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浪子-第16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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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干青只好跟着从坐满了人的桌子中间,穿行过去。那是临窗的桌子,果然倚窗坐着一个身穿淡湖色长衫的少年书生,独占一席,一手持杯,头却看着楼下,似在欣赏街景。酒保领着凌干青走到桌子横头,躬着身陪笑道:「这位相公只有一个人,这时候已经没有别的座位了,就和相公挤一挤吧。」
那少年书生听了酒保的话,不禁作色道:「我交代过你……」他随着话声转过脸来,看到了凌干青,本来已经扳下脸孔,大有不悦之色,但目光一对,他发现酒保领来的并不是伧夫俗客,也是一位少年相公,斯文一脉,底下的话,就缩住了,神色一怔,朝凌干青微微点了下头道:「没有关系。」
酒保连忙陪笑道:「小的知道相公爱清静,不喜欢俗客,所以普通酒客,小的不敢领到相公这桌上来,这位客官也是读书相公,二位可以聊聊,就不会寂寞了。」一面就在少年书生对面,拉开板凳,朝凌干青招呼道:「客官请坐。」
凌干青现在看清楚了,这少年书生年龄好像比自己小一两岁,肌肤白嫩,大大的眼睛,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当真眉清目秀,生得很斯文的样子,一望而知是个出身富贵人家的子弟,只是稍嫌冷傲。凌干青因人家答应同席,连忙含笑拱拱手道:「多谢兄台。」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少年书生冷声道:「不用客气。」又自顾自的转过头去,看着街景。
酒保等凌干青坐下,巴结的道:「小的给客官沏茶去。」转身匆匆走了。一会工夫,那酒保送上一盏香茗,陪笑问道:「客官要吃些什么?」
凌干青道:「你给我配几式下酒莱,来一角花彫。」酒保连声应是,便自退去。
凌干青因少年书生似是不大爱理人的模样,自然不好和他说话,目光转动,附近几张桌上,都是些商买人,只有右首一张桌子,品字形坐着三个汉子,在他们的空位上,放着两个长形青布袋,分明是兵刃无疑。中间一个看样子是本地人,左右二人是他的客人,多年好友,路过此地,自然要稍尽地主之谊,因此不住的在劝酒劝菜。
这三人话声不算太响,但在嘈杂的人声中,还可隐约听到他们的谈话,中间那个主人姓陆,两人都称他陆二哥,左边一个姓邱,右边一个姓张,好像是金陵某一镖局的镖头。因为他们谈的都是些江湖上的事情,凌干青初入江湖,自然就要注意聆听了。但听了一会,他们说的都是些镖行中事,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正好酒保送来酒菜,也就独自斟了杯咱酒,吃喝起来。
忽听邻席的那位做主人的笑道:「邱兄、张兄这趟镖既已交了,那就屈留一天,明日再走,午后,咱们游北固山去。」
只听姓邱的道:「陆二哥不用客气了,自己兄弟,咱们又时常来,怎好老叨扰你的?」
那陆二哥笑道:「兄弟在镇江总算有个小小局面,老弟兄来了,喝顿酒又算得了什么?但二位今天都非留下来不可。」
姓张的道:「怎么,二哥今晚又要拉咱们上如春坊去了?你不怕嫂子的狮子吼?」
「哈哈,二位有兴趣的话,这东道主自然是我兄弟的了。」
陆二哥爽朗一笑,接着道:「不过兄弟留二位,是因为今晚北固山有一个盛会。」
「盛会?」姓邱的问道:「北固山有什么盛会?」
陆二哥道:「你们总知道从前住在甘露寺下面的铁匠祝老头吧,他以善铸刀剑出名。」
姓张的道:「知道,他铸的刀剑,比一般铁铺要好得多,金陵城里几家镖局子用的兵刃,都是到他那里去定的。」
「对了。」陆二哥喝了口酒,说道:「祝老头今年六十,今天正好是他花甲大庆,他因那间小铁铺,放不下两张桌子,因此借了甘露寺的东厅,作为寿堂,听说还备了素斋,宴请宾客,不论识与不识,他都欢迎光临。」
「吃素斋?」姓邱的道:「这有什么意思?」
「自然有意思。」陆二哥笑着道:「因为今晚这个会,叫做试剑会。」
「试剑会?」姓邱的道:「这名称倒是新鲜得很,只不知他要试什么剑?」凌干青听到这里,不觉停下筷来。
只所陆二哥道:「据说祝老头做了五十年铁匠,铸了上万件兵刃,从今天起,他要封炉大吉,不再替人铸兵刃了。」
姓邱的道:「那怎么叫试剑会呢?」
「邱兄就是急性子。」陆二哥道:「你听兄弟说下去,就知道了。」姓邱的道:「好,好,你说,兄弟洗耳恭听。」
陆二哥道:「据说祝老头在这三年之中铸制了三件兵刃,这是他一生之中,最得意的精心之作,除了有一件,他要传给他徒弟的,余下还有两件,准备当场赠送,不过他要送给合适的人。」
姓张的道:「怎么叫合适的人呢?」
「这个兄弟就不清楚了。」陆二哥道:「但据兄弟想来,他这寿筵,既然定名为「试剑会」自然要试试身手,再送人了。」他口气一顿,续道:「所以兄弟的意思,二位老哥今晚就留下来,下午咱们去游北固山,晚上去叨扰他一顿素斋,看个热闹,二位有兴趣,就当场露一手,说不定就把祝老头两件精心制作的精品带回去,也好留个纪念。」
「有意思。」姓邱的一掌拍在桌上,大笑道:「老张,咱们就留一天,晚上去凑个热闹,你看如何?」他这一掌,拍得很响,笑的也很粗豪。
少年书生不觉转过脸去,厌恶的看了他们一眼,鼻中冷冷哼了一声。凌干青只觉这少年书生微含怒意的时候,很是好看,不由的多看了他一眼。少年书生似有所觉,横过眼来,朝凌干青瞪了一眼,但瞪过之后,脸上又有了轻微的笑意,很快又别过头去。
凌干青看得暗暗好笑,觉得这位少年书生有些未脱稚气,一面取起锡筒,倒了一盅酒,喝了一口夹了一块肴肉,慢慢的吃着,邻桌三人已经站起身往楼下走去。这一阵工夫,楼上食客,也渐渐的少了,凌干青喝了四两酒,脸上已经红得发烧,吃了一碗面,也就站起身来。
少年书生看他只不过喝了一角酒,脸上就红得像关公一样,不禁朝他笑了笑。凌干青又发观他不但脸含薄怒的时候很好看,笑的时候,更有光风霁月之美,心中更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也朝他报以微笑,点了点头,才转身下楼。
在柜上付了帐,举步跨出酒楼大门,踏上大街,心中只是惦念着同桌的书生,觉得自己和他颇为投缘,后悔方才没和他说话,失之交臂。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一路走着,心中却想到了刚才在酒楼上听来的活,那个叫祝老头的铁匠今天花甲大庆,要在甘露寺举行试剑会,想来一定会有不少武林中人会到会场上去瞧瞧,自己反正没事,何不也去凑个热闹。
聂小香取了自己的软剑,会不会在试剑会上凑巧遇上呢?自己第一次到镇江来,趁着半天工夫,逛一逛北固山也好,心中想着,这就转而向北,一路朝北固山而去。
※※※※※※※※※※※※※※※※※※※※※※※※※※※※※※※※※※※※※※北固山离城北很近,这是一处很出名的名胜古迹,山分前后两峰,前峰临江,悬岩削壁,气象万千,上面有一座古寺,就有甘露寺,三国时刘备招亲,就在这里。寺后有一座孙夫人的梳妆楼,又叫做多景楼,楼前有一只石羊,据说诸葛亮和周瑜两人曾站这里,抚摩着这只石羊,密商破曹大计。后峰还有太史慈的墓,和风凰池,还有刘备、孙权各劈一剑的试剑石,有许多古迹,就是够你打发半天的时光了。
凌干青背负着双手,潇洒地走在山道上,这时候虽然不是春秋佳日,游山的人可真不少,男女老幼,山径上络绎不绝,这些人好像都是往后山去的。凌干青一个人登上山顶,正好有一座小亭,可以憩足,游目骋怀,真是江山如画。只听身后有人说道:「就在这里坐一坐吧。」
另一个道:「这真是奇事,凤凰池真会乾涸了。」
先前一个道:「看来祝老头这人不简单,果真还有些门堂。」
另一个道:「大概是他眼看泉水将涸,所以要封炉了。」
凌干青心中忖道:「凤凰池乾涸,和祝老头封炉有什么相干?」
只听先前一个又道:「据说祝老头铸的刀剑,都是用凤凰池里来的水,他经常来汲水,水源枯了,他自然知道了。」
凌干青心中暗道:「难怪自己在山前遇不少人,原来都是到后山去看凤凰池的人了。」
另一个到:「那你怎么说他不简单呢?」
先前一个道:「他在北固山住了将近二十年,大家只知道他是个铸刀剑的铁匠,大家都叫他祝老头,除此之外,没人知道他的来历。」
另一个道:「这话倒是不错,那么依你看呢?」
先前那人道:「今晚这试剑会,必有缘故,咱们去看了,不就可知道了么?」
凌干青站在亭外,走出几步,才回身看去,那两个说话的人,一看就知练过武的,敢情也是听到试剑会想来瞧的,只是时光还早,才顺道到山顶上来的。凤凰池乾涸了,自己倒也该去看看。心念转动,正待举步往后峰行去,蓦地里,只觉眼前一亮,也不由为之一怔。因为正有一个清俊绝俗的美少年朝峰顶上来,是他,正是方才酒楼同席,深憾失之交臂的少年书生。
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凌干青和他对面相遇,望着人家发楞,人家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只看了凌干青一眼,一张匀红如玉的脸上,可瞧不出什么表情来。凌干青略为定了定神,立即含笑抱抱拳道:「真巧,又和兄台遇上了。」
少年书生淡谈的道:「兄台也在这里?」他依然神色冷淡,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显然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凌干青虽觉他冷淡,但却从心里升起一种惺惺相惜之情,使他虽然碰了一个软钉子,依然含笑道:「这叫做能得相逢,总是有缘。」少年书生「唔」了一声,又没作声。
凌干青忍不住道:「在下还没有请教兄台贵姓大名?」
少年书生这回倒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了,但声音还是很冷,说道:「毕云秋。」名如其人,也一点不俗。
凌干青连忙拱拱手道:「原来是毕兄,在下凌干青。」
「嗯。」少年书生轻嗯了一声道:「凌兄,幸会。」
凌干青欣然道:「兄弟能和毕兄在这里遇上,真是难得极了,方才在酒楼上,和毕兄失之交臂,兄弟还一直在追悔莫及呢。」
毕云秋双目之中闪过一丝异彩,说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凌干青含笑道:「兄弟对毕兄的文采风流,心里有着说不出的仰慕之情。」
毕云秋笑了,他笑得带些喜悦,望了他一眼,说道:「萍水相逢,凌兄真觉得和我那么投缘?」他笑的时候,就使人有亲切之感。
凌干青道:「这大概就是一见如故,我看到毕兄,就有结交之心,只是在毕兄面前,使我自渐形秽,所以在酒楼上,不敢和毕兄攀谈。」
毕云秋眼中一亮,含笑点头道:「我知道,其实我也有和凌兄同样的心情。」他也吐露了心声。
凌干青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