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领主-第4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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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卑鄙”的事情做的兴趣盎然,我喜欢。
“然后呐……?”赵武催促。
“楚君回答:寡人新娶的夫人想吃新郑的麦子,那队楚人只是遵守寡人的命令前往郑国,怎敢劳动上卿执行军法,请上卿交出执法人,寡人不追究他们冒犯,只是想索要新郑的麦子(暗指晋国执法人贪墨了楚军的麦子)。下军佐回答:新郑在东我在南,那队楚军既然南向,他们便违背了楚君的命令。我平生最恨违背军令者,一时冲动替楚君执行了军法,这是出于本能,不敢指望楚君的奖赏。”
稍停,哨探补充:“如今双方使者往来,彼此唇刀舌剑,正在纠缠。”
赵武考虑了一下,转身向魏舒下令:“你带领本军继续前进,我去面见郑君。”
魏舒摇头:“元帅,我国会盟天下,这次会盟是要做天下典范,郑国君臣郊迎在外,我们怎能过新郑而不入……南下接应智盈的事,还是等一会吧!我们既然来了,也不差这一两天时间。”
赵武毫不考虑身边的子荡,无所顾忌地说:“阿盈在我家长大,他出力出汗替楚君效劳,却没得到应有的报偿,我这个姨夫怎能不替小儿辈主持公道。郑国的事情,放一放没关系,你带领魏氏军队当先南下,指导楚君入宋的道路。”
子荡脸红脖子粗:“且慢!伯夙是从哪里来的,他的军队不在宋国的方向,不在郑国的方向,难道他从楚国而来?”伯夙是智盈的字,春秋末,当时人有感于单音节人“名”过度重复,于是,“字”开始兴起。比如子产,名侨,国氏,子产是他的“字”。
赵武前一阵子压迫子荡,其实就是想让子荡赶紧向楚灵公传递晋军抵达的消息。如今赵武的打算依旧,他脸不红心不跳回答:“没错,阿盈从楚国而来,他带领的军队是留守郢都的晋国戎军。楚君北上忘了通知他们,我只好另外派人接他们回来。”
子荡噎了一下,马上追问:“可是范氏那支军队?”
赵武坦白:“范氏那支军队我还没联系上,如果联系上的话……我给他们的命令是东进,接应齐国的监誓人晏婴入宋。”
子荡火腾的一下冒上来:“那么,这支军队应该是驻扎在宋国、由副帅韩起率领的那支戎宋军队,他们应该从宋国来,怎么到了南方,从楚国方向而来?”
赵武显露出足够的惊愕:“啊呀,子荡提醒的对呀!他们怎么跑到了南方……一定是使用了错误的地图。惩办,军司马(司法官)记下:回国后一定要惩办制作地图的那帮人,看看这帮人都干了什么?……司空(魏舒),怎么还不动身?”
这这这……这能怪制作地图的人吗?只要不是傻子,顺着宋国的大路北上,就能与楚君汇合在宋国边境,那样的话,楚军位于东方,来的晋军位于西方,两军形成东西对峙,怎么会有南北对峙的情况出现?
魏舒拱拱手,子荡一见,顾不得再纠缠下去,赶紧插话:“既然我已经到了郑国,怎能不通知寡君……请执政允许我派出使者,随司空前往郑国边境。”
魏舒一旦抵达,对楚军就形成了南北夹击的姿态。子荡现在不想纠缠谁对谁错,只想警告楚军不要轻举妄动,“天下第一将”带领诸侯联军,浩浩荡荡来了,而且意图不善,楚军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惹怒晋国人的好。
魏舒板起脸,一本正经的解释:“子荡,你忘了新智位于何方……哦,当然了,楚君真有可能不知道新智的存在,你们入郑的时候不是也没经过新智吗?……新智呀!就在南方,位于宋郑之间,这肯定是伯夙先召集宋国军队在他的领地集结,而后才举军北上的。”
魏舒说的是:我们晋国恪守了礼法,我们没有任何错误,我们不是针对楚军,我们的军队从南方出现,纯属自然而然,因为领军将领是智盈,他召集戎宋的军队前往自家领地集结,然后北上,这很正常嘛!遗憾的是,魏舒说话的语气不对,他特意指出:楚军进入郑国的时候,很小心避开了新智领地,你们知道智盈的存在,只是把他当做小孩,有意识忽略了。现在,被你们忽视的那个小孩发脾气了,这是你们的错!
相比赵武,魏舒做事的贵族风度更加浓郁。他要不是语气里包含讥讽,子荡可能相信了魏舒。但现在,他的语气起了反效果,晋军已对楚军形成了包围态势,子荡愈发相信晋军动了杀机。“我……算了吧!我亲自陪司空走一趟,面见寡君”,子荡觉得别人无法将他的情报完整表达给楚灵公,他要亲自走一趟。
魏舒告辞而去,赵武也挥军前行。如果子荡这时还在,他会发觉晋军的行军队列再度调整,借助魏军的离开,赵军也调到了全军前方,联军行军队列变为赵军在前,四国联军尾随,鲁军殿后的艮卦。艮卦,兵势如山,纯防守阵型。
这年秋,童年孔子听说鲁国执政大夫季孙氏“飨士”:招待有文化的知识精英,他腰间系着服丧的麻绳带子赶去参加宴会,结果被季孙氏的家臣挡了回来,季孙氏家臣说:“季氏飨士,非敢飨子也”。季氏招待有文化的人,不招待文盲。这使孔子意识到了自己地位的低下,改变命运的方法唯有知识,从此,孔子开始发奋读书。
就在这时候,赵武带领参加弭兵大会的天下诸侯抵达新郑。这次,赵武的队伍里有六位国君,加上一位王室成员刘定公,因此郑国“郊迎”的场面非常壮观,郑简公引领着现任执政子产,前任执政子皮,行人(外交官)子羽,郑国第二执政游吉,以及动乱过后剩余的“七穆”成员,于郑国西郊迎候联军。
开场是一段盛大的歌舞。雄壮的舞者高唱《诗经。简兮》,整整一个军,将近一万的青壮舞者跳起了万人舞(万舞),用洪亮的嗓门唱道:“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硕人误误,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左手执龠,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锡爵。山有榛,隰有芩。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诗歌大意是:鼓声咚咚擂得响,舞师将要演万舞。日头高照正当顶,舞师正在排前头。身材高大又魁梧,公庭里面当众舞。强壮有力如猛虎,手执缰绳真英武。左手拿着六孔笛,右手挥动雉尾毛。面色通红如褐土,国君赐他一杯酒。榛树生长在山上,苦芩长在低湿地。 心里思念是谁人,正是西方那美人。西方美人真英俊,他是西方来的人。这里所说的“西方之人”指的是王室成员,西周王庭当时位于中原诸侯西方。
歌声中,郑简公引领前后两任执政上前,他手中举着一杯酒,深深鞠躬,而后将酒杯举过头顶,双手捧杯敬献刘定公。刘定公激动的热泪盈眶,衰微的周王室很久没有享受这样的礼节了。在欢呼声中,刘定公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欢呼声再度响起。
郑国人真的有资格举国欢腾,身处晋楚争霸前沿的郑国,朝晋暮楚许多年了,他们被折腾的苦不堪言,好不容易用自残的方式投靠了晋国,但楚国人的侵略依旧没有停止,郑国人还必须苦战。现在突然间,有人告诉他们战争结束了,天下和平了,从此他们在田间务农,再也不用担心早晨出去,晚上却被掠到晋国楚国……这该是怎么样的兴奋?!
在一片欢腾中,联军被引入新郑城。如果楚君在此,看到这番情景,他肯定要抱怨:咱当初求聘的时候,郑国几番刁难,非要我们“垂囊而入”。现在郑国人遇到晋国人,居然二话不说,任晋人刀枪明亮,铠甲鲜明的昂然而入,这是什么道理?
或许,曾经的晋国逃臣伯州犁劝解楚王的话,可以解释楚国人所受的待遇:“意愿靠言语来发出,言语一出口,就要以信用来保障,有了足够信用,意愿才能实现。背信弃义,就等于抛弃了令诸侯顺服的法宝啊!”
伯州犁是中原人,他忘了鲁国季文子评价楚人的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楚国人跟炎黄人道德观念不一样,“背信弃义”在他们看来是绝顶聪明的表现,所以楚人被天下诸侯防范,也不足为奇。
赵武在新郑城享受了郑国人的热情招待,因为魏氏目前孤军在外,赵武不敢多停留,两日后,看到军队得到休整,赵武再度挥军,全军转向西方,朝楚人的临时军营扑去。
因为要参加盟会,郑国君臣全体随行。不过,郑国已经拿不出太多的军队,郑简公向赵武诉苦:“寡人接到上卿伯夙的命令,搜集兵车五百乘随行,真的是罗掘殆尽啊!楚军驻扎在郑国,我们岂敢不防范,但楚军势大,我们又不敢惑怒他们,所以只好把军队分散在边境城市,遥遥监控楚军。上卿伯夙索要军队,我们不敢从边境抽军,只好从新郑,从新郑北方悄悄集结兵车五百乘。因此,我新郑的防守力量都抽空了,寡人待在空虚的新郑,真是旦夕惊慌,元帅再晚点到的话,寡人就要疯了。”
赵武安慰了郑简公,又问:“听说楚军曾垂囊而入新郑,他们有多少兵力。”郑简公苦恼的回答:“楚君说是来求聘,他们来了兵车一千乘,一千乘啊!哪有人携带千乘兵车来结婚?”赵武再度安慰郑简公一番,还问:“楚君这个人怎么样?”楚灵公这个人真不好形容,郑简公思考了半晌,用了一个很别致的词:“闪亮,非常闪亮。”赵武都快笑喷了,有这样形容人的吗?
一旁的行人(外交官)子羽赶紧解释:“这位楚君似乎非常……非常喜好华美的装束,他身上穿着蜀锦,亮闪闪的晃花人眼;腰上佩戴的玉佩琳琅满目,走起路来,叮当响,整个人仿佛一个大号铃铛;头上戴的冠帽高耸入云,而且帽子是黄金做的耶,擦得锃亮,令人不可正视;他的腰带也非常华丽,是赤红耀眼的红玉制作,打磨的非常光滑……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是一枚新鲜出炉的金币,非常闪亮。”
老牌贵族子皮皱着眉,厌恶的补充:“还熏着香粉,气味大的,离他太近都喘不过气来。”子产咳嗽一声:“厚道,做人要厚道!”
赵武唇角挂着微笑,说话断断续续:“我听说,子荡上次从晋国回去后,楚君便开始与我晋军比赛建筑速度:我军修建盟誓台,楚君比赛修建章华台,那座章华台又被楚人称之为“细腰宫”,楚君搜罗了许多细腰女子,在那座天下闻名的章华台上扭动腰肢。据说,她们腰扭得很好看,如细风摆柳……”
“厚道!”子产再度提醒:“君子不出恶语……章华台那件事我也听说过,楚君是听说了虒祁宫的事,才决定修建章华台。”
行了,五十步别笑百步。晋国既然修建虒祁宫,楚国人一向以为自己与晋国是相衬的国家,自然要修建一座同等规模的宏伟宫殿来比赛,这件事不能怪楚人。子产虽然是春秋名相,但他并不清楚赵武在晋国人力紧张的情况下,依旧不停止修建虒祁宫的目的,而一个现代人也许能够理解,这说穿了不过五个字:消费性经济。
晋国从战争中获得巨额财富,但这些财富都被武士阶层占据,赵武通过大规模消费为导向,靠支付劳力薪酬、购买建筑材料等等,把被高等级贵族所占据的战争财富,再分配给国内的手工业者,以及农夫。在短时间看来,大兴土木似乎导致劳力不足,但晋国不愁粮食,只要缓过一段时间,财富平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