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鼻烟壶 (全本) 作者:约-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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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很对。”
“我不是故意冲着你打的!我应该先喊一声。我……”
他走进沙坑将高尔夫球袋放下,那里面大约有两打球杆。他是个强壮、朴实而又拘谨的男人,脸上那种愉快的表情是伊娃很久都没有见过的。他的棕色头发剪得很短。小胡子隐隐给人一种“大男人”的感觉,这与他认真庄重的举止大相径庭。
他站在那里看着伊娃。除了脸上的一片潮红,他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你可以看出他在竭力避免这一点,但由于心里忐忑不安,他的脸变得更红了。“我以前没见过你。”他说。
“真的?”伊娃说,并且有意识地不去看他。
然后,托比·劳斯非常坦率地直奔主题。“告诉我,”他说,“你是结了婚还是没有呢?”
这就是他们的初次相会。当天下午,托比·劳斯就向家人宣布他结识了一位美丽女士,虽然她曾经遇人不淑,但他决定支持她鼓起勇气,从新开始。
话虽然没错。但通常而言,年轻人的家庭并不会对此表现出太多的兴趣。
伊娃很了解自己的情况,也能想到这给劳斯一家带来的影响。她完全可以想象餐桌前面无表情的众人,一声谨慎的咳嗽或匆匆一瞥的目光,或者心不在焉的一句“是么,托比?”,然后评论说认识这样一个人真是件有趣的事。伊娃希望家里的女性成员,劳斯夫人,以及托比的妹妹嘉妮丝,不要掩饰对自己的敌意。
因此,她对后来所发生的事倍感震惊。
他们一家很轻易地就接受了她。她应邀去劳斯家别墅后面的花园里喝茶。没聊几句,双方都觉得能够结识对方是一件幸运的事,他们很快就成了朋友。故事就这样开始了。就像内德·阿特伍德所认识的世界里,不幸的是,也像你我通常认识的那个世界里,这种事经常发生。伊娃最初的疑惑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感激;她的神经也不再紧张;她开始觉得非常快乐。
伊莱娜·劳斯,托比的母亲,是个伊娃一样坦率的女人。红头发的嘉妮丝二十三岁,非常羡慕她的美貌。本舅舅,尽管总是抽烟而且寡言少语,但在争论的时候总是站在她这一边。莫里斯爵士,那个老头,经常让她对他的一些收藏发表意见。这是一种荣幸。至于托比……
托比是一个很好,很有责任心的年轻人。这可不是乱说。如果你含糊地暗示他的衬衫太朴素,他会幽默地回答。
“毕竟,我要先成为,”他指出。
“成为什么?”嘉妮丝问。
“凯撒的妻子,”托比说,“作为胡克森银行拉邦德莱特分行的经理,”——即使到了现在,这些话也能让他快乐的大笑——“我必须非常谨慎,在伦敦,他们不允许自己的雇员行为不检。”
“不都是这样吗?”嘉妮丝问道。“我的意思是,即使是在法国,你也很少能看到有银行职员在柜台后面藏一个美女或是在上班时间里傻瞪眼。”
“我想,”伊莱娜·劳斯评论道,“一个乱糟糟的银行反而会让人觉得好些。”
托比看上去有一点吃惊。但他一边抚弄着小胡子,一边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胡克森银行,”他说,“英国最古老的银行之一。当他们还是金匠的时候,他们就在坦普尔巴的附近。”他转过身来看着伊娃,“在父亲的收藏中有一个金制的小雕像,他们曾经用它来做徽章。”
像往常一样,大家默默认可了他的这一番陈述。在家里,莫里斯·劳斯爵士的业余爱好,他的收藏,是绝不能玩笑的对象;而且那堆垃圾中有一部分的确是令人赞叹的精品。
他把那些收藏放在他的研究室里,那是一楼的一间大屋子,从这里可以俯视外面的街道。他经常在那里待到很晚。屋子的对面就是伊娃的卧室,在那段痛苦的日子里,她和内德·阿特伍德有一两次通过窗户看到对面没拉上窗帘的研究室:一个拿着放大镜的老人,和善的面孔,沿着墙摆着一排排的玻璃柜。
过去的日子已经跟现在没什么关系。对于劳斯一家而言,内德·阿特伍德仿佛从未存在过。事实上,莫里斯·劳斯爵士曾经含糊的提到过这个问题,但是,当她面露不解时,他犹豫了一下又放弃了。
接着,到了七月底,托比向她求婚了。
伊娃从未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地在乎他;是多么地喜欢他那稳重的个性和爽朗的笑声。你可以 依赖托比。有时,他甚至有那么一点娇惯她,这让她觉得,这也许很荒谬,自己又像是个孩子。
在拉邦德莱特有一家非常优雅的餐厅,叫做森林餐厅,那是一个开放式的餐厅,周围的树丛里挂了许多中国灯笼。伊娃那天晚上看着特别漂亮,暗淡的灰色晚装衬托出她粉红色的肌肤。托比坐在她的对面,手里摆弄着一把小刀,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朴素的衬衫。“呃,”他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内德·阿特伍德可不会这么说!“但我很爱你,我一定会让你得到幸福。”
“你好,伊娃。”一个声音来自她的肩后。
一瞬间,她以为是内德。
虽然不是内德,却是他的一个朋友。她从未想到能在森林餐厅这样的地方遇见他们。作为惯例,在这个季节,他们应该是九点半吃过晚餐,然后去赌场玩到天亮。伊娃认出了那张笑脸,但是记不起他的名字。“跳个舞吗?”无名氏先生令人厌烦地邀请她。
“不,谢谢。今晚我不打算跳舞。”
“啊,真遗憾!”无名氏先生满嘴嘟囔着走了。他的眼睛让她想起了某次晚宴,她觉得他几乎是朝着她大笑。“你的一个朋友?”托比问。
“不,”伊娃回答。乐队又开始了演奏,曲子是几年前的一首华尔兹。“是我前夫的一个朋友。”
托比清了清喉咙。他觉得她仿佛就是一个只存在于理想中的浪漫、美丽的女人,却又实实在在打动了他。他们之间从未谈到过内德·阿特伍德。伊娃也从未告诉过托比真正的内德是什么样子。她只是顺嘴乱说:“他很棒,真的。”这句简单的评价使托比·劳斯的心里泛起一股强烈的妒嫉。
他又一次清了清喉咙。“关于这件事,是否还有什么问题,”他说,“我的意思是,我向你求婚这件事。如果你还需要些时间再考虑……”
乐队演奏的曲子在伊娃的脑海里回荡,让她回忆起以前那段不愉快的日子。“我——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托比继续说道,手足无措的放下了那把刀,“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痛快的答复,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伊娃把手伸了过去。“我愿意,”她说,“愿意,愿意,愿意!”
托比愣了整整十秒钟,一句话也说不出。他舔了舔嘴唇,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动作轻柔得仿佛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玻璃品;接着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公共场合,便缩回了双手。他严肃地神情不但让伊娃觉得惊讶,更让她感到不安。她很想知道托比·劳斯是否真懂女人。“怎么了?”她问。
托比考虑了一下。“我想我们最好再来一杯,”他说。然后他慢慢地摇了摇头,仿佛刚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你知道吗,今天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他们俩在七月的最后一天订婚了。
两周后,在纽约的一间酒吧里,内德·阿特伍德从一个刚下船的朋友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在得知消息的几分钟内,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停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然后他走出去预订了一张两天后开往诺曼底的船票。
这时,他们三个人谁都不会想到,一场悲剧将在天使路的一栋别墅里拉开序幕。
2
凌晨一点差一刻,内德·阿特伍德从赌场大道拐进了天使路。
远远看去,大灯塔的光束从空中扫过。一天的酷热渐渐消退,但是余温似乎仍从热烘烘的柏油路面上蒸腾而起。拉邦德莱特几乎听不到脚步声。少数几个到了季末还呆着的游客在赌场里,一直玩到天明。
因此,没人看到这个看上去年纪尚轻,穿着深色毛绒西装,戴着呢帽的人,他在天使路的路口犹豫了一下,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他紧咬牙关,双眼混沌仿佛喝过酒似的。但是,至少今夜,内德没有喝酒,只不过情绪有点激动。
伊娃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他的爱:他说服自己相信这点。
他现在可以承认,那天下午在东永饭店的酒吧里夸口要把她夺回来是不明智的。那是个错误。他本该悄悄地溜回拉邦德莱特,就像他现在悄不吱声地沿天使路走着,手里拿着伊娃别墅的钥匙。
伊娃住的米拉马别墅在路左侧半中间的地方。走近别墅的时候,内德本能地朝街对面的房子瞥了一眼。跟伊娃的别墅一样,劳斯家的别墅也是方方正正的大房子,白石墙红瓦顶。跟伊娃的别墅一样,房子离街道几英尺远,前面是高墙,还有一扇小小的铁栅栏门。
内德看到了他期望看到的东西。黑漆漆的底楼。上面的楼层也是黑漆漆的,除了莫里斯·劳斯爵士书房的两扇窗子里亮着灯光。铁制的百叶窗在这两扇窗后折拢;窗帘并没有拉上以阻挡夜晚的炎热。“很好!”内德大声说道,深深地吸了口芳香的空气。
尽管他根本不担心那老头会听到,并且无论如何也没理由咒骂,他还是轻手轻脚地走着。他打开伊娃别墅围墙的门,匆匆走上小径来到房子的前门。他把前门钥匙插进了门锁,这是他为了更加快乐或者至少更加狂乱的日子保留的;他又一次深呼吸,在心里对异教徒的神明作了下祷告,然后按计划侧身走了进去。
伊娃是醒着还是睡了?在米拉马别墅,没有灯光不代表什么。伊娃一直有这个习惯,他称之为病态的受尊敬的习惯,在夜幕降临后把每扇窗户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
但楼下大厅一片黑暗。里面有家具蜡粉跟咖啡的味道,这些味道似乎萦绕在法式房子里:带回了以往所有的细节。他摸索着穿过大厅来到楼梯那儿,踮着脚尖上了楼。
楼梯窄窄的,很漂亮,有着青色细铜丝盘成精巧花样的扶手,楼梯靠着墙就象一个贝壳的曲线。但它又高又陡,厚厚的地毯由老式的黄铜梯毯夹条固定着。他有多少次是在黑暗中走上这些楼梯的啊!他有多少次听到时钟滴答,感觉心中恶意翻腾;因为他爱她,但是(他认为)她对他可能不忠实。有一根夹条,他记得——靠近楼梯顶端,在离伊娃卧室门不远的地方——松掉了。他被绊倒过好多次,并且有一次他发誓它会要了他的命。
内德一只手扶着楼梯栏杆往上走。伊娃还醒着。他可以看见从她卧室门缝下面露出的一丝光线。他心思全在那灯光上,完全忘了他曾诅咒发誓要避开的那根松动的夹条;接着,他理所当然地被它摔趴下了。“该死!”他大声说道。
伊娃·奈尔在卧室里听到了那声叫喊。
她知道是谁。
伊娃坐在梳妆台镜子前,用发刷一下一下缓慢而镇定地梳着头发。镜子上方的吊灯是屋里惟一的光源,映照出她宜人的秀色:浓密的浅栗色头发落在肩头,灰色的眼眸闪闪发亮。当她的头随着梳头的动作朝后仰时,便露出桀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