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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荣宝斋-第76章

小说: 荣宝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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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喜儿走上前:“我就是。”
  张乃光指着刚才选好的几幅:“这几张,都给我包上。”
  “快!手脚麻利点儿。”张乃光的侍从在旁边催促着。
  王仁山指着溥心畲的那幅:“您看,这张就免了吧?”
  张乃光翻了翻眼睛,碍着邵飘萍的面子不便发作,但又不甘心,于是甩出两句话:“过些日子我还来,你们呢,多预备点儿活人画的,别净弄死人的充数,送人晦气!”
  在场的人都听得目瞪口呆,张乃光毫不理会,他对邵飘萍拱拱手:“邵大记者,失陪了,改日,我请邵先生吃饭,还指望邵先生笔下留情哟。”说完,和侍从匆匆离去。
  张喜儿看着张乃光的背影悄声问:“邵先生,这位是什么人呀?穿着西装,还带着护兵。”
  邵飘萍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愤愤地答道:“国会议员,谁知道是怎么当上的,这人以前是吴佩孚手下的一个师长,还当过镇守使,脱了军装换上西装,怎么也摆脱不了丘八的蛮横之气。”
  张喜儿双手作揖:“邵先生,多亏了您帮忙儿,要不然今儿个还不定怎么收场呢,太谢谢您了!”
  邵飘萍摇摇头:“张掌柜不必客气。”
  伊万在北京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前些日子,他的一位朋友来信邀他们全家去美国,权衡再三,伊万决定赴美。
  启程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张幼林到前门火车站为他们送行。在站台上,伊万和张幼林紧紧地拥抱着,他动情地说道:“感谢你对我们全家的帮助,有机会,欢迎你到美国来旅行。”
  “路上多多保重!”
  伊万带着孩子们先上了车,秋月的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长方形盒子,她默默地看着张幼林,言语未出,已是泪流满面。
  “秋月姐,我真不愿意你们走。”张幼林掏出手帕递给秋月。
  秋月接过来擦着眼泪:“其实,我和伊万都不愿意走,可是没办法,他在北京找不到称心的工作,我们也不能老靠你接济呀,美国的这个职位对伊万来说很难得,男人嘛,不能赋闲太久,否则会失去自信。”停顿了片刻,秋月把盒子递给了张幼林。
  张幼林接过来,试探着问:“这是要我转给杨大人?”
  秋月摇摇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忧伤:“这世上已经没有杨大人了,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秋月回到京城后,曾四处打探过杨宪基的下落,然而,杨宪基形迹缥缈,直到走都没能得到他的消息。
  “我觉得挺好的,在人生有限的几十年当中,起伏错落,他能在佛门找到自己最后的归宿,乐在其中,比咱们这些俗人强多了。”张幼林宽慰着秋月。
  “幼林,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世事多变,答应我,你要爱护自己。”秋月泪眼蒙胧。
  “秋月姐,我答应你。”今生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张幼林紧紧地拥抱了秋月。
  火车缓缓开出了站台,张幼林的眼睛里也是满含着泪水,他再一次和秋月挥手告别。
  火车远去了,张幼林打开盒子,里面是《柳鹆图》和秋月留给他的一封信。
  幼林: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孩子和伊万,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这次要不是你帮助我们渡过了难关,很难想象我们一家人会怎样生活下去,我从内心深处感谢你!《柳鹆图》是郑家和张家三代人交往的见证,今天,我把它郑重地送给你,是我心意的一种表达,我相信你会物尽其用!在遥远的美洲,我会思念你,直到永远……
  读着信,张幼林不禁潸然泪下。
  这次告别,也是张幼林和秋月的永别,此后,她再也没能回到曾经使她留下过无数美好与辛酸往事的京城,1945年2月8日,秋月在纽约的家中溘然长逝。
  张喜儿神情沮丧地夹着一卷字画走进荣宝斋后院的北屋,王仁山正在和云生一起核对账目,他疑惑地问:“掌柜的,怎么又拿回来了?”
  张喜儿放下字画,长叹了一口气:“唉!这些当兵的是满不懂,根本不识货,三郎把我引见给杜司令,杜司令展开字画一看就火了,说怎么拿一堆烂纸打发他,还要收那么多钱,荣宝斋还想开不想开了?”
  “那您怎么办了?”云生给张喜儿端过茶来。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我这不是又拿回来了吗?正好大伙儿都在,咱们得商量商量。”
  “既然杜司令不懂,咱就对付他,瞎敛几幅得了。”
  张喜儿赶紧摆手:“可不能瞎凑合,一是砸荣宝斋的牌子,二是万一收礼的人懂呢?这不是后患无穷吗?再说了,三郎先生又是咱的老熟人,更不能怠慢。”
  王仁山思忖着:“掌柜的,我倒有个主意,北京城里这些文人、会画画儿的,跟荣宝斋多少都有点儿瓜葛,咱不如找几位在市面儿上名字叫得响的,请他们帮忙儿写点儿、画点儿,先应了这个急,这也说得过去,杜司令不是要名人字画儿吗?咱给他的是活着的名人的字画儿,价钱肯定便宜。”
  张喜儿想了想:“这主意不错。”
  “我还有个建议,咱们就手儿给现在的名人们开个柜台,事先定好润格:堂幅几尺多少钱,屏幅怎么算,册页怎么收……”
  云生不解地问:“定润格干吗呀?”
  “请他们在咱铺子里卖画儿啊,这风头你们还看不出来?这阵子名人字画儿走得多好呀,今儿来个三郎先生,明几个保不齐就来个李先生、王先生什么的,要是都识货,恐怕咱还真淘换不到那么多好东西。”
  张喜儿一拍大腿:“对呀,咱们的客人里肯定也少不了附庸风雅的,到时候就会有人来预订,您想要谁的画儿,通过荣宝斋就能给他搞到,画家们也能落俩钱儿花。”
  王仁山微微一笑:“我就是这意思。”
  “二掌柜的,你的脑袋瓜儿还真成!”云生赞叹着。
  “想到了就赶紧招呼,别耽误,仁山,你把手里的事儿先放一放,咱们好好合计合计……”张喜儿的话音未落,赵三龙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掌柜的,不好了,您快瞧瞧去吧!”
  几个人赶忙站起身,去了前厅。
  荣宝斋的前厅里,一个身穿长衫、头戴礼帽、鼻梁上架着一副水晶墨镜的人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后门,张喜儿愣了一下,快步迎上去:“先生,您需要点儿什么?”
  来人上下打量着张喜儿,鄙夷地问道:“你是谁呀?”
  张喜儿觉出势头不对,一时有些语塞:“我……我是这家铺子的掌柜的,请问先生……”
  “哦,想起来了,当年庄掌柜的主事儿时,你还是小伙计吧?我好像见过你。”
  “您……是荣宝斋的老顾客了,恕我眼拙,您是……”
  那人猛地摘下墨镜:“睁开眼睛看看,还认得大爷吗?”
  “您是……左爷?”张喜儿一下子惊呆了。
  左爷阴冷地笑了:“没错儿,正是左爷,大爷我又回来啦。”
  “您老快请进。”王仁山赔着笑脸把左爷让进了铺子。
  左爷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张喜儿站在他旁边。王仁山忙着送上茶来,左爷端起茶碗,细细地品着茶,瞟了张喜儿一眼:“你们庄掌柜的呢?”
  张喜儿欠了欠身子:“老掌柜的已经去世了。”
  “哦,他早该死,那少东家张幼林呢?”
  “他还好,还好……”
  左爷放下茶碗:“庄掌柜的已经走了,我和他的旧账也算一笔勾销了,可张幼林还活着,听说还活得挺滋润,这我就得和他说道说道了,我们之间还有笔老账没结呢。”
  张喜儿皱了皱眉头:“左爷,都过去多少年了?就是有天大的过节儿也该了啦。这么着,今儿个我做东,咱们在丰泽园摆一桌,您和我们东家一起叙叙旧,顺便把以前的过节儿给了了,今后呢,大家都是朋友,您看得起荣宝斋呢,没事就过来坐坐,喝杯茶……”
  左爷阴阳怪气地:“哟,你是想给我和张幼林说说和?这就有点儿意思了,你是谁呀?你有这个面子么?”
  张喜儿强硬起来:“左爷,我知道我没面子,可我只想劝您一句,常言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
  左爷猛地一拍桌子:“放屁!我和张幼林之间的过节儿,轮得上你来说话吗?找去!马上把张幼林给我找来!找不来人,我今天砸了你的铺子!”
  一直在边上察言观色的王仁山走上前,不软不硬地说道:“先生,您这么说就不对了,这儿是个讲王法的地方,天下事大不过一个‘理’字,您有理可以讲理,怎么能上来就要砸我们铺子呢?”
  “嘿!哪儿蹦出个小兔崽子来,敢跟左爷这么说话,你是活腻了吧?”左爷狠狠地瞪着王仁山。
  “仁山,你少说两句,赶快去送货……”张喜儿递了个眼色,他怕王仁山惹事,想把他支走。
  王仁山并不理会:“掌柜的,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你越怕他越来劲,我就不信,他敢把咱铺子砸了,还没王法了?”
  左爷站起来挽袖子:“小兔崽子,今儿个我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是几只眼,都他妈给我闪开点儿,省得溅一身血,小子,爷爷陪你玩玩。”
  王仁山好言相劝:“这位爷,您这岁数得有六十多了吧?千万别动手动脚,老胳膊老腿儿的闪着可不是闹着玩的。”
  左爷抬手要打王仁山,王仁山轻轻一推,左爷仰面跌倒在地上,张喜儿吓坏了,他连忙弯腰去搀扶:“左爷,左爷,对不起,对不起,他年轻,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左爷摔开张喜儿的手,干脆不起来了,他躺在地上打起滚来。大声号叫着:“杀人啦!荣宝斋的伙计杀人啦!救命啊,有人要杀人啊……”左爷杀猪一般的号叫声引来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他们把荣宝斋的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宋栓出来给众人作着揖:“各位叔叔大爷,大妈大嫂,都散散吧,别堵在门口,影响我们做生意,请散散,请散散……”
  此时,琉璃厂一条街的治安巡警侯长海分开人群走进来,他大声质问:“怎么回事儿?谁杀人啦?”
  宋栓赔着笑脸:“哟,侯警官,有日子没见着您啦,您近来可好?”
  侯警官挥挥手:“少跟我扯淡,我问谁杀人了?”
  “没人杀人,就是有个人在我们铺子里闹事儿,闹得我们没法儿做生意,侯警官,您可得管管。”
  “闹事儿?怕是你们招人家了吧,要不然人家好好的上你们这儿闹什么?”
  宋栓苦着脸:“哎哟,我们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我们敢招谁啊?”
  “走走走,进去看看!”侯警官大踏步地走进了荣宝斋。
  左爷还赖在地上不起来,他一见到侯警官,立刻来了精神:“哎哟,荣宝斋的伙计打人啦!杀人啦!我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他们欺负我呀,把我打得动不了啊,警官大人,您可得替我做主哇……”
  侯警官过去看了看左爷:“瞧瞧,还说没事儿?我再晚到一会儿,非出人命不可。”
  “侯警官,您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们了,我们可没招谁没惹谁啊,是这位爷自个儿……”
  张喜儿还没说完,侯警官就打断了他:“噢,你的意思是没人碰他,是他自个儿故意往地上磕,这可能吗?”
  左爷指指王仁山:“警官大人,就是这小子打的我,反正我现在是动不了啦,他们荣宝斋得负责啊,您是青天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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