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中有真意-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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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断。
怎么回事?这把镰刀是坏掉的吗?夏姑娘一个不小心就拿了把坏掉的镰刀给他?
他把镰刀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还是没看出和夏意暄的那把有什么不同,于是决定认为这种复杂的判断必须有内行人才分辨得出真伪。
他想找夏意暄,却发现她在另一头正干得起劲,身后的稻谷更是放倒了一大片,看看自己身边坚强挺立的稻子,不由得自惭形秽。
算了,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他下意识地欲将双臂交叉在胸前,可猛然瞧见手上满是泥巴,忙又不迭地放下来。
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突然间眼睛一亮。
镰刀派不上用场,他用手还不行吗?
拿定主意,大掌一拍,也不管烂泥溅上了脸和衣服,盛暑信心百倍地冲向稻杆。
没多久,专心享受在夏天割稻子新鲜感的意暄,因为离事故现场最近,首先听到一个凄惨的闷哼夹杂着水声从后方传来。
回头一看。
咦?分配给盛暑的稻田里怎么没有人?而且稻子还好好地长在那里。该不会是那小子偷偷跑掉了吧?
“盛暑?”
“我……我在这里。”一个沾满泥的大头从稻丛中探了出来,勉强可以看出脸上的痛苦。
她连忙扔下镰刀跑过去,只见盛暑整个人躺在水田里,正挣扎着起来。
“你又在干什么?”
“我……”他七手八脚地站起来,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在拔稻子。”
周围的村人们也因为看到她的动作往这边瞧,发现意暄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
“谁、叫、你、拔、稻、子、了?”
“我觉得这把镰刀有问题,我怎么割都割不下来——”盛暑说话的时候忽然觉得手臂上有点儿痒,随手抓了一把,却触到了一个冰凉的、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手臂上竟然附着一条小拇指长短的褐色虫子。
“这是什么?”盛暑不怕虫子,所以也不惊慌。轻轻拉着虫子的尾巴往上一拎,以为虫子会被带离自己的手臂,谁料它只是身子被拉长而已,却仍是牢牢地吸附在肌肤上,未曾离去。
盛暑再添了几分力道,那虫子终于被拉开。他将虫子放到水中任其自行蠕动而去,拍拍手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却因为瞥到手臂上流出的一股暗红色血液而脸色发白。
好像……腿上也有异样。他将左腿从水中抬起检视——
那上面,爬满了刚才看到的那种虫子。
盛暑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腿,又看看神色平常的意暄,颤巍巍地说:“血——”
第三次,盛暑晕倒。
顺便压坏了一片茂盛的稻谷。
意暄终于升起把这只窝囊废一脚踩扁的冲动。
天杀的,她当时是疯了才会把这个人认做神仙!
第三章
在大伙儿的劝说下,意暄终于打消了赶人的念头。第二天,盛暑被发配到祠堂前的晒谷场看守新收进的谷子,意暄则绷着一张脸和大多数人一起到田里去插秧。
盛暑心中有愧,一早就到了晒谷场。陆陆续续出现的同伴是十来个老得几乎不能动弹的公公婆婆,以及前几天上山砍柴时摔断了一条腿的村长的小儿子盛过年——盛暑可以很轻易地从“大暑”和“过年”上推敲出村长起名的一贯思路。
过年是个健壮的小伙子,看起来很得老人们的喜爱,但是对他的态度就比较冷淡了。
看谷子是个只要有手谁都能干的活儿,拿根竹竿驱赶飞来啄食的雀鸟就可以了。而由于松子的仗义相助,根本就没有大伙儿的用武之地。惟一能做的事情,也就是闲聊。
“小伙子,你真的什么事都忘记了?”老人坐在廊檐下,边挥着扇子,边用含糊不清的吐字问着话,盛暑听了好半晌才会过意来。
“是啊。”
“那你是从一生下来就开始忘记还是后来才发作的啊?”另一位老人感兴趣地插嘴。
啊?
这个问题……有点儿听不懂。
盛暑还没想好怎么作答,一边把脚搁得半天高的过年就懒洋洋地替他回了话:“阿婆,一出生就开始忘记的那个叫做健忘症,他这叫做失忆症,是活到一半才把以前的事给忘了。”哼,就是这个失忆男的出现夺走了他清凉村最俊俏小伙的宝座!
活到一半?这个……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哦,那哪个比较严重一点儿呢?”老人们对盛暑报以同情的目光。
盛暑耸耸肩。“其实我也不——”
“当然是失忆比较严重!”过年又抢过话头,“健忘症那是天生的,从小习惯了也就好了;而他这种活着活着就把过去的事情都给忘了那才叫冤呢,看起来聪聪明明一个人,姓什么叫什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都忘了个一干二净,连割稻这种事情都做不来,真是——唉,悲惨哪!”过年简直是一唱三叹。
“哦?盛暑不会割稻了吗?”老人们惊讶地问。
在他们看来,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不会割稻,真是太奇怪了。
“咦?你们还不知道吗?昨天……”于是过年把昨天在田里发生的事声情并茂地演示了一边给大家看,笑得老人们上气不接下气,盛暑则不好意思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人在挖苦盛暑。”茶杯“睿智”地做出判断。
“要不要对付他一下?”铜板蠢蠢欲动。
趴在地上打盹的土堆睡眼惺忪地瞅了瞅手舞足却不能蹈的过年一眼,“不太好,盛暑初来乍到,可不能得罪地头蛇。”
松子赶走一只小鸟,飞到他们身边的树上站定,“这样吧,我去转移一下他们的注意力好了。”
“真是个傻小子!”被老人轻轻拍了一下后脑勺,盛暑知道对方并无恶意,也就呆呆地赔着笑。
这时松子响亮地“哇”了一声,扑闪着翅膀飞到廊檐的梁上,又冲下来,在廊檐上走来走去。
盛暑见状,对大家说道:“好像要下雨了。”
“夏天午后经常要下雨,很正常的。”以为失忆的他不懂这个道理,一位老公公笑呵呵地解释。
过年抬头望了望天,再轻蔑地看向他。
“下雨之前天上是要有乌云的,知道吗?你看现在天那么好,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下雨?”庄稼人最懂得看天吃饭,他难道还会比他们厉害了?
盛暑确实没注意过下雨之前天上会不会有乌云,以前只要看松子一飞低,他就知道该找地方躲雨了。
而松子的预测一次也没错过。
“村长说这些谷子最怕雨淋,如果泡久了就会出芽,出了芽的谷子就没用了——”
“停停!”过年不耐烦地阻止盛暑继续背诵从自家老爹那里听来的常识,“你说的这些我还不知道吗?问题是不会下雨,你知道吗?不会!”
盛暑看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心中也有些疑惑,又看了眼松子。松子像是能明白他的犹豫似的,朝他点了点头,“哇——”你听我的没错。
盛暑听不懂它说的话,但长久以来的默契至少让他能把传递的简单意思猜个八九不离十。松子既然如此肯定,他是完全相信的。
决心既定,他站起来,拿了放在墙根的箩筐和扁担到晒场中去装谷子。
过年见状,在一旁大声嚷嚷:“跟你说了不会下雨,你干什么装谷子?”
他喊回去:“小心点儿总是好的,如果没下雨的话,我大不了再把它们挑出来。”那些老人家干不动重活儿,过年的腿又不能动,看来只能靠他一个人了。
过年轻视地一笑。
真是扯淡,这一箩筐的谷子是一百五十斤,扁担一架,前后两箩筐就成了三百斤,他这种做惯了农活的壮丁挑起来也颇吃力。而盛暑高是高,身材则是偏瘦,白白净净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没多少力气的,估计一百斤的重量就能把他压趴下,哪有可能一下子挑三百斤的东西?
而且这晒谷场上足有个上万斤的谷子,往年遇上下雨时都是下田的壮小伙儿跑回来一块儿挑的,再有力气的人也是开始能勉强挑得动,到后来肯定什么劲儿都没了。他老兄竟然敢说“大不了”再挑回来这种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盛暑用簸箕把两个箩筐装满了谷子,按照村长教的方法将扁担穿进箩筐的绳耳,一运劲,东西便被担了起来。
过年睁大了眼准备看盛暑对着两筐稻子一筹莫展的好戏,却被对方稳健的步伐吓得差点儿从长凳上掉下来。
他是不是眼花了?他挑的真是谷子吗?为什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累的样子?难道盛暑的体力不比他差?怎么会?明明很虚弱动不动就晕倒的一个人,怎么能和号称全村最强壮的他比?
盛暑把谷子倒在祠堂边的粮仓内,回到廊檐下脱了上衣小心叠好放在凳上,才又跑回去把箩筐装满——他就这么一套衣服,可不能才穿上去就弄脏了。
没有别人帮助的情况下,土堆和铜板笨拙的身手也聊胜于无。
不过松子和茶杯凑什么热闹?一个一颗一颗地把稻子叼进筐里顺便弄点儿吞到肚里,另一个等他挑完十趟出来时它的一趟还远远没结束,它们是怕他太闷所以搞笑来了是不是?
挑着挑着,盛暑感到有些气力不足,想着还有许多要担,正自担心间,忽然感到一股热气自丹田缓缓升了上来,随着气流在四肢百骸间流转运行,盛暑感到肩上的担子竟然越来越轻,到后来简直像是没有了重量似的。
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只当在挑重物挑累的时候,身体自然而然会有增加力气的反应,人人都是如此,因此他也不惊讶,只继续埋头干活。
“这小伙子很壮嘛。”老人看他一直挑着谷子走来走去,脚步竟越来越轻捷,不禁出声赞叹,但随后又有疑问:“但是他在做什么?”
“他怕天会下雨。”过年闷闷地说道。
盛暑挑了大约过半数稻谷的时候,乌云果然在天空聚积,过年傻乎乎地看着天空好一会儿才喃喃地道:“我的妈呀,他是怎么知道的?”
老人们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盛暑的意图,连忙也开始动手搬谷子进仓。他们的力气本就不大,颤颤巍巍搬着簸箕走来走去的样子看了都叫人于心不忍,盛暑一边来回挑谷子,一边劝他们别干了。但是也没人听他的,连过年都拄着个拐杖一跳一跳地背着装满谷子的布袋进仓。土堆发现他的方法很好,也从过年的脚垫里叼出一个袋子,让铜板帮忙装满,然后驮到粮仓。
当第一滴雨下来,从田地里匆忙赶回收谷子的众人看到空空如也的晒谷场时,有那么一会儿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只见盛暑挑着最后两箩筐谷从他们面前走过,脸不红气不喘地来了一个普渡众生的笑容,说道:“你们来晚了。”原本心急火燎的众人见大势已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你看我,我看你,莫名所以。
“是他——一个人干的。”过年呈金鸡独立的姿势站在粮仓前,指着正在倾倒谷子的背影,惊魂未定。
祠堂前的空地上摆开今年的丰收宴,整整五十桌,村里老老少少都在受邀之列。盛暑暂时作为意暄家的人丁,被安排和村长家同席。
村长手托着个小酒坛子笑着问:“盛暑兄弟,你喝酒不?”
“酒?”盛暑蹙起眉,那是什么?
村长感到非常意外,“你连酒都不知道吗?”这失忆可真是失大了。
盛暑有点儿抱歉地摇摇头,“不太有印象。”最近他经常会因为无知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