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风1276-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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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儿在床上,左手捂着右肩的伤处,笑得翻来覆去,两只小脚丫咚咚咚把床踢得山响。
楚风在琉球,做着左拥右抱的白日梦时,泉州秀王府中,到处挂着白色的祭帐,大堂上供着几块新鲜的牌位,府中空无一人,静悄悄的,犹如鬼屋。
灵前,玉清郡主一张张烧着纸钱,黄表纸被火焰慢慢吞噬,冷风一吹,化作漫天的黑蝴蝶。
“红莺,她们都走了,你为何还不走?”玉清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偌大一座秀王府,丫环下人早已跑光,就剩下红莺一人。
“不,郡主,我不会走的,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红莺哭着扑到玉清身上,“郡主,你就不要自己苦自己了,王爷……”
玉清郡主出尘绝世的面容清减了许多,眼角眉梢都带着愁苦之色,父王在处州战死,叔叔、弟弟同时遇害,她真正成了孤家寡人。几个月来,除了在灵前烧香祭奠,就没做过别的事,眼泪早已流干,亡国郡主的滋味,叫人心碎魂销。
红莺再一次劝道:“郡主,行朝屡次来书,趁着蒲寿庚还没封城,咱们去海上行朝吧!”
“不!”玉清坚决的摇摇头,她知道,父王就是与行朝的国舅杨亮节政见不合,才被迫以亲王之尊出镇浙南,朝廷又不发一兵一卒,父王手下只有从王府带去的五百亲卫,加上处州当地武装,根本无法抵挡董文炳、阿剌罕的大军。
以此说来,行朝当道诸公,无异于玉清的杀父仇人,她怎肯托庇于仇人军中?
红莺哭道:“郡主,蒲寿庚已把城中一千五百名淮军监管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对宗室下手了,再不走,就没机会了呀!”
淮军是江淮一带招募的士兵,原本是两淮制置大使、右丞相李庭芝的部下,他们人人和鞑子是血海深仇,行朝出海后将他们留在泉州,以作制约蒲寿庚的砝码。但鞑子兵入八闽,孙胜夫开城降元,大势已去,淮军也被蒲寿庚监管起来。但泉州还有三千南外宗子(皇室宗亲),势力不小,蒲寿庚不敢贸然发难,仍在观望之中。
或许,这也是蒲家留着的后手,脚踩两只船的把戏?
不过玉清不走,还有更重要的理由:表哥他们的计划。前一阵子,孙孝祖到府上祭拜秀王,结交了泉州大批宗室子弟,得知这些宗室正准备联系行朝张世杰,一举收复泉州!
不消说,孙孝祖立刻参与了这次行动。
见红莺哭得可怜,玉清不忍心再瞒下去,将此事和盘托出。她留在泉州,一则是不愿去行朝受仇人庇护,更重要的是,要留在这里,亲眼看到表哥收复疆土,为父王报仇雪恨!
第七十六章 度量衡
琉球政府外面,人声鼎沸,来往人群穿梭如织,把这里挤得水泄不通。每旬三、六、九日是财税科申报纳税的日子,做生意的人来了不少。
琉球政府规定税务申报一月一报,漏报、少报的一旦被查处,就是十倍罚款,其中三成奖励给举报人,两成奖给承办的税务征管员。
这个政策使得琉球根本没人敢偷税漏税,也没有征管员肯通同作弊——帮商户隐瞒税收,得到的贿赂不可能超过税收本身,且有被开除乃至判刑的危险,而查处则能得到两倍的奖励,没人是傻子。
而且一旦得到举报,原来负责这户的征管员立刻停职,由其他征管员负责查处,更加杜绝了作弊的可能。人都是自私的,谁会为了同事而犯法,还要丢掉应交税款两倍的奖励?
所以琉球人自觉纳税的积极性很高,填报税单的时候,更是精打细算,唯恐被征管员们发现漏洞,罚上一大笔钱那就折财了。
当然征管员要想多征税揣进自己腰包,同样不可能。每个商户缴税后都得到了税票,这个税票一式两份,除了商户手上的,另一份交财税科存底,任何人都有权随时查阅自己缴税的底单,若是底单和税票不相符,好,你发财了,财税科立刻十倍退赔差额,并向征管员追缴赃款、十倍罚款、乃至开除、坐牢。
楚风设计的琉球政权制度,每项都和征税类似,处处以利益相制衡,并辅以双向监督,征管员监督纳税商户不偷漏税,商户监督征管员不贪污,每一项监督都有巨大的利益驱动,举报的收益远远大于犯罪所得,使各种腐败行为没有生存空间。
财税科院子外的队伍排了几丈长,二婶穿上新做的湖稠褂子,一摇三摆的走来,旁边排队的人和她打招呼:“哟,这不是洪家大姐吗?今儿也到政府来登记缴税?”
“我们大户的税收是许显扬专管,上门征收的。”二婶一脸得意,指指身后跟着的汉子,人们才注意到那人挑着担子,担子里装着杆秤和大大小小的木量斗,“我是来核定量具的。”
旁人在财税科排队等着登记纳税,二婶则带着工人进了工商科的院子。
门房看了看担子里挑的东西,没等她开口问,就指了指左边的一间房子,那房子门上悬着块木牌,写着六个大字:“市制标准量具。”
室内,新任的工商科量具监监正骆醒忠,正坐在大桌子后面百无聊赖。他是小山丛竹的士子,家在晋江乡下,兵荒马乱的,书也读不下去了,回到乡下守着父母和几亩薄田,不想蒙元肆虐,乡下也不能免,多有村舍被屠的消息传来。
纷纷传言琉球可以避难,正好就有船来接,骆醒忠一家人也跟着乡亲们逃到了琉球,他还暗笑,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如今是真的避居海外了。
按山海经中《海外南经》和《大荒南经》的说法,琉球岛上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岐舌国、蜮民国,魑魅魍魉横行,烟瘴蛮荒之地。哪知来了才晓得,这里一切器物用度,与中土丝毫无异,原来是中原遗民所建、大宋朝廷册封的海外番邦。
人民安居乐业、官员清正廉洁,真不啻世外桃源!就是为政者施政以法、行政以利,不以圣人之道教化人心,而以严刑苛法、重利诱惑来治理万民,终究还是不如中原王化。
骆醒忠肩不能抬、手不能提,做农活是不行的,这琉球不开科举,也考不了进士,正在郁闷呢,就见总督府外放出了招贤榜。
中国历朝历代的读书人,做官的欲望是无穷大,想想儒家的祖师爷吧,孔老夫子一辈子都是在跑官要官的崇高事业中渡过的。徒子徒孙们当然不会例外,骆醒忠见了招贤榜,喜出望外,当即跑去应征。
琉球的考试也怪,朝廷科举都是考圣人之道,放在前朝李唐,也是考诗词歌赋,琉球考的题目则是千奇百怪:
“同样周长的三角形和圆形,哪个面积大?”
“借钱三十贯,年利二成,利滚利,四年后本息合计多少?”
“有甲、乙、丙三人,每人要么是老实人,要么是骗子。甲说乙是骗子,乙说甲和丙是同一种人,那么丙是骗子还是老实人?”
题目都是诸如此类的,这下考场上就不得了,有人把自己衣服上的线拆下来摆成三角形、圆形比大小,有人一五得五、二四得八的算帐,有人挠着头皮念念叨叨“骗子”“老实人”、“老实人”“骗子”……
所幸平时杂书也看了些,自己开动脑筋答这些题,骆醒忠竟通过了古怪的考试,下一个场考试就正常多了,四个字的题目:华夷之辨。这还不简单吗?内则华夏外则诸夷,“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骆醒忠花团锦簇的一篇瘦金体小字交上去,一天后得到通知:录为工商科量具监监正。
量具监,没听说过,朝廷以前只有舆马监、军器监,不过好歹也是一官了,骆醒忠兴冲冲的报到上班,才发现这是个和贩夫走卒打交道的职位,整天守在屋里,给这些商人小贩核对量具,往往争多争少的夹缠不清,吵得人头大。
但要辞官不做,那是断断乎舍不得的。且不说做官的瘾头、光宗耀祖的前程,就是每月十五贯实打实的铜钱,就叫人心花儿开。
景定年间,朝廷滥发纸币会子,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当时有民谣:“人家如破寺,十室九空;太守若头陀,两粥一饭”,之后的十来年间都没什么好转,吃朝廷饭的中下级官吏、军人士兵都生活得非常清苦。
琉球的十五贯月俸,是实打实的铜钱,没一张会子,在市面上通行无阻。算下来全年一百八十贯铜钱,合四十五两雪花银子了,除了买米供养一家三口,顿顿吃肉喝酒都用不完,这个“含金量”颇高的官职,骆醒忠是绝对割舍不下的。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守在这间房子里,等着贩夫走卒们来磨缠。
二婶带着家伙什物走进房中,“这位大人,我是来核定量具的。”
“唔,好的,这就给你弄。”骆醒忠桌子上摆着大大小小的青铜量斗、砝码、尺子,他拿起青铜斗在盆中装满了水,倒进二婶带来的斗里,只见水面齐齐平平刚好到斗口,合格。
杆秤,把一斤重的砝码放上秤盘,提起来一称,正好在一斤的刻度上,合格。
“我说我的秤和斗都是好的吧,呵呵,二婶出了名的童叟无欺……”洪梅氏得意了,兴致勃勃的吹起牛。
骆醒忠早被前面几个夹缠不清的小贩磨得疲了,也不和她答话,拿着油灯把钢印机的印头加热,将量斗放到印头下面,一压机器,红热的钢印在木量斗侧面烙了个火印。
若是不好烙印的东西,比如杆秤、铜量斗,就烙一小块白布,再贴到器物上。
古代度量衡普遍不统一,各处都有大斗小斗,长尺短尺量衣尺营造尺,楚风得知裁缝用的量衣尺和木匠用的营造尺居然不一样长,简直无语了。
赶紧统一度量衡吧,否则商品交易的数目问题上,不知道要闹多少纠纷。为了方便制造机器,推行了公制计量单位,同时并行市制计量单位。
公制单位是先以楚风自己的身高确定了长度:“米”,随后就有了面积和体积单位,最后以一立方分米蒸馏水为一公斤确定重量单位——虽然与后世的公制单位有偏差,但度量衡重要的是确定基准度量,至于基准度量到底是长还是短,根本无所谓。不列颠的英寸英尺和公制单位差远了,也没影响他们造出蒸汽机和无畏级战列舰。
所有的度量单位都用黄金铸出原始衡器,一米尺、一公升量斗、一公斤砝码,同样也做了套市制衡器。
用黄金,是因为这种金属性质稳定不易腐蚀,且热胀冷缩的幅度非常之小。原始衡器放在工商科的铁柜子里,外面则是青铜的复制品,用以核定各家各户的量具。
琉球规定,一个月之后,市面上使用的所有量具必须经过政府核定。
第七十七章 王者师
“琉球,真不啻海外仙山、避乱之福地也!”李鹤轩踏上琉球海岸,见此处道路宽阔平坦,房屋精美整洁,市面繁华热闹,他由衷的赞叹不已。
一身负王霸之学,值此乱世,正是男儿显亲扬名,施展胸中抱负的大好时机!就算做不成萧何、陈平,也要学周瑜、孔明!
李鹤轩就是中国传统士人中,学习纵横捭阖的帝王之术,一心以王者师自许,每逢乱世就跳出来搅动风云的人物。
这样的人,先秦有吴起、商鞅、苏秦、张仪,开汉有萧何、陈平、张良、韩信……本朝“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更是大大有名,太祖皇帝“雪夜访普”,让多少读书人憧憬着自己也有为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