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临阿奴-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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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对徐烈风有了不喜之心,将来……将来她要入宫就不怎么容易了……这最后一点,萧元夏没跟当时尚小的她说个明白。
萧元夏亲自调停几次,她也经他说明,修正其作为——徐家该将心思放在防守边关上,而不是因为她,最后落到全心应付方家的妒恨上。
因此,她确实忍了,但,她一忍,方家小无赖更是肆无忌惮欺压下来,他深知她的父兄就是她的弱点,处处踩着她父兄,十次里她两次忍不住就打了起来。
萧元夏知晓后,心里越发憎恶方家十二郎,但也只能要她暂且忍下,即使打架也要点到为止,并令就近捕快见两人打起,不得伤人,就地拘拿,关了半天自行放人去。
徐家向来放任徐六行事,夏王出马,徐家自是从命。方家称小孩心性不定,闹事该打该罚,也请夏王作主即是,万万不会闹去朝上。
虽然各自表面都做无事受教状,但萧元夏已是不动声色将方家这小无赖记在心头上。
徐烈风自然不知萧元夏旁的心思,只觉这皇子出身的萧元夏有时像她弟弟,但在大事上却比徐家人还像她兄长,出面替她担着……她也不是全无担当的人,既然受不了方十二挑衅而出拳打人,不管输赢,在牢里蹲着时自请多上半个时辰——至少,让方十二占占便宜得意扬扬先离开牢里,好过同对离开又被他穷追猛打着。
只是今日……
多了个同伴陪她坐监,她实在不好意思之至。她瞄瞄他脸颊有道细小的血痕,是替她挡拳时,被方十二指间尖锐的指环给划伤。那条蝙蝠丝帕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要她拿给他擦伤,她心里不怎么乐意,但她手里也只有那么一条帕子……
徐烈风轻咳一声,稍稍凑过去,想略尽一下歉意。“解先生……这脸上的伤……”
“脸上的伤?”
“回头我上药铺寻药,虽然南临的药不如大魏,但去这种小疤的药应该还是不错的。”近距离下,那血珠还在他伤口上滚动着。她犹豫一会儿,将衣袖卷了卷,露出内袖替他擦去血珠,她仔细打量,确定伤口细小,应不妨事的。
她又看见他眼下泪痣,脱口:“解先生遇过与你一般有泪痣的人吗?”她等了等,没等到回应,往他看去,又是一怔。怎么又用那种亮晶晶的光在看她?
“我至今还没见过眼下与我一般有泪痣的人。”他轻轻抚过她碰触过的脸伤,道:“这点小伤,伤到男子脸上,自是没有大碍,小姐不必担心。”
她闻言,眼儿一亮,直接靠着冰凉的墙坐在他旁边。“正是。男儿嘛,在乎什么破相——你跟南临男子不大相同,南临人爱美色,但美色有什么用,是吧?”
他笑道:
“是呵。这美色一来吃不饱,二来上了战场也没什么用处。”徐烈风偏头想着片刻,打趣道:
“依解先生的美色,上了战场,足够震撼敌军……不不,恐怕连自己人都被震住了,这战也别打了……”一顿,她又问道:“你在学士馆无故提到战事,难道你此次是经过南临回国去,你国家有难?”
他诧异她心思灵敏,笑道:“也许。”
这“也许”两字意味深远,似乎有难不在当下,而是在未来。徐烈风一时也想不出父兄他们提过哪个国家将遭灾?她很少安慰人,但此时此地,她想安慰这人。她道:“这对你来说,是两面为难吧。你是学士,自可避祸,但,你又在兵阵上有所专长,对你国家有所助益……”
他爽快一笑。“这不是为难之处。我出生的国家,君王早已不信臣子,无论他们如何尽忠,都因他们身分低劣而被君王无视。我对这样的国家早就没有情分,要不是看在我的家人面上,想保住他们的份上,我已一走了之。”
徐烈风微微瞪大眼。他这话真是大不敬之罪呢,所幸只有她听见,她想了想,低声道:“你家里人真是愚忠啊。”
他笑道:“正是如此。”
“那……你回去后,如果家里人还是愚忠,那可怎么好?”
“人各有志,他们执意尽忠,我愿为他们尽最后一分力,将我这些年私下所写的军事建言,由我父兄转呈君王,君王不愿听谏言,从此我就是海阔天空的学士解非,与出生国家再无关系。”
这话在他嘴里说出来真真无情,她直率地问道:
“你对你国家就没有留恋之处吗?”
他半垂着眼睫,也回以同样的直接。“有啊,家里还有个妹妹,可惜她走不了,我也无法带走她。”
“这真是可惜,解先生,你要是生在南临徐家,必能一展长才。”
“……小姐真心以为,现在的南临徐家真受南临陛下重用?”
她微地一怔,只觉他意有所指。
他有心转变话题,笑道:“小姐住在南临,想必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才有南临腔调,你道南临徐家如何?”
“自是大大的好!”如果她有十根大拇指,她会竖起十根以表支持。“徐家兄弟姐妹个个都好!徐大徐二徐三轮流驻守边关,徐四虽然不是徐家真正血脉,但她的忠心绝不输其他兄长,至于徐五长慕……”
“如何?”
在这间小小铁栅的牢里,薄弱的烛光轻轻摇曳,映着她颊面生红。他心里微地有疑,是烛光所致还是她真脸红了?
“百姓都称徐五长慕为南临长慕,要论南临当代天才,非得算上他一笔。先生见多识广,想必是听过他吧?”
他含糊应一声。
徐烈风惊喜道:
“你果然听过他。我就说五——说南临长慕迟早天下皆知。他所学与你相似,但其实论才能,请恕我冒犯地说,先生输他一筹。先生四肢健全,眼力甚好,皮相也是无比出色,要学什么总是方便些,但南临长慕不同,他自幼眼晴不太好,相貌……旁人也不怎么喜欢,要学习新知,总是费尽苦心,需要有人代笔,也要有人不时反复念书给他听,在这种情况下,他这天才之名不是白得,与其说他是天才,还不如说其中他下的苦功非常人可比。”她满面喜色,满心欢愉。南临之外的人居然听过五哥,这岂不是表示,五哥真真有才!光在南临的名声已传到国外,那,如今他在外头必过得风生水起!
他面露些许古怪。“小姐你……对他,所知甚详,还有些仰慕……”
“既是出色的人才,任谁都会仰慕的!”她语带骄傲地。
他的表情还是很微妙。这年轻的姑娘甚是崇拜徐五长慕,似乎亲眼看过徐五……当年徐五在南临的面貌与其说丑,不如说在南临人间显得过于平凡,以致被人嫌弃。
当年这姑娘是……是怎么看到徐五长慕的?在京师大街?某间铺子?一眼就能有如此印象?
依她外貌,应该小他几岁而已,怎会对徐长慕如此印象深刻?
“那……徐六呢?”他问着。
“徐六?”
“小姐没忘了还有个徐六呢。”他笑。
她满面通红,结结巴巴:
“我当然知道还有个徐六。这个徐六……这个徐六……不怎么好……比不上她五哥……在南临陛下面前……只会讨他老人家欢心,跟个佞臣没有两样……”
牢里沉默了一会儿,解非才淡淡道:
“小姐眼里,徐六仅是如此?”
“……我实在想不出……她有何好处。”
“小姐忘了在学士馆里,学士容生曾提过她披甲入宫?”
她闻言,笑了一声。“不过是小事。”一顿,又轻声重复:“不过是小事。”
解非思绪略略一停,还来不及捕捉内心深处的异样,就见她微微一笑,自布袋里取出暖石。
“这可有用处了,以后再来牢里,就能靠它取暖了。”她看看他,将暖石递到两人中间。“先生摸一半,我摸一半,相互取暖吧。”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暖石。
“……这牢里总是有些冷的,尤其是冬日,那真是冷得教人发颤,回家总得喝好几碗姜汤呢。”她也算够义气了。
“小姐身子不好?”
“没有啊,我健壮如牛。”她笑。
“此刻牢里并不冷。”他声音略略放柔。
她咦了一声,轻轻碰上他的手指。还真是暖的……她又哦一声,笑道:“男女不同嘛。”那她就自己吞下这暖石了。
她双手握着暖石。蝙蝠……送福……嘿,五哥送福给四姐,虽然最后不小心送到她这里,现在也有人送福给她,虽然是她自己换来的。
“小姐家里没人注意小姐身子怕冷么?”他神色有些软了。
她笑笑,答道:
“有啊,都有注意的,我……家里人都待我很好,时刻注意我的身子。我想……可能是小时太闹腾,所以稍稍有点怕冷。”现在回忆,小时实在不该为了引起大家的注意,在月事来时把自己搞得凄凄惨惨。
她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他。“先生,你看我像哪里人?”
解非得此机会,堂而皇之详细打量着她。
她眼皮不贬,直直望着他,美眸清澈似镜,连点杂质也无,看人不避不闪,与南临女子相比,生气勃勃,不拘小节,对于他这个四方游走的男子而言,她这种个性甚合他意。
也或者,他家里有一个妹妹,活泼热情,因而他对这样性子的姑娘添了不少好感,可惜各国女子不过太保守就是太奔放,要遇上这么恰到好处的至今除去他妹妹外,就只有眼前这年轻姑娘了。
他再一细看她美艳不可方物的貌色,说道:
“小姐你是……南临混血?”有着南临人的美貌,以及过艳的娶色。
南临人美则美矣,却不艳丽,这种艳丽他只在西玄人身上看过。
她嘿了一声。“先生直接说是劣民吧,还混血呢。”
“在西玄,就不是劣民。依小姐家教,在南临绝非以劣民方式生活,小姐自西玄而来?”
她呆了一呆。“西玄?先生是说……你在西玄看过我这样相貌的姑娘?”
他沉吟一会儿,道:
“我并未在南临见过与小姐一般艳色的劣民姑娘,也许是因南临劣民混血太久而偏南临面貌了,但在西玄,我倒是见过几名南临与西玄混血的姑娘……清丽中带有几分艳丽。但小姐肤白如雪,貌色倾城,她们与你还是有几分距离。”如果他没有出去游历过,乍看只会认为她有倾城之美,却一时不会想到它处。
她袖里双臂微抖,直直盯着手里暖石。良久,她低声道:
“先生还要待在南临多久?”
“……目前不知。”他眼色复杂。看来,她是想要他离开南临来保密了。
“那……请先生……将来在京师见到我,或者,与别人说起相貌时……别提到此事。”
“方才我说过什么我都忘了,要我提些什么呢?”
她一怔,随即勉强一笑。“多谢先生。”她又笑了笑:“先生看似凉薄之人,其实眼界甚广,大度容人,你一点也不介意劣民的,是不?”
他不以为意笑道:
“我说过,南临劣民到了其他国家,就不是劣民了,有什么好介意的?”
“正是。先生见闻广博,不会把这劣民放在心上,当然也谈不上介不介意。”她笑叹。可惜她身处南临,而非其他国家。拜这位学士眼界之赐,她几手可以肯定自己是劣民出身了……在南临人眼里瞧不起的劣民……父兄他们也是因为如此一直不喜她吗……那当年为何还要收养她?
解非暖而愉悦的声音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