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重封印 by:朱夜(rednight)-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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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华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那天他要和一个业务员11点半到机场去接客户,所以上午不用去上班。他的父母证实他直到9点半才起床。10点的时候同事坐着出租车到他家楼下,看到他边吃早饭边从楼道里出来。”
“唔。”
“既然这样,如果谋杀案确实和他有关,那么只能是他托了别人去做。”
“唔。”
“当然,这只是常识性的推理。他完全不说,我们没有任何口供。他的个人帐目几乎无懈可击。他做业务员很多年,接触过各种各样、各行各业的人,社会关系相当复杂,要一个一个去排查需要很大的人力和物力。如果能够在法医证据上找到一点突破就好了。这次的谋杀工具是很不普通的东西。可能和医院或者医疗器械有密切的关系。我知道你做过外科医生…你在想什么?”
“啊?”我刚刚回过神来,反问道,“你在说什么?”
胡大一很好脾气地笑了一下:“我在说9。29谋杀案的法医证据。你在想什么?”他绕过我,低头看我桌上的CT片子。片袋上用圆珠笔潦草地写着百帮公司的地址。那大概是别人带来给阿刚的时候为了记住地址随手写的。然而在这一瞬间,胡大一的脸上掠过一丝神秘的微笑。他的眼睛只是眨了那么一下,这个地址肯定已经深深地印入了他的脑海。
我烦躁地越过他,抽回CT片袋,卷成一卷,用橡皮筋箍了两圈。我说:“一点个人的东西,和工作没关系的。”
他带着一种“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果然怎么怎么样”的微笑,伸直了腰:“那么,你觉得9。29的凶器到底是什么呢?”
“为什么问我?这又不是我的义务。”
“我只是随便问问。这是我的权利。你就当我在自言自语好了。”
“那你就继续自言自语吧。”
胡大一大声地笑了起来:“你很会保护自己嘛!那好吧。我走了。如果你想到什么,不要忘记给我打个电话。”
望着他在走廊尽头渐渐缩小的背影,我先是松了一口气,然而他最后说过的话随即从我脑海深处扎了出来,刺着我的神经。我把卷成一卷的CT片子往桌子上一扔,脱口而出:“真是该死!”
我在5点半的时候踏进了新康坊的百帮公司。我推开门的时候正听见阿刚在对泰安说:“再去睡一会儿吧?你待会儿还要上夜班。没事的。”
“阿刚…”我正想开口,才发现除了阿刚、泰安和内间里四仰八叉地躺在下铺床上的黄毛以外,屋子里还坐着两个不认识的人:一个梳着短发长着一张短脸和一双圆眼睛的中年妇女,和一个同她长得非常象的穿着“耀华国际学校”海军装式校服裙的女孩。女孩无聊地把玩着写字台上的钉书机。中年妇女的圆眼睛正不耐烦地四下张望,手中的小手帕不知在脸上擦了几圈,边缘已经发黄。看到我进来,她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盯着我的脸,伸手在阿刚面前挥了一下,然后指向我:“唉,这个就是你说的医生吗?”
“啊!朱夜!”阿刚连忙站起来,着急地问,“怎么样?”
我冲着那中年妇女的方向一使眼色。女孩抬起头,好奇地看着我。阿刚挠了挠头说:“这个是我的伯母,还有我的妹妹小莉。”
阿刚的伯母满面堆笑向我打招呼:“啊,朱医生啊。这次全靠你了。小莉,快,叫叔叔…”
“叔叔…”女孩怯生生地说。
我赶忙说:“这样叫好象不太对头吧?无所谓的。叫我朱夜好了。”我可不想无缘无故地占阿刚的便宜。他看来已经连续工作了很久,脸色很差,眼眶凹陷,眼圈发青,巩膜上布满血丝,下巴颏上长出了一层短短的青色。我从来没有看到他这么疲惫过。泰安和阿刚差不多疲惫,唯一的差别只是冷冷地望着那对母女的眼神。这种疲惫,只有在把所有精力都花在如何生存下去的人的眼睛里才会有。
“到底怎么样呢?”阿刚追问道,“我们都急死了。”
“我不打算给你们任何虚幻的希望。”我的开场白就让自己非常沮丧。自从离开医院,我以为自己不再需要在这种场合发言的能力了。实际上我很讨厌这种口气和这种立场。可是命运却再一次把我放到了这个地方。我简单地讲了一下晚期肝癌的疾病特点、治疗方法和预计的结局。总而言之,现有的以化疗、放疗、免疫疗法和中医疗法相结合的综合治疗有那么一点点作用。但是物质和病人身体方面的代价非常大,很可能是花了很多钱而病人身体垮掉,自己感觉比不治疗还要糟糕。另外,即使最好的情况下,病人预计剩余的生命不超过1年。
我越说,阿刚的伯母的眉毛就拧得越紧。在我说到免疫治疗的时候,她连连点头说:“对对!主治医生也是这么说的。他说干扰素和那个什么什么细胞用下去会有效果的,副作用也小。就是钱稍微厉害一点,而且不能报销,和你说的一模一样。”她转头对阿刚说:“小曹啊,听到了吗?和我从医院里听来的消息是一样的。”
阿刚垂着头,手指拈着工作服的衣角不吱声。阿刚的伯母接着说:“小曹啊,医生说什么时候钱交齐了就什么时候给用那个药。你知道现在医院里也很紧,钱看得牢得不得了。少一点钱就整天发催款通知。”
“唉――”阿刚跌坐在凳子上,愁眉苦脸地长叹了一声。
里屋的黄毛突然说:“喂,你到底还要不要那辆面包车?如果要的话最晚后天就要付定金。”
阿刚的伯母气冲冲地说:“我们在说病人的事情。人要死了面包车有什么用?面包车管我们家什么事情?”她盯着阿刚说:“我们隔壁那个床上的老头子整天哼哼痛死了痛死了,人家比发病到现在只有1个月不到,已经没人样子了。”
“哎呀――”阿刚用力地揉着脸,好象要用自己的双手把烦恼从脑袋里挤出去。小莉一双没有表情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屋子中间的空气,打了个哈欠。
阿刚低着头,慢慢地把手伸进工作服的内袋,摸索一阵,拿出出一个信封,抽出里面是薄薄的一叠100元,一一抚平,放在桌子上。然后起身打开小小的保险箱,从一个铁架上取下一张工商银行活期存折和一张零存整取存折,叠在那一摊薄薄的100元上。接着他从屁股后面的一个口袋里掏出钱夹。
阿刚的伯母接着说:“他只有53岁,平时做人很好的,怎么会得这种病的呢?肯定是当年下乡插队的时候太累太苦了,又没什么东西吃。那种地方肝炎多得不得了。医生一听说他在那里插过队就马上让他查肝炎病毒全套,还说肝炎会变成肝癌的。说来说去还是那个地方不好。唉――”
阿刚的动作顿了一下,一大滴的泪水落在黑色的廉价钱夹上,然后又是一滴。他稍作迟疑,很快地抹了一把脸,开始从里面往外掏钱。又一滴泪水滴在揉皱的钞票表面。他大声地吸了一下鼻子。先是100和50元面额的。然后是20元,10元,最后是1元硬币,把这些零零散散的钱加在桌上的那叠钱上,直到钱包全部掏空。
阿刚的伯母嫌恶地啧啧嘴,伸手快速地把100元面额的钱和存折从阿刚鼻子底下拿开,抖掉沾在上面的泪水,扫了一眼存折的数目,然后把钱攥在手里一张一张地数,边数边说:“小曹,我们对你算是很不错的。那个时候,大热的天辛辛苦苦跑派出所,到街道打证明,把你的户口从那个地方转出来。现在你也是城里人了,和我女儿过着一样的日子。如果没有我们帮忙,你会有今天吗?就算你没读过什么书,长这么大了人情常理也该懂一些。男小孩要大方,要有度量。要紧的地方拿一点点钱出来,就算肉痛,在自己家里人面前也就罢了,不能在外人面前掉眼泪呀……”
泰安说:“喂,钱已经到手,你怎么这么罗嗦?”
阿刚的伯母一边把钱往自己的手袋里放,一边说:“我们家的人,商量自己家的事情,外面人管什么?”
刚才听到阿刚伯母的这番话,已经让我感到相当刺耳。这时我难得地和泰安保持一致:“算了,阿刚。为伯伯出这么多力也够可以的了。不要太难过。”
泰安冷冷地说:“你们在说的这个人是他的亲爹。你怎么能说他是哭他的钱,不是哭他的爹呢?”
“什么?”这回我可是真的吃惊不小,“你们在说什么?她不是阿刚的伯母吗?”
黄毛躺在床上,一条腿支在床架上悠闲地抖来抖去,一副隔墙听好戏的表情,说:“咦?朱夜,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着不明白?我可是听懂了。我看呐,他们两个人说话的意思是,阿刚是曹广德亲生的儿子,可能是他插队落户的时候在乡下结婚生的。把阿刚的户口迁回家的时候,谈好的条件就是家里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大家各归各。不能让人家知道那是他老爹。我说的对不对?”
泰安怒道:“要你狗屁什么?给我睡你的大头觉去!”我带着看猴子戏的心情冷冷地看着那脸逐渐涨红起来的中年妇女。估计这时我脸上的表情非常接近黄毛。
“你是什么人?我们家的事情你管什么?”阿刚的伯母――或者确切点说,阿刚的继母果然象被点燃的爆竹一样跳了起来,“我们待他不要太好!(待他非常好)我给他买过什么吃的穿的要一样一样汇报给你听?你能说我待他不好?”她怒气冲冲地拉过阿刚:“你平时对这些人胡说八道些什么?看看你挺老实,没想到这样忘恩负义。”
阿刚匆忙抹了把脸,劝解道:“伯母,时间不早了。今天要赶快把正事办好。银行开到7点钟。现在去还能拿到钱。我陪你一起去吧。”
黄毛在床上说:“你真的不要那辆车了?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就碰不到了。实在不行就到哪里去借一点。要不要说一声。你要买便宜实惠的车,我去卖了面子去和人家说的,朋友和朋友之间的事情嘛,我总得给人个交待。”
阿刚略一思索,说:“请人家再留两天行不行?钱的事情我另外想办法。你看呢?”他问泰安。
泰安在坐位上转了一个身:“不要问我!”
黄毛嘟囔说:“唉。这事情真他吗的麻烦。”
阿刚说:“是呀。真是不好意思。”他回头对我说:“朱夜,不好意思,本来想拿到一些钱就…只能等以后了。”我赶忙说:“没关系。现在正是你用钱的时候。不着急。”阿刚感激地笑了笑,想再说句什么,舌头却结住了,眼看眼圈潮红起来。我说:“快点去吧。时间不早了。”阿刚对泰安说:“暂时不发钱的原因我会去向老王他们解释。这个你就不要去提了。”泰安微微地点了点头。
阿刚正要往外走,突然想起什么,折回身从写字台抽屉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的印着流氓兔的塑料铅笔盒,站在小莉面前,握在手里局促地揉着,憋了好几秒钟才递出去塞在女孩子手里,迅速地收回手,正了正帽子,说:“如果学校里不能用,就在家里放放图画笔用吧。”
“啊!流氓兔!好好玩!”女孩子欢喜地笑了起来。原来她笑起来还是挺可爱的。但是看到母亲威严的眼神,她脸上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