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你成癫-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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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皮疙瘩从她的胳臂直窜四肢,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看着她因为着凉打过喷嚏而发红的鼻子,他忽然觉得有趣。“是你说听得懂我的小提琴,那换你拉来听听。”原本垂放在腿侧的乐器被塞进她短胖的小手。
那个叫小提琴的乐器就有她的一半高,甭提拉动琴弦,她的下颚根本顶不住那笨重的乐器身体,她试了又试,却只累出一身汗水。
“笨。”他用一字真言作终结。
“我不笨,要是我有你的身高,也能跟你一样能拉琴。”海荷官气红一张瓜子脸,晶亮的眼珠因为冒火更显剔透,握紧琴弦的手露出小孩不明显的指节,她怒不可遏。
她不是爱逞强的小孩,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他面前自尊心就是强猛地无法控制,她不明白,只是朦胧地坚持非做到不可。
“笨小孩!我是天才,你想跟一个旷世无敌的奇才较劲?就算是下辈子也别想!”
他轻藐地用食指戳她额头,倨傲地噙着轻嘲睥睨她。
海荷官没能再多说什么,第三者的声音穿透迷雾隔开了她跟他的始遇。
“荷官……尔真……你们在一起啊……”戈锦蠡的声音搀杂太多复杂,让人听不出真正的心声。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锦兄的公子一个比一个潇洒啊!”海绍怀眼一亮,还没能仔细看清自己女儿,就被戈尔真的光芒笼罩住。
戈锦蠡尴尬一笑,接不上话。倒是戈尔真古怪一哂。“我们戈家只有一条龙,那是我大哥,至于我,那就算了吧!”
戈锦蠡咳了声,虚弱地端起父亲的威权轻斥:“尔真,不可在世伯的面前放肆。”
戈尔真还带一丝青涩的脸根植着乖戾,不过一双眼须臾不离地瞪着戈锦蠡。
“是的,父——亲——大——人。”他一字字轻佻又刺耳。
戈锦蠡闭闭眼,维持着长者的尊严。
“小妹妹,虽然你距离女人还有一段很久的时间,不过,光着膀子和猪腿还是难看透顶,要永远记得别在男人面前暴露你的身体。”他狡黠地丢下话,看也不看尾随而来的戈回风和海香雪,离去了。
海绍怀经他一提醒,这才恍然大悟地看见只穿棉短裤和衬衣的海荷官,他赶忙脱下自己的衣服才免去她继续外泄的“春光”。
她顺势偎进父亲的怀抱,心头却悬着不知名的沉甸。
那年夏天的海荷官刚满十岁。
满身皆是叛逆的戈尔真十五岁。
“看看看……全是一堆假货,有什么非看不可的,倒不如全扔了算!”接下来乒乓哐啷的瓷器碎裂声同时响起,一只双耳一色釉的花瓶飞过海荷官脑袋上头,幻成美丽的抛物线条地掉在青石板上,粉身碎骨了。
海荷官憋着梗在胸口那股气,没想到才摸到正确的方向,好大一份见面礼差点就打歪她的鼻子。
在戈家作客的第二天,一早她逮住每个能问的戈家家丁,想知道戈尔真的住所。
不料,大家笑眯眯的脸一提及戈家小少爷全转成凝重。那是一种又爱又恨的表情,年纪小小的她当然不懂人性的复杂,可是,不知怎地,她就是知道昨天对她没好脸色、说话又呛又辣的大哥哥在这的地位微妙。
那双又亮又锐利却没有热度的眼睛一直燃烧着她。
她必须见他,理由是——还他忘记带走的小提琴。
从她站立的地方可以看见这栋建筑是戈宅里最高的点,原来他不只喜欢眺高望远,也喜欢住在高处。真是奇怪的人。
“你到底还要跟耗子一样在壁角躲多久?”余怒未消的冷冽吹进自以为安全无虞的耳朵,海荷官肩膀线条僵了僵。
“非要我出来逮你,你才甘心?”颀长的黑影像天外忽然飘来的乌云遮蔽了她刻意缩成团的身子。
“哈,大哥哥。”她不自然的想扯出微笑,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应该会有效才对。
“进来!”他用阴沉吓人的口气命令她。
“如果我进去,你发誓不把气出在我身上?”
他怪叫。“跟我讨价还价?好大胆!”
“你已经说过第二遍了。不过一你要是夸赞我的话,我能接受的,我爹常说我唯一的优点就是大胆。”
“少往自己脸上抹金粉,滚进来,立刻!”没哪个女孩看到他后不对人脸红心跳的,可她却聒噪得像麻雀。
“我只会用走的,不会用滚的。”从来不见他说句好话,要是长此以往,以后他铁定会变成超级恶人。
“你以为在对谁说话,掌嘴!”戈尔真眯狭了眼眄她。
“我说的是事实,要不然你示范滚给我看,我也做得到。”她昂着小巧的下巴,水灵灵的眼里全是不服输。
戈尔真拂袖跨过门槛进屋,临了,还是改不了恶毒口吻的丢下话。“要不立即进来,要不就滚出我的屋子。”
他不胜负荷地瘫入椅背,眼一睨,她居然笑颜如花地就杵在跟前了。
“你是幽灵啊,刚才慢得跟头老牛一样,非得要本少爷喊破喉咙,现在存心吓我是不是?!”他目露凶光,气得七窍生烟。
海荷官被他森冷的光焰看得头皮发麻,她打出生没碰过这么难缠又无法讨好的人,明明他们的年纪相差不多,怎么每次说话都跟对牛弹琴一样难?
“是你吓人哩,我的耳朵好得很你却老是用吼的,这样不会很吃力,喉咙也痛啊?”
戈尔真听了不禁为之气结。
“说!”他一口喝干茶几上的茶水,用食指戳着她光洁润滑的额头。“你到底所为何来?”
海荷官被他不知控制力道的指尖一顶,痛是不痛,倒是身子全无防备地倒退了下,抱着小提琴的她本来就不容易平衡,这一晃,差点一脚踏进还散在地上的碎片堆中。
“我来还这个的。”她想起这一趟的目的,赶紧奉上怀中的宝贝。
“一个不值钱的西洋货,丢了它。”他眼睛长在头顶,一只脚无聊地挂上扶手浪荡地摇晃着。
“不可以抖脚!”她有点舍不得把身形如胖姑娘的什么琴交出去,明明它能发出那么优美的音乐取悦人的心灵和耳朵,为什么在他眼中却一文不值,是他眼光太高还是她太笨?“我爹说抖脚是不好的行为,要改。”
戈尔真晃动的脚丫子顿了顿,啼笑皆非的情绪翻搅了他,眼前的丫头人儿只有一丁点大,圆脸和黑瞳散发出天真精灵的气质,不讲求造作的举动处处充满活力,真是骗死人不偿命的可爱。想来,就算闯了祸也不会有谁舍得责备她的。
像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都是被宠坏的小鬼,想来惹他,真是不知死活。
眼下闲着没事他就陪她玩玩,不吓破她顽劣的小苦胆,让她知晓他这里不是小鬼该来、能来、来得了的地方……哼哼!
“过来。”他朝她勾指头。
海荷官不疑有他地靠近了。可一靠近,她的身子就被一双大腿夹住,戈尔真邪惑的手指拉抓住她软腻的下巴,寸寸逼进。
“知道我为什么摔破这些东西吗?因为它们全是冒牌货,一点价值都没有的仿品,你呢,是不是我爹派来的小间谍,仿冒对我有兴趣,好让我为他做更多事的,让我飞不出他的手掌心?”
“什么意思?我不懂?”
戈尔真浓浊地低笑。“我是天才,天下没有我学不会的事,也没有我不懂的,小笨蛋,你要花上多少年才能追上我,你知道吗?别人要费上一年才能学到的知识,我不用一天就明白通透了,你说这样的人生有什么值得期望的?”他从三岁开始认字,两年内赶走了杭州全部的私塾老师,十一岁成了苏杭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文武双科状元,十二岁因为一篇百字谏言在金銮殿上掀起改革浪潮,皇帝破格三度召见,十四岁虽然古董的专业领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可是一学就会的人生何来乐趣?
他对死人的东西已经失去热忱了。
他想飞,飞出去这片禁锢他身体、灵魂的小小空间。
海荷官迷惑地眨着水汪汪的眼。
小小年龄的她实在不懂他哪来的愤世嫉俗心理,就算有心了解也浅淡地碰触不到他的心灵,他的怨和恨太深奥了。
“我不懂……”那从心海深处涌出来的虚无,到很多年后她才明白叫做无力感。
她忍不住去握他的手。
“你要懂,老天不下六月雪了,滚,这把琴被你摸过,我不要了。”火烫地甩开她黏在指尖的一片清凉,“怜悯”是他最厌恶的东西。
他这一甩,只用了三成的力气,原来意在剥离她的接触,事出突然的是和海荷官不成比例的小提琴往外歪,呈倒势的她为了抢救跟自己分离的乐器硬是扭身去捞,偏偏琴弓和琴半途解体,情急之下,她也不知道如何拿捏力量,竟整个扑在粗粝的瓷器碎块堆上了。
因为护着小提琴,所以是用手贴住地的,倒地的同时,所有触地的肉体全都传来或深或浅的疼痛。
戈尔真乖戾的嘴角垮下来了,有什么东西挣脱了旧有的羁绊,不由自主地蔓延,他把那陌生的感觉解释为歉意,在他意识过来之前,他比普通孩子还大的手已经伸过去了。
“你的脑袋是纸糊的?不会多想想,古人割肉喂鹰已经是够蠢了的,你居然用皮肉去回护没生命的东西,你简直……”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海荷官咬着唇,不让喉咙的声音逸出来,她可是有骨气的人耶,瞪着戈尔真心不甘情不愿伸过来的手,她就是不肯伸出自己的手。
戈尔真何等精明,他猎鹰似的眼早就瞄到她刻意藏进袖子里的伤痕。
他从来说一不二,没人敢拂逆他,猖獗的个性哪容得海荷官说不,不知轻重地扭着她的手不放。
吃痛的她哪拗得过男人的力量,纵使他也只多她几岁,但男人就是男人,没有小孩或大人的分别,眼看她的皓腕就要折断,海荷官痛得眼眶蓄满疼泪,却仍是倔强地跟他拔河着。
气她的不识好歹,戈尔真也不准备松手,他严厉的五官悄悄凝聚了嗜血的残酷。
“你忍啊,我就不相信你不哭?”
海荷官的火气扶摇直上,全身的痛苦凝结成额际直冒的青筋,她豁出去了。
“以大欺小,充什么英雄好汉,你跟狗熊一样的无耻!”气他嚣张蛮横,索性不再坚持,手劲一松,一只伤痕累累的小手赫然从水袖中被拉拔出来。
起初,她几乎是用尽吃奶的力道,后来,又在赌气中,这一挥,窃心想只要能打中他的鼻梁给他一点苦头吃就好,孰知,戈尔真过大的力气阻隔了她手心的血液流通,就连她自己手背嵌进了一块大瓷片都无所觉,挥过去的力道根本不是她能控制的。
失控的结果就是他完好无缺的脸骤然被一条血痕一分为一,歪斜的线从右眼下划过鼻梁,力道终结在左颊。
伤口看不出深浅,因为戈尔真的大手遮掩住伤口,海荷官只能看见那血色的液体像寻着流动的管道似从他的指缝、手腕滑进袖子里不见。
“你……我……”她嗫嚅着嘴型,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戈尔真雷电交加的愤怒表情照得人眼生疼。
“别再让我看到你,我对你的伟大情操就到这里为止!”他的声音又沉、又冷,又充满了厌恶。
“我不是故意的。”她是密不好的,不是吗?怎会把事给弄拧了?
戈尔真随手抓起身边的茶壶一丢,清脆的破裂声和四散飞溅的汁液、瓷片宣告他无可折冲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