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帝国-第2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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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虽是贵为天子,却是性情中人,发怒的时候可以抡棋盘砸死吴王刘濞的世子,欢喜的时候笑呵呵的,与平常人无异。周阳与景帝相识这么久,很少见到景帝如此欢喜。
这也难怪,人才是一个国家的根基,前来应试的人才远远超出了想象,连大名鼎鼎的申公都来了,要景帝不欢喜都不行。
周阳、主父偃、窦婴、冯敬四人脸带微笑,跟着景帝进了宣政殿。
一进宣政殿,周阳的眼珠差点掉在地上,原来殿里全是立式桌椅,不再是短案矮几。
“周阳,你那想法很好。”景帝先是夸一句周阳,接着道:“跪坐着写累人,这般坐着写,不用腰酸背疼,朕特的命人做了些出来,让他们坐得更舒适些。”
景帝对这些经国之士真是不错,可是以说无微不至了,连这等小事也没有放过。
景帝走到宝座旁站住,转过身,一拂袍袖道:“策论开始吧。”
“策论开始,士子入殿!”窦婴扯起嗓子吼起来。
他的吼声一停,殿外的士子一个接一个进来。周阳打量这些入殿的士子,差一点喷饭。
第一个进入的是一个须发如银的老者,年岁不小了,没有七十,六十不是问题。却是红光满面,身体健硕,头戴儒冠,身着儒服,大袖飘飘,一股清雅之气乍现,让人大生好感。
正是名满天下的大儒,申公。
周阳历史不够好,申公有没有才学,周阳不清楚。至少申公这出场很帅,好象仙人一般,让人眼前一亮,不愧是名闻天下的大儒。
“布衣申培,见过皇上!”申公按照士子之礼向景帝见礼。
声音清越,富有磁性,周阳暗想你入错行了,如此优美的声音,应该去当歌唱家。
申培是申公的姓名,因为他是著名的儒生,为人尊称为申公。
“申公,请入座!”景帝微一颔首。
“谢皇上!”申公谢一声,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了下来。第一次坐这立式桌椅,倍觉新鲜,坐下后,扭扭了身子,坐得更舒适些。
第二个进来的是一个头戴幞头,身着曲裾深衣的士子。此人三十余岁年纪,眼睛明亮,好象九天之上的骄阳,脸上泛着特异的光辉,一望便知,此人定非寻常之人。
气质儒雅,让人大生好感,他大步而来,每一步下去,具有一种引人共鸣的节奏感。
“好家伙!”举手投足间,能引人共鸣,绝对不是寻常之人,周阳不得赞叹一句,好感大增。
可是,下一刻,周阳差点笑翻在地上。此人却是未着履,光着一双脚。白白净净的一双脚,保养得非常好,若是不看他的人,只看他的脚,一定会把当成妇人。
后面的士子虽没有进殿,周阳却是瞧清了,个个衣冠整齐,褒衣博带,不敢有一点失仪,他倒好,竟然光着脚丫子来见皇帝,这也让人难以想象了。说得好听点,叫洒脱,说得难听点,叫狂生,这也太狂了。
“广川董仲舒,见过皇上!”就在周阳转念头之际,这人上前冲景帝施礼。礼节周全,是士子之礼,一点也未出错。
“董仲舒?”周阳惊讶得差点把下巴砸在地上了。
谁不知董仲舒的大名呢?周阳不知听过多少回了。很多人赞他为大儒,为儒宗,趋循有礼,什么好听说什么,可是,谁能想得到,董仲舒竟然不着履,光着脚丫子前来应试。
要不是周阳亲见,打死他也不信,这事竟然是董仲舒这个千古有名的儒宗干的。
“董仲舒?”景帝一双虎目在董仲舒的脚丫子上打量着,一脸的惊讶。
董仲舒却是泰然自若,仿佛没有发现景帝在打量他的脚似的。
“好!够洒脱!坐吧!”景帝莞尔一笑,冲董仲舒一挥手,董仲舒应一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了。
申公坐下时,略有些惊奇,董仲舒却是泰然处之,仿佛他坐过千回百回立式桌椅似的,一点也不惊奇。
景帝紧抿着嘴唇,强忍着笑,一双虎目不时打量着董仲舒。若不是在这种场合,要是在没人的地方,景帝肯定是放声大笑了。
景帝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董仲舒是第一个在他面前光脚丫子的人,要景帝不想发笑都不行。
接下来是朱买臣进殿,向景帝见礼。
朱买臣厚嘴唇,脸上的皱纹叠了一层又一层,明明四十不到的人,乍一看象是五十岁,纯粹一个小老头。这还不算,他还一脸的苦相,虽是身着儒服,头戴儒服,礼仪不失,周阳却有一种“沐猴而冠”的想法。
周阳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处此之情,不得不有如此戏谑想法,实在是朱买臣太另类。
要是给朱买臣一圈绳子,再给他一把斧头,让他穿上葛布粗衣,他不是樵夫,是樵夫的老祖宗!
可是,朱买臣钟声若洪钟,话语中自具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让人不敢轻视。
这些士子一个一个的进殿,见过礼后,坐到位子上。数百之众,黑压压一片。周阳望着这些士子,看着熟悉的桌椅,真有回到校园的感觉。
景帝扫视一眼,道:“前朝孝公求贤诏中痛说国耻,朕今日也来说说国耻。数十年来,匈奴横行,围高祖,侮高后,掳掠百姓子女,黎民泣血。匈奴把利剑架在大汉的脖子上,大汉还不得不赔笑脸,行和亲,送妇人。国书还要写得谦卑异常,仿佛大汉的妇人没人要似的。三王五帝以来,就没有过如此奇耻大辱,朕丢尽了脸面!今日的策论,就是破匈奴之术,古今治乱之道,你们痛陈吧!”
“诺!”士子们应一声,提笔在手,准备痛陈时弊了。
二百四十七
不少士子提笔在手。难以下笔,不由得皱眉沉思起,更有人咬起了笔杆子。
周阳看在眼里,想起一到考试时就会把笔杆子当棒棒糖啃的翘课的不良学生,倍觉亲切。
董钟舒、申公、朱买臣、公孙弘、王臧、赵绾、严助这些人却是想也没有想,提笔在手,悬腕挥毫,笔走龙蛇,只听一阵“刷刷”声响起。
看来,他们是成竹在胸了。他们平日里苦思如何破匈奴,治道之乱,这说明他们用心,把国耻放在心上,这是真正的人才,景帝不住点头。
景帝特别留意了一下董仲舒,此人虽然狂放,的确是有才干,微微颔首,大是赞赏。
可下一刻,景帝不由得皱起眉,有些好笑。却不能笑,只能紧抿着嘴唇,尽力忍着。
原来是董仲舒写着写着,又有了不雅的举动。他把右脚提起,放在桌上,左手不住抠起了脚丫子。
一个白白净净的大脚掌摆在桌上,格外显眼,引得众人注目,有人忍俊不禁,卟哧卟哧的笑起来。
董仲舒却是浑然不觉,一双眼睛半眯半闭,仿佛睡着了一般。右手中的狼毫却是不断挥动,一副架轻就熟之慨,写到入神处,一颗头颅不住晃动,摇来晃去,很是享受。
把他那副样儿看在眼里,周阳大是好笑。
春陀脸一沉,就要喝止,却给景帝一摆手阻住了。
景帝把董仲舒的脚丫子打量一眼,再也忍不住了,以手捂嘴,笑得身躯打颤。要是在没人的地方,景帝肯定会开怀畅笑。在这里大笑,不是不可以,而是会惊扰这些士子,只能委屈景帝。偷着笑了。
周阳、窦婴、主父偃、冯敬,谁会不是象景帝那般,偷着直笑?
这事实在是太搞笑了,堪称千古一奇,也可以说是儒林轶事了。
申公紧挨着董仲舒,瞄了一眼董仲舒那不雅样儿,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若不是当着至尊之面,申公肯定会训斥董仲舒无行。
再瞧朱买臣,一脸的肃穆,笔行龙神,下笔毫无迟滞之象,看来其人面相虽苦,却是胸中自有经纬。
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这话一点也没说错!
公孙弘正襟危坐,行笔不停。严助脸色肃然,悬腕挥毫,驾轻就熟。
这些士子,各有各的神态,各不相同。不必一一细表。
写得最专注的就是董仲舒了,周阳暗想董仲舒会写出什么样的策论呢?会不会写出黜百家,尊儒术的千古一策呢?
周阳很想上前去瞅瞅,可是,又怕惊扰士子,只能暂抑好奇心。
“啊!”
一阵轻呼声响起,发自一众士子之口。
原来是董仲舒写完了,拿起竹简,对着竹简吹吹,明亮的眼睛一扫,站起身,快步来到景帝面前,把策论呈上。
“这么快?”景帝大是惊讶。
场中这么多士子,有些人才破题,就是申公这个名儒,也才写了半篇竹简,董仲舒就完了,还真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禀皇上,写完了。”董仲舒躬身回答。
“你写的什么?”景帝接过竹简,略一扫视,虎目中精光闪烁,差点站起来了,挥挥手道:“你先下去歇着。”
董仲舒应一声,大袖飘飘,迈动光脚,快步而去。
望着董仲舒的背影,周阳大是惊奇,难道他真的写出了独尊儒术策?瞧景帝这般惊讶样儿,十有八九不会错。
景帝拿着董仲舒的策论。一看再看,越看越是惊讶,不住抚额头。
周阳真想冲上去,一把夺过来,瞧个究竟。可是,把景帝那专注样儿看在眼里,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没多久,申公写好策论,交给窦婴,施礼告退。紧接着,朱买臣、公孙弘、严助写好,交了上来。
士子一个一个接一个的交上来,直到交了一半,景帝示意,叫来太监,把这些竹简抬着,去了养心殿。
周阳、窦婴、冯敬、主父偃四人跟着景帝赶去养心殿。景帝却是一边走,一边看董仲舒的策论,仿佛那不是策论,而是美味佳酿似的,韵味无穷。
不管董仲舒的策论写的是什么,能让景帝如此难以舍却,他就不枉来人世走上一遭了。
“皇上。董仲舒写的什么?”周阳实在是好奇,等不及了,问了出来。
这问题正是主父偃、冯敬、窦婴三人要问的,眼睛瞪大,看着景帝。
“这个董仲舒啊,不得了啊,全是惊人之语!”景帝把竹简递给周阳。
周阳接过来一瞧,心头一跳,竹简差点掉在地上,入眼的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八个字。这八个字。影响深远,后世赞扬的人有之,骂的人有之,可以说毁誉参半了。
不管是骂的也好,赞扬的也好,不得不承论一点,这八个字对中国历史的影响太大太大。要是汉武帝当年没有用这八个字,今天中国会是另外一个样儿。
“皇上以为,此策可用吗?”周阳忍着心惊问道。
“观此人之策,虽是儒生,却不是儒家之道,是法家之术。”景帝并没有马上回答能不能用,而是点评起来:“法家霸术太过霸道,虽然实用,能治国,能强国,却是赤裸裸,毫不掩饰。若是有儒家这个外衣,给包裹起来,让人无法指责,岂不更好?”
景帝这话切中了要害,法家霸术能治国,很实用,可是,毫不掩饰其霸道,为后人指责。
美丽的言辞,总是用来掩饰卑鄙的目的,若是有儒家这个外衣来点缀,张口仁义,闭口圣人之道,要人想指责都没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董仲舒虽是被尊为六大儒宗之一,却有不少人把他归入法家,说他是法家之士,这话不是没有道理。董仲舒的学术,完全不同于儒家,后人点评他的学术是“阳儒阴法”。表面上是儒家,其实是法家。
汉武帝当年之所以采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