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文书-第2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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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再一次打了照面,楼澈从头到尾都惊呆了。原来,没脸见人这句话并不单单只是一句寻常的修辞,它更近似于写实,至少在这一刻,楼澈着实不知该摆出这样的表情来面对对方。
同样不知道的似乎还有火炼,他站在那里,中间隔着不长也不短的一截墓道,从肢体语言来看暂时没有冲过来的意思。也不知是不是怒火已经烧到了极致,差不多已经将火炼脸上所有的情绪都烧的一干二净,当下只剩了一片空白与麻木,惊心动魄。
下意识的,楼澈往火炼身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先前与之寸步不离的白昕玥并没有跟上来。
莫非,当真死了?
火炼也不再问什么“你们与释先生的交换条件里面是否有关于白昕玥的”这样一类浅显直白到近乎废话的问题,他抬起一双眼睛与楼澈对视,其间连眨眼的次数都控制到了最低,整双眼看起来不像是活的,完全就是一对打磨光滑的冰晶。
原来,一个眼神当真能够传递出无以伦比的威压,楼澈好几次都要退避,但都堪堪忍住了。好不容易待得这场对视过去,他才发现自己刚才完全失去了对于时间的概念,全然不知过去的时间是长,还是短。
实际上,不多不少,五分钟左右而已。
终于,火炼开了口,语调是与他的表情配套的平淡,“楼澈,你想死吗?”
确切的说,这应该不算是一个问题,与之直面的楼澈唯一的感想就是,自己被当场判了死刑。一盆冰水猛的浇下,从头到脚都湿了个透彻,楼澈完全不能控制的哆嗦了一下。
然后呢,然后楼澈反而在一片虚脱中平静下来。一个人若是早已预知自己的死期,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肯定无时无刻都战战兢兢,但是,当这一刻近在咫尺到达眼前的时候,违背常理反而会有一种解脱了的轻松。
楼澈认为,自己当下应该正处于这种状态中。
其实真要说起来,普天之下怕是很难有几个人有机会面临“你想死吗”如此直白而锋利的问题。即使像楼澈这种,长时间在妖委会一手遮天的情况下带领一个随时可能倾覆的反叛组织,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问题。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距离死亡如此接近过。
但是,当真半点儿害怕都没有。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放松了长久以来紧绷的那根弦,而另一方面,楼澈是打从心眼里认为如此也没有什么不好。
自从进入皇陵以来,楼澈自认也算得上智计百出了,可惜的是无论他用了怎样出其不意的招数,对方都能照单全收,一丝成功的机会都不曾给过他。无法将皇帝的遗骸弄到手,终究还是没能达成释先生的要求。
纵使白昕玥的那条命可以当成谈判的筹码,但最终的结果怕是依旧不如人意。楼澈从来不希望从释先生那里得到什么好处,除了雷哲鸣。倘若连这个都不能实现,他当真觉得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好留恋之处了。
不会独活。这样的话如果只是口头上说说,仿佛可信度并不高,所以楼澈只是在心头暗自决定。
楼澈并没有应声,只是默默回视火炼。若说之前在充满威压的对视这种还难免有退缩之意,那么此刻浑身上下则满是无畏的味道了。
从火炼开口的那一瞬间,雷哲鸣已经很清楚今天将再也无法善了——事实上,今天已经爆发了数次冲突,每一次都够资格引发不死不休的争端,可最后都获得了火炼单方面的容忍。因为这个,雷哲鸣对他是心存感激的。但容忍这种东西总有限量,雷哲鸣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也能了解此刻火炼的杀意如何浓烈。
雷哲鸣自认为选了一个视线的死角,悄悄碰了碰楼澈的胳膊。默契让他们无需太多语言也能够成功沟通,这是在告知一个撤离的方案。现实条件对他们两人极端不利,可以想见这方案无比粗糙,成功率更是低下的让人心寒。
然而,在这个时候雷哲鸣想出来的却是供两个人一并离开的法子,再也不会说什么谁留下当诱饵的话了。
楼澈没有立刻给出回应,也许他有别的方案,正在暗中衡量二者的优劣。
气氛已经不能说是沉闷了,僵硬的几乎都散出了死气。
而自从火炼现身开始,连带着时间的流逝都失去了正常标准,极致的压力下感官太容易时常,最明显的只有顺着背脊不断渗出的冷汗,毛簌簌的,不管是楼澈还是雷哲鸣,都已经打湿了几层衣衫。
火炼目光维持着平淡,在这期间应该还是扫视了对面两人几眼,他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这不清楚,但这目光之中的确欠缺一股子将人剥皮拆骨的凌厉。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对楼澈两人而言应该算是好事。他们甚至忍不住猜测,或许是因为刚刚遭遇了白昕玥遇刺的大变,火炼难免心虚动荡,能够站在此处已是奇迹,洞察力自然要打一个大大的折扣。事实是否如此没法考证,然而楼澈两人希望如此。
只可惜还不等楼澈和雷哲鸣放松精神,就听火炼再一次开了口,“不用做什么小动作,如今,你们做什么都没用了,生死已定。”
楼澈当即一愣,他倒也不是不想回答,只是稍微费了一点功夫才将火炼要表达的意思弄明白。这倒也不能怪楼澈反应迟钝,实在是火炼自己的表现矛盾的让人接受不能,试问,天底下哪个人会用如此古井不波的语气去宣判他们的生死呢?然而,当楼澈略微回味之后,顿时又品出了几分别样的杀气腾腾。
火炼的目光动了动,但却并非情绪引起的波动,只是调转方向看往别处,一堵哭墙就这么映入眼帘。上一次在此地遭的罪当然不会这么快忘记,然而火炼还是无动于衷,相比起来,墙壁上那些石刻的面孔都比他的要生动一些。
“楼澈,你在等什么?等我再一次晕倒在这堵墙下面吗?”甭管火炼是如何猜出楼澈打算的,总之这问题堪称一针见血。
火炼曾经在哭墙影响下心绪大动,以至于当场晕眩昏迷,这件事本该只是小众知晓的秘密,除了他本人之外,便只有当天也在皇陵中的未希和白昕玥了,怎么看都不该传入第四个人的耳中。
不过嘛,情理仅仅只是情理,秘密此物,原本就具备一个让人无语的特性——总是会不胫而走,该知道的,想知道的,最后都会知道。
火炼的手覆上旁边的一张石脸,这是一张步入中年的男子面孔,应该是距离很近的缘故,有了对比的参照物,一下子就可以看出这些面孔像谁了。
不错,正是火炼。
有所区别的只是年龄,或者性别。在这一刻,就连那份麻木都近乎一模一样。火炼与石脸对视了片刻,假如他本人的年纪再长一些,这状态与照镜子也没什么区别。
“它们,不会哭的。”
楼澈明显感觉今天自己的思维与现实不符,什么叫做“它们不会哭”?他一直认为这堵墙不过是一个设计巧妙,用途不明的机关。
当然了,若说机关针对火炼而设置,确实反常。但比起火炼暗示这堵墙其实“是活着的”,楼澈认为还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皇帝不会哭,所以他的陵寝里才长出这么一堵墙,好歹替他哭上一哭。”火炼说道,声音太轻了,每一个字听起来都是模模糊糊。
话音还在空气中飘忽,火炼的手便已经缩了回去,视线也转回楼澈脸上,看他无波无澜的状态,仿佛丝毫也不知自己片刻前说了怎样阴森而别有深意的一句话。
如果白昕玥人在当场,肯定会觉得这个场面分外眼熟,他们前次造访妖委会一号拍卖场的时候,在下降的电梯中火炼也曾经这般魂不守舍的有过极其突兀的言辞。假设庄锦做出的“亡灵缠身”的结论是正确的,那么,这位蛰伏许久的亡灵,今天不知道受了哪门子刺激,又探头探脑的冒了出来。
“刚才你在白昕玥身上做的手脚,应该不是临时为之吧,我想了想,你唯一一个可以动手脚的机会,只有利用惑术救他的那一次了。”
听了火炼的推测,楼澈自己还没有怎样,雷哲鸣已然控制不住的心惊。因为这个结论,竟然与他从楼澈嘴里撬出来的结果毫厘不差。
今天之前,雷哲鸣一直是小看火炼的,但是今天之内,火炼的所作所为总是在不断刷新他的认知。火炼的可怕,不在于他擅长隐藏,而是这一切都显得如此顺其自然,洞察力、行动力、统帅能力,这些旁人也许求也求不来的能力,对他而言竟然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
“不过,楼澈你要知道,机会总是对等的。当你利用某个机会做什么的时候,也应该有所心理准备,因为别人或许也不会错过。”如果说之前关于哭墙来历的描述,是说者和听者都出乎意料的一段插曲,那么在这一刻,插曲已经宣告结束,一个超过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猛然插…入正题。
楼澈脑袋嗡的一响,随之一个极端可怕的念头猝不及防的冒了出来。
随即,他听见了脚步声。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不管来人是谁,他都以一种相当刻意的态度,每一次步伐都踩的极重,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在走路,更像是在击鼓。
脚步声的轻重姑且不提,关键问题是,后方怎么会出现敌人?楼澈与雷哲鸣一路过来,中途虽然转过一个弯,但实实在在连半个鬼影都没有遇上,怎么想都不该有人绕过他们截断后路。
除非……除非一开始火炼已经在此设了伏兵。
这一推论太过可怕,楼澈着实无法接受,他只希望自己猜错了。
事实上,楼澈马上就能知道,自己的确猜错了。但是,正确的答案却远比“伏兵”还要更加值得惊骇。
第240章 第240章—翻云覆雨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是何等骇人与夸张的一句形容。
这句话即使出现在以玄幻为基调的小说中,都已经足够惊心动魄了,而如果发生在现实中,当真没有什么语言可以形容了。
几乎就在那阵沉重的脚步声传入耳中的同一时刻,火炼平平举起右手,先是掌心向上,随后便做了一个翻覆的动作。
光是看他这一只手,并没有什么吓人之处,完全可以说是轻柔的,找不出一丝力度。而且当今的装束也不可能将祭祀中那套繁复的衮冕披在身上,自然没有什么广袖一说,也带不出什么翻滚的云纹波涛。
可即使如此,平白无故的还是让人想起翻云覆雨这个词来。
仿佛有什么正在改变?不,应该说,肯定有什么正在改变!
假如在场的只是人类,或许还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但在场的敌我双方总共三位,皆是妖兽。当这种无形无质却又无法忽视的变化从身边掠过的时候,他们只觉得全身的寒毛都齐刷刷的立了起来。
说起来玄之又玄,但楼澈偏偏对此十分熟悉。每每进入惑术,或者从惑术中脱离的时候,便有类似的一种世界正在转换的感觉,可以称之为“违和”,只要感官足够敏锐,应该能够觉察的到。
只是,楼澈认为自己的惑术绝对无法达成此般大范围的影响。
这个时候,每个人的感觉都截然不同。雷哲鸣虽然被弄的脊背发麻,但也仅仅只是打了个激灵。可是楼澈则不然,正是因为他熟知惑术,所以才真正了解当前正在发生的变故以为着什么。火炼前面说了,机会总是对等的。直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