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痴-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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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承义的眼神聚焦在消防员身上,一时间醒了。他留在这里帮不上忙,师夏也很可能已经被救出去了。他的牙齿咬得几乎碎裂,强迫自己找回理智。
窗户吹入的风,冲起更猛烈的火苗。他突然想起气象局今晚刚提交完这一带风力走向预测报告。就在今年,市消防队就发生过类似阵亡事故。因为风向突变,导致消防员窒息身亡。
高承义捂住口鼻,呼吸都火辣辣的。他应该迅速往回走,但走了两步,他还是回头,艰难地开口:“十分钟后,这一带风向会转东北方向。半小时后,风力强度会增加到四级……”
消防员冲他比了一个手势。
高承义一步步离开,强迫自己不回头,往前走。他被浓烟熏出泪,背脊像被火烤。
脚下每一步,像踩在刀子上,尽是煎熬。
等他终于走出酒店,楼下聚集了消防车、救护车,闪着红色的灯,密密麻麻,有人披着薄毯子捧着水杯发抖,也有人满脸焦黑不停咳嗽,坐在边上。
外面围满一大圈人,记者跟摄像机急匆匆往里钻。
高承义在巨大的耳鸣声中,不断用目光搜寻着那一头红发,朝着救护车的方向走。
“老大!”同事们纷纷跑过来:“你总算出来了!吓死我们了。”
高承义深呼吸,竭力保持平静:“师夏呢?”
“老大,你有没有受伤啊?”
“老大你没事吧?”
“我问你们看见师夏了吗!”高承义扯松了领带,无形的火烤着背脊:“刚才跟我们一起吃饭的女孩子,师夏。”
高承义的声音本来就低沉,加上周围环境吵得耳朵都痛,他们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什么?”
不远处,护士们合力把担架抬上了救护车。
高承义烦躁到极点。就这一瞬间,情绪像潮水,猝不及防涌到喉咙处。这些年的回忆激荡,冲击得他的大脑全是空白。
高承义压不住情绪。
他狠狠扯开领带,猛砸到地上:“我问你们师夏!她是不是……”他的声音嘶哑,后面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哑了。
没有人见过高承义这个样子,他们见惯了严谨克制的他,见惯了衣服纹丝不乱的他,见惯了高智商的他。
他平时把情绪控制得太好,能力太强,让人忘了他也是一个普通人。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忧惊惧。他没有掉眼泪,眼眶也没红,胸膛起伏着,但每个人都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他汹涌的情绪。
“我没看见她……”
“应该救出来了,很多人都出来了。”
高承义推开他们,跟着哭天抢地的人们走往救护车,还没来得及问,他就看见了一个担架上抬着一个人。
那人的脸被盖起来,看不见脸。在白布没能遮盖的地方,垂着一缕火红色头发。他想起十几天前,师夏也躺在地上,挣扎着大口喘气。
不同的是,她那时活着。
而现在,她一动不动。
“下次见面什么时候?”
“没有下次。”
第4章 伴你游海角潜潜水
第四章
“他就是这么说的。”师夏把烟拿在手上看,微眯起眼。她模仿了一下高承义说话的神态:“没有下次——”她的肩膀颓下,“就这样。”她随手拿起牙签,用西瓜块扎成了一个小人,又一下把它戳倒。
“他抽了你的烟,撩完就跑?”朋友们义愤填膺,集体讨伐:“渣男!”
朱莉在边上说:“你们听她鬼扯,是人家冒着生命危险回去找她!她自己出来了,也不跟人打个招呼就跑了!”
“啧啧!”朋友们迅速转了枪口:“你说你缺不缺德!现在好人不多了啊!”
“好什么。”师夏起身,踢踢朋友的屁股:“坐过去点,遥控器呢?六点半了,我要看新闻。”
“你什么时候爱看新闻了?过来打牌呀!”
“不打,我要关心国家大事。”师夏从沙发边上找到遥控,换成本市电视台。
这段时间她倔着不找高承义,也不再往控制中心打电话。她天天看新闻报道,等着首席汇报近来本市极端天气的情况,想要从他的眼角眉梢发现一点难过悲痛的表情。
她找不到。
高承义就像一潭死水,一如既往,冷静镇定。
大概她在高承义心里,就是个路人。死了就死了,过两天也忘了。
师夏慢慢捏皱手里的纸巾。
以高承义的智商,打听一下死亡名单不是难事。在网上搜到她名字找到她,也不是难事。这些都不难,但他可能不在乎。
师夏发着呆,朋友推推她:“对了,富二代前几天打我电话,问你是不是把他拉黑了。”
“是啊。”师夏的脸色冷了:“别提他了。”
朋友:“你要是还喜欢富二代,那就别找什么替代品,别倔了。”
朱莉扯了他一下,让他别说了。“你知道什么,乱说。”
“你不是说那男的跟富二代长得有点像么?”
朱莉:“是有点像,但其实是因为……”
两人还在吵,师夏把遥控器一摔:“说够了没有。”她起身:“我走了。”
“哎,师夏!”
师夏头也没回,走了。
整整一周过去。
朱莉上楼的时候,看到师夏靠在窗边。
师夏浑身一堆毛病,身形偏瘦。这晦暗不明的光影里,她显得更瘦,像风雨里一颗倔强撑着的弱草。
“外卖到了。”
师夏回头:“好。”
朱莉一边吃一边问:“市里那个纹身展呢,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师夏头也不抬,在手机上把手稿发给客户,问他对设计是否满意。
朱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懂了。”师夏说差不多,意思就是没准备。她说还有一点,表示她开始画了。她说画好了,表示她正在画。她说什么时候给你看看,才表示她画完了。
师夏正要说话,手机震动了一下。刚才要手稿的客户回了她的微信。“好,今天下午14:30见。”
她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奇怪的直觉,心脏乱跳。她把微信看了好几遍,又点入客户的朋友圈看,空白一片。
师夏想了想,又打开客户的手稿图,上面是一个出生年份,1989。她连忙点进百度百科,搜索“高承义”,出生日期是1988年。
直觉不准。
师夏有点失望,把手机放一边。
气象局。
十几台电脑同时打开,全球各地实时遥感气象数据。所有人刚开过八点钟的晨会,做完预报,恨不得自己长出七八只手来。
眼镜女一个劲地解释:“地震真的不归我们管。”刚挂了电话,又拿起另一个:“什么?流星雨,不好意思,这个我真的回答不了……”
最后一个电话是某领导直接打电话到这里来。他说过两天,市里有一场重要的国际会议,那天不能下雨。
眼镜女慌忙回头,发现高承义不在:“首席走开了,我晚点让他给您回电话。”
刚挂了电话,高承义从门口进来。
那天火灾以后,她就没再见过情绪失控的高承义。尽管他不停加班工作,看去脸色并不好,但是衣领整洁,说话冷静,看不出一丝颓态。
高承义听她汇报完重要会议的事情,手伸出来:“给我数据。”
俗称的人工降雨需要合适的天气条件。
他看完数据,拿起咖啡喝一口:“跟人影(人工影响天气)防空那边联系,把云提前打下来。”
眼镜女初来乍到,不太熟悉:“那预测情况怎么写呢?”
“备注人工增雨。”
眼镜女回到座位。
一个纸飞机顺着风,恰好落在她面前的桌上。她拿起来看,这是用她早上交的天气图折出来的。
她回头去看高承义,见他把手里的资料翻了一页,头也不抬。
“全错,重画一个。”
虽然他的语气跟平时差不多,但是让人感觉很轻松。她又看了看手里纸飞机,老大今天的心情应该不错。
师夏的心情很差。
结束了早上的工作后,她独自坐在书桌前,望着墙上的那幅雪山发呆。
师夏心里难受,什么都不想干。就这么趴在桌上,她的脸枕着手臂,横贴在桌上。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把一支笔转来转去。看着看着,她又换了个姿势趴着。
她像被迷雾般的情绪笼罩着,喘不过气。在纷繁的思绪里,突然冒出一朵微弱的小花。
要是能见一下高承义就好了。
“师夏!”朱莉从楼下跑上来。“快下楼!”
她继续转着笔:“怎么啦?”
“接客啊!”
师夏懒起身,转头:“才几点啊。”
“两点了!”
她又趴回去:“我跟他约的是两点半,还让不让人睡午觉了。”
“别睡!高承义来找你了!快点起来!”
师夏:“你这梗还要玩几次,不腻吗?”
“他真的来了!就是电视上那个,活的!你快点!”
师夏笑了:“宝贝儿,你这演技可以的,奥斯卡影后见了你都要羞愧。”
“我是说真的!”朱莉拉着她的手往楼梯那边拽,“你自己看。”
师夏被她拖到楼梯边,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等待区坐着一个人。根本没看清脸,但是她无法忽视那一身白衬衫黑西裤。
妈啊!
怎么是他!
师夏心脏一阵紧缩,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卫生间,洗头换衣服。
她搓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你说我要不要垫点东西?”
“不要弄了,你已经迟到了!”朱莉拽着她的手,“你快点下去,不然他跑了!”
“我头发没干!”师夏光着脚走在木板上,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弯腰到处找吹风机,“我吹风机呢,你上次用完放哪去了!”
“还你了,快看看在不在柜子里?”
师夏打开储物柜看:“怎么没有啊?我记得我之前好像放这里的。”她又跑到另一个柜子看:“找不到!朱莉,你帮我找人借一下,我这样没法见人啊。我真是要死了!”
朱莉没说话。
师夏有点烦躁,一转头:“朱……”话没说完,她哑了。
朱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高承义靠在楼梯墙边,抱着手臂看她,不知道看了多久。注意到师夏的目光,他姿势不变,嘴唇轻翘。
“死什么,你不是活得挺好的?师小姐。”
“我死没死,关你屁事。”
师夏不知道自己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下意识冒出这么一句。七天没见,她感觉像过了七年,但一开口,又是说不出好话。她像一个垂死挣扎的战俘,不愿承认她被“没有下次”刺伤要害,竭力想保存一点颜面。
人真矛盾。说不出口的,偏偏是她最想要表达的。
都市的上空,酝酿着一场暴雨。
高承义忽然收敛了笑容。那黑色的眼睛在望着她。
“师夏。”
是师夏,不是师小姐。
就这么两个字,她心里感受到汹涌的甜。
师夏终于敢直视他的脸,一点点地看,怎么看都觉得不够。无数的情绪堆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