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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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我多年的经验,一桩凶杀案如果不能在案发后两个月内告破,则以后破获的机会便微乎其微。虽然刑部的上千名捕快散布在全国各地,仍在进行密切地缉查,但是虞大人已经不再存任何侥幸之心,除非那杀人凶手忽然良心发现,到刑部自首,以一己之性命,赎社稷之安宁。否则,要在二月二十七日之前破案的希望几乎不存在。”
“二月二十七日大限将至,朝廷上下主战主和两派争论不休。主和派以汤思退汤丞相为首,主张息事宁人,量神州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金人的条件固然苛刻,但为保社稷安宁,却也不妨应承。主战派以虞大人为首,以为金国只不过在虚张声势,危言恫吓,金主完颜雍即位也仅区区数年,政基未稳,不会轻启战端,金国国内民心也是厌战思安。即便要求和,也应讨价还价,不可任金国予取予求,将我大宋朝看轻。”
“四十年前,金兵便曾杀入过杭州城内,史载‘纵火城中,三日夜烟焰不绝,大掠金帛子女而去。’‘金人焚荡之余,无复存者。’金兵残暴凶狠的印象,仍留存在老百姓的心中。自南渡以来,宋金交兵,虽然互有胜负,但谁敢担保,下一场战争,不会便是那倾覆帝国的导火索?为今之计,只能祈祷那杀害金使的凶手自投罗网了。”
包温把故事讲完,孟叔接话道:“找不到真凶,找一个替罪羊总还是能够的。从监狱里找一个死囚,让他自承杀人之罪,许他子孙后世衣食富贵,应该不是难事。”
包温道:“你年纪一大把,却好没见识。那金国人岂是这般容易搪塞过去。一旦计谋败露,反弄巧成拙,更增加金国的愤怒,让事态更难有挽回的余地。”
孟叔被包温一驳,只得讪笑道:“跟金使被杀一案相比,这镖师遇害一案,实在不足挂齿。包大人又何必如此执著呢?”
包温道:“只要本官食国家俸禄一天,便要恪尽职守。国家正在危急关头,刑部也是多事之秋。国家大事,本官无权置评。是战是和,也非本官所能左右。但绝不能一案未破,便将其他凶案束诸高阁,不闻不问。胆敢行凶行恶之徒,本官必将竭尽所能,将其绳之以法,绝不容忍他们取人性命之后,依然逍遥法外。”从他的身影和话语间,仿佛依稀能窥见他那刚正不阿、名垂史册的祖先。
【8】
时间:申时初(按今日计时,当为下午三点整)。
地点:无名山庄,紫竹园内。
风起,在竹林上吹拂盘旋,太阳西斜,金光灿烂,为林间镀一层神圣之光。
包温道:“还有一事,欲向公子请教,就在昨天,一夜之间,无数江湖中的高手齐聚京师,正邪各派都有。本官担心,如此众多的绿林好汉聚在一起,必有蹊跷。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必是大事。”
三公子道:“包大人不必担心。这些绿林好汉并不为闹事而来。”
“公子何以得知?”
三公子道:“曹三公子说了,明日一过,这些豪杰们便会离开京师,各回原籍。”
包温道:“但愿借公子吉言,这些江湖汉子不要捅出什么乱子才好。”包温起身告辞,“包某先行告退,案情一有新的进展,包某必当前来通报。临走前,不知公子可有何吩咐。”
“听闻包大人乃是前朝包龙图包公之后。”
“包温不才,有辱先人英名。”
“如果本案牵涉到某位朝廷命官,不知道到时候包大人是否能像令先祖那样,不畏权贵、铁面无私?”
若是换一个人,以这种轻蔑的态度对包温讲话,包温定轻饶不了他,但面对三公子,包温总感觉有力使不上,有气不敢出,纵然三公子语气轻蔑,他也不敢出言顶撞,只是说:“包某一生为人耿直,绝不屈附于权势,凡事皆秉公处理,绝不顾及个人荣辱安危。”
“好,好汉子,来,喝茶。”三公子自己端起茶杯来喝,也不给包温倒茶。包温显然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待遇,就在那里一边干坐着,一边说道:“好茶!好茶!”又道:“公子莫非怀疑朝廷中也有人参与此案?包某以为,三公子未免过虑了。此案必然乃是江湖中的恩怨仇杀,怎会和朝廷有所瓜葛呢?”
三公子一笑,道:“一切到时自见分晓。你告退吧。”
【9】
时间:申时初,初刻(按今日计时,当为下午三点十五分)。
地点:孤山脚下。
包温离开无名山庄,曾耀武和常扬威两人在孤山脚下接住。
曾耀武问道:“见到三公子了?”从他谨慎而谦恭的问话口气可以得知,他和常扬威二人在被孟叔戏耍了一通之后,一定去找人打听了三公子的生平事迹和身份来历,对附加在三公子身上的种种神奇传言也多少有了了解。
包温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本官亲自出马,焉有见不着之理。”在下属面前,他必须是一个威风八面、通吃四方的上司。至于刚才在山庄中所受的“礼遇”,万万不可向他们提及。
常扬威问道:“那三公子到底是何等人物?果真如传说中那般?”
包温想了想,斟酌着适当的词句,许久方道:“疏狂放荡,不拘常礼,风华超凡,有神仙气。不过匆匆一面,他到底是浪得虚名还是当真深不可测,本官也不敢遽下结论。本官只希望,这一次司马布衣老前辈没有说错。”
曾耀武急问道:“他可真能帮咱们刑部将这起奇案破获?”
包温叹了一口气,道:“如今咱们也是病急乱投医,放在平时,本官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再诡异离奇的案子,想来我们刑部的兄弟们也能独力解决,何必巴巴地赶过来求一个外人,而且是一个如此傲慢无礼、心不在焉的年轻人?况且,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答应一定出手相助呢。”
常扬威忽然大声道:“包大人,说不定这位神秘的三公子便是杀死金国使节的凶手。我们刑部上下虽然把杭州城内搜了个底朝天,但这城墙之外,仅一湖之隔的无名山庄倒从未留意过。如果他的武功倘真如传说的那般神奇,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杀死金使于无声无息,而且全身而退,不在现场留一丝痕迹。”
常扬威突然冒出来的这一离奇想法刺激了包温的思绪,他沉吟半刻,问道:“他为何要杀死金国使节?金国使节下榻的驿舍内建筑众多,道路繁杂,他又怎能准确知晓金国使节就寝所在,从而一击必中呢?”
常扬威挠挠脑袋,道:“大人这么问,我可回答不上来,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大人您不是一再告诫我们属下,在找到真正的凶手之前,每个人都应该加以怀疑?”
包温用力地拍打常扬威的胸膛,以示赞许,道:“我说的话你居然都记下了,大有前途,咱们先行回刑部,要尽力抽调出几个人手,将这无名山庄监视起来,但愿这次真能逮到一条大鱼。”
【10】
时间:酉时初,二刻(按今日计时,当为下午五点三十分)。
地点:皇宫之内,粟湖之上。
残阳西下,晚霞绚丽。凤凰山下,宏伟肃穆的皇宫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之中。在皇宫的东北面,有一个广约十余亩的小湖泊,乃是由流经皇城的中河河水囤积而成,其名唤作小西湖,又称粟湖,取沧海一粟之意。粟湖虽然远不及西湖之宽阔浩渺,但正因其小,反而别有一番精致气象。
环湖多筑亭堂。有翠寒堂,以扶桑岛进贡之松木建造,白如象齿,古松环抱;有澄碧堂,以天目山百岁老竹搭建,通体碧绿,灿若翡翠;有赏牡丹的传芳亭;赏芍药的冠芳亭;赏山茶的鹤丹亭;赏丹桂的天阙亭;有云锦堂,为皇上焚香祝天之所在,终日香烟萦绕,盘旋于堂顶四周,犹如氤氲祥云;有建于湖水之上的水天境界。五艘形态各异的龙舟散泊于湖岸。
此时,粟湖中央有一艘小龙舟,遍涂金漆,雕梁花,龙舟之上建有一个四角小亭子。亭子下面对坐着两人。放眼望去,方圆数里,唯有湖光,再无别人。
坐北朝南的这一位,面容清瘦,目光恬淡,稀疏的胡须已呈现灰白之色,双颊突出,两耳厚大,他便是已退位的高宗赵构,时年六十有一。
坐在赵构对面正在划桨的便是孝宗赵,时年四十有一。方脸,胡须甚为浓密,双肩宽厚有力,两眼炯炯有神。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他都正处于一生中的巅峰状态。举重若轻的划浆动作,显示出他拥有过人的力量,坚毅的表情,又表明他具备坚定的意志。
如今,高宗赵构已经逊位七年,名义上不再过问朝政,但他的影响力还是或明或暗地体现在朝廷的诸多政令政策之间。而遇到有关家国命运的重大决策时,赵也会征求这位老太上皇的意见。
纵观中国的历史,一朝二圣的局面并不多见,两个皇帝之间往往会明争暗斗、互为掣肘。但高宗和孝宗却相处得十分融洽,可以说是有史以来相处最为融洽的一朝二圣。
孝宗能最终成为皇帝,说来还有一番曲折。他本是高宗的养子,从血缘关系上讲,两人相差甚远。高宗赵构在南逃途中,数度死里逃生,惊吓过度,丧失生育能力。时年五岁的孝宗因此被赵构纳入宫中,收为养子,同时被收为养子的还有另一位小孩赵璩。赵构迟迟未确立究竟立谁为太子。一则他从未放弃过自己能生一个儿子的幻想,二则也是在赵和赵璩两人之间摇摆不定,始终拿不定主意。后来赵构想出个法子,各赐了十名宫女给两人,数日之后,召回十名宫女验身,赐予赵璩的十名宫女皆已破瓜,而赐予赵的十名宫女则仍保有处子之身。赵构这才确立赵为皇太子,同年即位登基。有这一番曲折,赵能最终成为南宋帝国的最高统治者,自然对高宗赵构感激涕零。
湖面上渐渐升起薄薄的水雾,犹如弥漫的哀愁。赵构的目光缓缓地在粟湖四周掠过,只见琼台玉宇,群山叠翠,远胜旧都开封的皇宫景致。他想起三十年前,刚刚下诏定都于此地时,这凤凰山脚下尚只有数间零星散布的宫殿,仄陋简朴,浑不似今日之繁华锦绣。而他,二十岁便即位称帝,要带领一个人心惶惶,士气低落的帝国向前行进,一晃三十年过去了,他也从一个早熟的青年成了双鬓斑白的老人。昔日与他一起在江南重振宋室的大将与臣子们,多半已离开人世。
自逊位以来,事务渐稀,夜深人静时,当他独坐于损斋之内,读春秋史记,追古思今,回顾一生的功过是非,每每感慨不已。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地深入了解过他的内心,老百姓们只看到他作为皇帝的尊贵,将士们只看到他对金国的一再退让,廷臣们只看到他对秦桧一流的宠幸和偏信。他作为皇帝,便理所应当地负载着臣民与百姓的期望。他无处可逃,这天下都是他的,他能逃向何处?他何尝不想光复中原,重振昔日北宋开朝时的荣光,却又担心一旦克复中原,迎回被金兵掳去的徽钦二帝,他将不得不重新将皇位让出。幸运的话,再去做回他的康王,更坏的一种情况则是,他连做康王的命恐怕都没有,还可能被诬以谋朝纂位之罪,斩首示众。他这隐秘的心事能说给谁听呢?如今,徽钦二帝已死去多年,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他再也不必承受必须抗金的巨大压力。而随着宋金两国的多次交兵,互有胜败,宋朝的老百姓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