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行-第2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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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雾气和烟尘中,敌人的防御设施隐约可见。阵地前派是一道注水的壕沟,后面是一片荆棘般的鹿,再后面则是一道胸墙。胸墙后面,娄室垒起了许多土台和箭楼,上面架设了不少城防器械。
应该说,敌人的防御组织得很完美。
不过,长于野战的金人居然被动防御,这一点让河东军大为鄙夷。这不正说明,敌人的士气极其低落吗?
上一次让娄室走脱了,这一回无论如何也要干净彻底地将他们消灭,用金人的尸体铺就进京的道路。
河东军从上到下弥漫着乐观情绪。
投石车还在不住射击,转眼,娄室阵地的壕沟后面,那一片鹿就被砸出一条条通道来。
一个箭楼被磨盘大的石头射中,霹雳般的轰鸣中,箭楼的射台崩塌了。然后,又是一个火罐射了过去,箭楼被点燃,变成一支熊熊燃烧的蜡烛。
整个阳桥镇都笼罩在一片火光之中,灰烬和火苗子在狂风中飞舞,不断有胸墙在巨石中被砸碎,飞溅的土石落进壕沟,激起高高的水柱。
而敌人好象也被河东军的对重式投石机打懵了,竟然忘记了还击。
观战的参谋们喜笑颜开,都用力鼓掌欢呼。
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局,一切都按照既定的作战计划进行。
铁十一的部队在阵地前沿组成一个巨大的锥型大阵,箭头部份就是那一百陷阵士和几个鼓乐队
乐手走在最前面,他们踏着轻快的步伐,一边敲鼓一边缓缓向前进攻。
身后,一千五百士兵都随着鼓点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走着。
铁十一提着一条长枪走在阵中,抿着嘴巴。他本想再喊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来。河东军本就是一支沉默战斗的军队,所有人都知道,军人的荣耀需要从战场上获取,不需要任何鼓励,他们内心中都有一股杀戮之气在翻涌。
这个表情让远处的杨华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地点了点头。这个前骑兵将领突然转去捧日军,当时还让杨华大感不解,可现在一看到他沉重前进的身影。杨华心中大觉欣慰,明知道担任第一波攻击的突击队要付出巨大伤亡,这一支军队还是默默向前,毫不退缩。这个铁十一平时虽然怪话连天,同赵明堂有得一比,却也是个带兵的好坯子。
前方的队伍不断向前,转眼攻到敌人阵前五百米处。已经进入娄室军远程射击武器的攻击范围之内。
杨华突然有些紧张,手心有些湿漉漉的,举起来一看,全是汗水。
这个时候,一栗粒雪花飘落手心,瞬间化做一颗晶莹的水珠。
抬头看去,头顶有白雪纷扬而下。
“通,通!”的声音吸引住了杨华的注意立,忙平视前方。金营那边的天空上腾起了四十多个黑点,正划出一道悠长的抛物线朝铁十一他们头上落去。
娄室的投石机开始还击了。
第四卷 西望太行
第二百二十三章 优先通过权
弹有优先通过权。
千万不要挡在弹道上。
一声令下,当陷阵士冲出阵地时,赵守真的脑子还有些迷糊,看着身边赤膊的战友,他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这个时候,鼓乐队的小鼓开始敲起来。
周围的人都同时一动,随着鼓点迈开脚步。赵守真因为还处于迷茫之中,被后面的人一撞,几乎摔倒在地上,也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走了!”卫兵薛远行拉了他一把,“都头,睬着鼓声走。”
“怎么回事,。军官,走到最前面去!”后面的大阵中,铁十一大吼:“保持队型,稳住!”
“都头,走前面去!。”薛远行扶着赵受真冲到最前面。
一里的距离在今天看起来是。如此的遥远,远方敌人的防线看起来像一条细长的黑线。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娄室军远程武器的射程有限,也没有还击,又被河东的投石车压制住,铁十一部还走得顺利。加上部队因为要保持队型,走得也不快。
因此。,走不了片刻,赵受镇狂跳的心脏逐渐平稳下来。他甚至还有好奇的目光看了看对面烟雾缭绕的敌营,心中祈祷:或许敌人会在这一片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中彻底毁灭了。
至少,他不认为普通人能够在。这样的打击中坚持下来。换成自己,只怕早吓得大声尖叫六神无主了。
回头。看去。身边赤膊地战友们都紧绷着脸死死盯着前方。目光中带着灼热地火焰。而走在队伍最前面地鼓手在不住敲打鼓面地同时。甚至还耍起了花样。有一个鼓手边敲鼓。边让细长地鼓锤在手指间不断翻飞。看得人眼花缭乱。再配合上他们鲜亮地铠甲。头顶长长地羽毛。骄傲得像一只正在决斗地公鸡。
战友们地镇静感染了赵受真。他有一种错觉。这不过是一次盛大地阅兵仪式。敌人是不存在地。战争也是不存在地。天地之见只有这一队士兵排着雄壮地队列。吹吹打打。一往无前。
可是。当部队走到这片开阔地一半距离地时候。一切都变了。
雪开始下了下来。漫天都是柳絮一样地雪花在飞舞。视线一片朦胧。
对面敌人大营上笼罩地雾气也散开了。
这个时候。那片铁铸地营盘在突兀地出现在面前。露出其狰狞地本色。
“居然这么近了!”赵受镇愕然地叫出声来。
随着“通通”的那片巨响传来,抬头一看,头顶全是飞舞的巨石。天空暗了下去,雪花纷乱,耳朵里充盈着破空的尖啸。
“这是什么……”赵守真大叫:“快看!”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抬头,所有人依旧保持着低头前进的姿势,不紧不慢,毫不犹豫。
第一块炮石终于落下来,这一块炮弹不是标准的圆石。是一块扁平的磨刀石,长约一米,宽则只有半尺。大概是那个金人的炮手歪打正着,居然将这片扁石顺利发射出来。
扁石打着旋在空中飞得极快,最先达到目的地。一旦落下,立即将一个鼓手齐腰切断。并带着一丝血色落地,然后打水漂一样贴着地面前行,再次将一个陷阵士的脚斩成诡异的样式,这才停了下来。
“啊!”长长的惨叫这才响起,那个断腿的士兵趴在石头上,浑身都在抽搐。
赵守真身体一抖,浑身都麻木了,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头上,内心之中一片冰寒。刚才这一炮正好贴着他的身体飞过,他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等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前方那个鼓手飞上天空的半截身体,听到身体那个断腿士兵的惨叫。
脸上沾了一点温热的液体,但他却不敢伸手去擦。
面对着战友的死亡,身边的士兵不闻不问,依旧沉稳地向前走去。这感觉非常奇怪,奇怪到让人忍不住想揪住他们,凑到他们的耳边大声吼叫:“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走,走,走!”身边的薛远行一把抓住赵守真的胳膊,大声喊。
但他的喊声却被不断落下的巨石的轰鸣所掩盖。
不断有人被炮弹砸中,身体如烂泥一样软倒在地。须臾,地上满是坑,其中还积了一滩滩血肉,红得触目惊心。
但队伍还是没有乱,一千多人依旧如木头人一样默默向前走去,保持着匀速推进的状态。没有呐喊,没有嘶叫,没有停顿。
“这就是真实的战争。”赵守真被薛远行拖着步履踉跄地向前走着,内心一片迷茫。
炮弹有优先通过权。在战场上,个体的力量毫无用处,你无论做什么都没有,但你什么都不做也没任何作用。
汗水如雨点般从头上落下,赵守真浑身都被沁湿了。一阵风吹来,领口处的汗水立即
一层坚硬的冰凌。
这靖康一年的冬天冷得让人快要变成一块石头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一刻钟,两刻钟,或者是一年,十年?
头上突然一亮,炮石破空的呼啸终于停了下来。对面的敌军阵地越发清晰,不知不觉中,捧日军的冲锋队伍已经走到了敌人阵地前沿。也因为两军即将交手,河东军的投石机也停止发射。
耳边的轰鸣骤然停歇,万籁俱寂,只听到血液在耳鼓里流动的声音。雪花再次无声地落下来,对面,敌营的浓烟笔直升空。
可是,一切才。刚开始。
突然,金营中有长长。的牛角号响起。黑压压一片女真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来,瞬间布满眼帘。
一张张大弓同时拉圆,一排。排床子弩推了出来,亮闪闪的箭头指向前方。
一刹那,赵守。真眼睛都被晃花了。他猛地一侧身体,还没来得及做任何躲闪动作,一阵狂风扑面而来。
“扑。哧扑哧!”到处是弩箭射进人体的声音。
捧日军瞬间被扫倒一大片,有。的人甚至被那些粗如儿臂的弩箭劈成两断。
这一。次,弩箭也有优先通过权。
一千五百捧日军在付出一百多人的代价后还在沉默地推进,其中牺牲最多的就是赵守真所在的陷阵士。连续两轮打击,一百人还剩六十来个。至于后面的长枪手,身上因为穿着铠甲,普通弓箭就算射中也不至于致命,但也有上百人倒在炮石和弩箭之下。
这样的伤亡换成其他的宋朝军队早就崩溃了,在冷兵器战争时期,很多时候一成的伤亡就足够让一支军队失去战斗的勇气。而一场规模空前的大会战,决定胜负的通常就是那一两万人的牺牲和勇气。也只有在热兵器时代,民族国家出现之后的近代军队,在队伍打得正剩一个人的时候还会遇到激烈的抵抗。
近代军队的威力并不在于部队的装备有多精良,能够动员的战争资源有多少。近代军队的可怕之处在于韧性和服从。在十九世纪的战场上经常上演一队士兵冒着炮火冲锋,直到最后一人的一幕。
这样的情形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古代。
而用近代军制训练出了河东军的力量在这一刻体现到淋漓尽致的地步,他们不畏死亡的沉重和麻木的推进,让对面的女真士兵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这群士兵根本就不存在,虽然他们被自己射成刺猬,被床子弩打得血肉横飞,可这一些都是幻觉。敌人依旧在前进,敌人永远都不会被消灭干净。
慌乱开始在金人中蔓延,娄室军在山西已经被河东军吓破了胆子,此刻得他们根本就没有同杨华在野战中决一胜负的想法。因此,娄室的这次战役从一开始就抱着死守的决心。可是,一遇到这支无视自己生死的军队后,女真人开始恐慌了,手中的箭也开始慢了下来。
金人的近距离杀伤性武器中,平射的床子弩威力最大。可是,这东西装填起来极其麻烦。金人新得这种武器未久,又没没训练,速度比起宋人自然慢上许多。
随着金人手头一缓,赵守真突然听得后面阵中的铁十一一声呐喊:“捧日军,杀!”
“杀!”一千多人同时发出雷霆般的吼声,队伍猛地散开,疯狂地朝敌人的营垒冲去。
赵守真一时不防,被吓得猛地一跳。只听得身边的薛远行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的低吟:“杀上去!”就带着他冲到壕沟里。
这条壕沟是娄室占据阳桥镇后新挖的,在军营前饶了一圈,与后方的汴河水连通,里面注满了水。若是在平时,这的确会给进攻一方制造极大的麻烦。可是,最近的天气冷得邪性,里面河水都结了冰,正好供捧日军通过。
但是,因为刚才河东军的一通炮弹乱射,很多炮石都落在壕沟里,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