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延安-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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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九架飞机在前边山头上俯冲扫射了以后,从东边绕过来了。
指挥所的一位首长说:“三号,飞机过来了。你站在这里太显著。”
彭总抬头看了看那美造红头飞机,说:“他现在顾不上干涉我们!”他来回走了几步,又说,“大概,驾驶员现在也让胡宗南骂得昏头昏脑。因为胡宗南这一刻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稳重地摆了一下手,笑影从他那镇静、自信,庄严的面容上闪过。
过午时分,一个电话员从堑壕里伸出头报告:“三号,电话!”
彭总走过去,坐在堑壕边,拿起电话耳机,声音冷静而刚毅地说:“我,三号。”
耳机中送出这样的话:“三号!我,”勇敢部“。东线回头增援的一二三旅全部歼灭,活捉敌人旅长刘子奇……整个战斗进行了不到两个小时。……”
原来,我埋伏在沙家店和乌龙堡当间的那支部队的指战员,站在山头上看着一二三旅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以后,从北向南插下来,斩断了一二三旅和刘戡率领的五个半旅的联系。然后,他们分为两支:一支部队阻击住刘戡率领的部队;一支部队把一二三旅送到沙家店东边七八里的地方——我军伏击圈——使一二三旅在已经望见钟松率领的部队的时候,全部被歼,无一漏网。
彭总轻轻地放下电话耳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脸上闪过人们很难察觉出来的兴奋光辉。
他在专线电话上,向毛主席和周副主席报告了战斗进展的情况,又平静地对旁边一位同志说:“把这个消息通知各纵队。”从他那庄严从容的脸色看,仿佛这个初步胜利,完全是意料中的。
过了个把钟头,情况突然变得紧张了。这紧张并不是说前边的枪炮声更猛烈了,不,枪炮声一直就猛烈得像大风吼;这紧张只是从指挥所人员的举动、脸色和眼神上表现出来的。
彭总屹立在那里,长久地用望远镜观察着;一会有参谋向他报告:“三号,敌人在报话机上向胡宗南直喊:”一○一,一○一,万分危险……“”一会又有一个参谋报告:“三号!胡宗南直叫起名字臭骂钟松,不准他突围……”
彭总说:“是咯,这位总指挥胡宗南,连军事秘密也顾不得要啦!”
下午两点钟时光,我军向各个山头上进攻的部队,已经拿下好些个重要的山头。
旅指挥所不断地向前移着。
陈旅长说:“老杨,再往前移吧!”
杨政委说:“移吧,越靠前边越好!”
这是老习惯,每次打仗他俩总是尽可能把旅指挥所往前移。
旅参谋长把帽子推在脑后,满头大汗地来回跑着。他把指挥所组织得有条不紊,使指挥员活动时得心应手,而且他还在指挥山炮等火力。作参谋长的人,既要机动勇敢,又要勤奋耐劳,而且还要善于组织各种力量,团结各种各样的人。这位旅参谋长就是这样的人。
杨政委指着赵劲那个团攻击的山梁,拍着陈旅长的背,高兴地呐喊:“老陈,看!那是哪一个连队,指挥的多好哇!看!那几个战士动作多巧妙!好,好!那几个战士应该当战斗英雄!”
陈旅长脸色铁青;望远镜吊在胸前。发动攻击以后,他和旅政治委员对面说话,都要大声吼。
原来旅政治委员指的正是第一连的部队。周大勇、王成德指挥着战士们向敌人猛扑。战士们冲到敌人阵地前沿,敌人用火力正面封锁,有几个战士很机动地跃到侧面,把手榴弹投到敌人堑壕中,然后趁着烟雾,猛扑上去占领了敌人阵地。敌人跳出了堑壕,展开了肉搏;经过十分钟激战,第一连占领了那个高山。残余的敌人滚下去了。
陈旅长和旅政治委员看得真切,旅长着急地喊:“上去咯,敌人垮下去咯!真气死人,为什么不向纵深插?这帮小家伙!”
话未落点,只见高山头后边的一个山头上突然闪出了红旗,出现了自己的部队。原来当周大勇和王成德快攻下第一个山头的时候,第一营教导员张培带了一个连,从敌人右翼绕过去,不但截住了第一个大山头上退下来的敌人,而且趁第二个山头上的敌人不防备的时候,猛戳上去,占领了敌人阵地。
陈旅长看到自己部队的一把尖刀插入敌人阵地纵深,他抓起电话耳机,因为太紧张手有些抖,汗从脸上往上流。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扯起嗓子喊:“山炮营!”电线被炮弹打断。
旅长喊:“一科长,去!要山炮向敌人纵深发射呀!快,快!”
六门山炮一齐叫开了,每一发炮弹都击中敌人的要害。
陈旅长高兴地喊:“打得好!打得好!不要停止,再给他几十发!”
这时,敌人想压制我方炮火,就一连丢过来百十发炮弹。这些炮弹都落在旅指挥所周围。
杨政委说:“老陈,敌人照顾我们了,转移个地方吧!”
陈旅长说:“走,转移!”他虽然口里说:“走,转移!”可是还拿着望远镜在看。
敌人炮弹在他们周围爆炸,七架飞机在头上俯冲、爆炸、扫射。当飞机俯冲发出怪啸声时光,杨政委把陈旅长一把拉倒压在身下,喊:“卧倒!敌人会把你——”话没落点,敌机俯冲下来,千百条火箭穿下来,陈旅长刚才站的那个地方被子弹打得冒土花。
陈旅长大声笑着说:“老杨,你又给了我一条命!”
杨政委说:“这样说你也给过我十几条命咯!”
突然,几发山炮弹轰地落在他们跟前爆炸了。
杨政委一面吐着口里的土,一面喊:“老陈!”
陈旅长揉着眼在咒骂。
他俩带着旅指挥所的人员,弯下腰向左边跑去。指挥所转移了地方。
五点钟了,太阳离西边山线只有几竿竿高。
陈旅长用镜子观察前面部队进展的情况。各团都进展的很快,只有赵劲团的队伍在第七个山头上和敌人纠缠着。怎么搞的,赵劲他们攻击那个大山头,已经攻了有一个钟头!他们攻上去,敌人反下来,攻上去,反下来……这猛烈的搏斗,反映在陈旅长脸上。他的脸色一阵光彩而兴奋,一阵又紧张而严峻。
杨政委跑过来,脸挨着旅长的肩膀,说:“老陈,赵劲那里不对头呀!我要电话,可是他们指挥所只有一个参谋!”
陈旅长双手撑在堑壕沿上,手指深深地抠入土里,那铁一样的下巴,微微抖动说:“彭总要我们在黄昏全部消灭敌人。”他看了看表,“赵劲搞什么鬼!”他跑过去要赵劲团指挥所的电话,电话要不通,一个参谋带了个电话员去查线。陈旅长又用镜子观察赵劲团攻击的那个山头,脸上闪过疑惑的气色,他思量着说:“敌人这么拚命,恐怕有名堂!”他爬过去,扳住旅政治委员的肩膀,说:“老杨,看出来了吗?赵劲攻的那里有问题!”
杨政委一直观察着赵劲团的攻击部队,他也觉得那里发生的事有蹊跷。他说:“是咯!
我们的部队最少冲了十几次!老陈,我看,赵劲大概敲到敌人要命的点子上啦!“
陈旅长觉得政治委员的话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他很高兴地抓起电话耳机,喊:“赵劲!
是呀,我,七○一。+H,是咯!我知道你鼓了好大的劲。敌人很顽强?嗯,他顽强,我们能战胜他,那就证明我们比他还顽强。好部队总是拣顽强的敌人敲。嗯,什么?嗯,是呀。你觉得敌人是——“
电话中回答:“完全不是,七○一,我倒觉得,我掐住敌人脖子咯!”
陈旅长喊:“赵劲!赵劲!你真有这样看法?快,想一切办法查明情况。赵劲,最好抓个俘虏问问,立刻,我等你的回话!快。”
过了十多分钟,电话铃得啷啷地叫起来。陈旅长一把抓起耳机。急问:“赵劲,嗯,怎么的?钟松,三十六师指挥所,一六五旅指挥所……都在那个山头上?好啊!好啊!”
电话中送来赵劲的声音:“七○一,这是敌人最后一个山头。是呀!我们很快拿下它。
对呀,把钟松给你捉来!一定。“
陈旅长喊:“我——”电话线让敌人炮弹打断了。
陈旅长觉得他必须马上赶到赵劲团去亲自掌握部队,攻击三十六师师指挥所占领的那个山头。因为攻下那个山头,全部胜利就捞到手了。
这时候,电话铃又响了,陈旅长抓起耳机喊:“赵劲?——”赵劲刚回答了一声“嗯……”,耳机中又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口音:“赵劲,你要向你们旅长报告我到了这里,有什么必要?怕什么!子弹又没有长眼嘛……”
“哦,彭总到赵劲团指挥所了?”一阵感动而震惊的感情,随着电流流进陈旅长的心里,飞快地传遍全身。他在耳机中喊:“赵劲,三号在你们那里?你要注意保护她,而且不能让他再往前头摸。我马上就去咯。”赵劲大概拿着耳机和彭总说什么,陈兴允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彭总那镇静而从容的声音:“很好……一鼓作气,求得全歼……不要替我操心,我又不是新兵,还要班长带领我学打仗……”陈兴允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在耳朵里,听彭总说话。
陈旅长扔下电话耳机,说:“老杨,我去了。”他跃出堑壕。
杨政委一把拉着他,喊:“你不能离这里,我到赵劲那里去,带领他们拿下那个阵地;你掌握炮兵,配合我攻击。我去咯!”他不容陈旅长分辩,以军人特有的矫健、敏捷,向炮火激烈的地方跑去。他一阵跑,一阵滚,又一阵匍匐前进。不一会,他的身影让炮火的烟雾遮住了。
五时一刻,陈旅长那个旅配合兄弟部队向整编三十六师最后一些阵地发动总攻击。
这是最紧张的时刻,人们经过整日激烈战斗,嘴干舌燥,神经紧张到极点。枪炮声好像山洪爆发,吼成一片!英雄的人民战士在强大的炮火掩护下,一次、二次、三次、四次……
反复地在冲杀。杀声、喊声摇天动地,耳朵震得只是嗡嗡响。
战士们突上去了。刺刀、手榴弹、肉搏……占领敌人阵地的号声响了;战场上响起了欢呼声;红旗在烟火中忽隐忽现。
部队突破敌人最后的阵地以后,太阳已经落了。全部控制了敌人阵地的时候,已经断黑。
敌人阵地上到处都是被摧毁的地堡和堑壕;到处丢着尸体、大炮、机枪、子弹箱和烂鞋破衣……有的部队冲上敌人阵地后,立刻就去追击了;有的部队还在清点人数,整顿组织;有的部队还在清查俘虏、武器。
陈旅长赶来了,他问了向导,知道此地是沙家店以南十二里的风山。他要参谋们把地图铺在地下。一个参谋用手电筒照着地图。
陈旅长看着地图对旁边几个干部说:“你们的部队全部追击去了么?”
一个干部说:“这里还有一些部队打扫战场。”
陈旅长说:“把其他事情放下,统统去追击!”
西北野战军所有的部队都在猛追溃乱的敌人。
周大勇率领第一连攻下敌人最后一个阵地时,就没有停止,继续追击,不顾一切地向敌人中间插。他心里有数:“敌人是被打散了的,再多也没有什么战斗力。”他让战士们按上级规定的记号:把白手巾绑在左胳膊上,从山头上追到沟里,从沟里追到山上;见了敌人就往中间钻,钻到中间就四面开花往外打。敌人往山下滚,往沟里跳,互相践踏,狂呼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