,过了老一阵,这才道:“阳儿,你剖析的有理。可是,我瞧皇上肯定有诛灭我们全家的意思。”
周阳点头道:“要是阿父不照皇上指点的道路走的话,灭门之祸转瞬即至。事到如今,阿父也该歇歇了,享几年清福吧。”
“阳儿,你的意思是说……”周亚夫有些惊疑。
周阳点头道:“没错,这就是皇上的真意所在。”
“既然如此,为父明日就辞相!”周亚夫长叹一口气,不再言语。
奔波忙碌了一辈子,遇到这种事,周亚夫心里极不好受,周阳宽慰几句,告辞离去,留下周亚夫一个人发呆。
翌日早朝,景帝接到周亚夫的辞相表章,立即就准了,把丞相之权一分为三,交予许昌、庄青翟和窦婴三人处理。
许昌和庄青翟二人满打满算,以为周亚夫辞相,非他们接手丞相之位不可,却未想到景帝把相权一分为三,这权力可小了许多,让二人郁闷得紧。
最让二人郁闷的是,景帝赞扬周亚夫劳苦功高,当场下旨,增封了周亚夫两千户食邑,周亚夫的长子周信,次子周成每人赐爵三级。
两千户食邑,那是斩首数万的军功才能得到的巨大封赏,当景帝说出口时,不少大臣惊讶出声,艳慕不已。
在这之外,还特的下旨,要周亚夫继续住在丞相府。丞相府,那可是轮流着用的,不是丞相就得搬出去,周亚夫不是丞相了,占着丞相府,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