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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权臣本纪-第2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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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生一切,皆有用也。”
  这彻底将而说得懵然,一时却也无话,无意间终瞧见“水镜”二字,方恍然悟道:“原是水镜先生的大作。”顾曙跌足笑道:“怎么,你也拜读过?”而道:“小人自然没有,不过这人既是皇族后裔,又是大公子老师,写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水镜先生的来历,而早遵顾曙吩咐于暗中查明,当初得知时,顾曙方也了然,这便不出奇了,前朝废太子生前便喜交文人雅客,编纂文集,身边有号称“东朝十友”的才子能士,即便世道全变,水镜到底是这大树延伸出的枝叶,根基雄厚,养分充足,后人亦得滋养。水镜一身才学,大可解释得合情合理。
  “写得确是妙。”顾曙且又随意一翻,恰有“风雨从所好,南北杳难分”两句入目,他无声笑看有时,轻轻合上,里面诸如此类文句俯拾皆是,他不担忧大司徒那颗刁钻机巧心只会欣赏锦绣佳句,而大司徒今晚言辞,顾曙则不免多有联想,水镜的身份,大司徒极有可能亦是一清二楚,那么将文集送去,大司徒亦要作如是想法看待自己,于他,无谓无妨。如此想了半日,顾曙将书函封好,仔细交待一番,方命而去了。
  之后几日间又连着下了几场暴雨,江南已进梅雨季。水镜先生因这雨天,腿疾更重,成去非每日公务忙完,必要亲临侍候。这日正要撑伞自台阁出,内侍黄裳却忽然造访台阁,云今上要看西南益州来的折子,折子正是石启所上禀奏安置苗、黎族人事宜,台阁也是刚收到有时,成去非便命人取来,交接间,黄裳望了望四下低声道:
  “大司徒昨日来见今上,建言征辟水镜先生,好一通夸赞先生,今上态度倒不明朗,此事大公子知否?”
  成去非微微一惊,黄裳见他神色已明白一些,遂怀抱好折子,略提高了声音,笑道:“多谢录公,奴婢赶着回去。”
  雨势颇大,宫殿浸淫其间,四下里皆茫茫一片,成去非思想片刻,雨湿衣襟,思绪也如雨打浮萍,东飘西荡,遂走至虞归尘身畔,道:“静斋,我有些事想问你。”


第231章 
  雨势转瞬成暴; 虞归尘甚至未能听清成去非所问何事,成去非暗自叹气,换问道:“你近日都是歇在听涛小筑?”
  建康暑气渐显,此刻雨卷着一股腾腾的热浪直往上扑; 虞归尘笑了笑:“那里更阴凉清爽些。”成去非思想他怕也不知这事; 即便知晓,问不出所以然来,只得作罢,同虞归尘闲说两句,就此径直去了穆涯吴冷西的居所。
  扣门声一起,桑榆便燕儿似地飞来,这几日她习惯成去非的造访,眉开眼笑地开了门将他迎进来; 雨实在太盛; 片刻功夫淋得精透,桑榆忙里忙外,替他收了伞; 又捧来套干净衣裳给他换上; 才退下去做事。
  成去非打帘进去,却见穆涯正蹲在榻下往木盆中倾倒药材; 一旁吴冷西则正在替老师挽着裤腿,阁内十分安静; 唯有一些轻微的动作声。
  水镜先生此刻不过斜卧榻上阖目小憩; 这两人见成去非进来; 彼此间只是无声交换了眼神,待桑榆将热汤拎进,成去非便换了穆涯的位置,缓缓倒入热汤,吴冷西直起身凑到水镜耳畔低语道:
  “老师,准备好了。”
  见老师悠悠坐起,成去非一面挽袖,一面抬目道:“学生今日听得一事,今上恐要征辟老师。”
  热意渐渐袭上来,水镜轻“唔”一声,仍是闭目。这两人亦颇感诧异,上一回征辟老师,且还是先帝年间的事情,老师从无意于仕途,自是百般推辞,天子见其青门种瓜之志如许坚固,只得作罢,现下忽又提起,老师年岁已高,身子已多生老病,入朝为官更无从说起,吴冷西不禁问道:“师哥,这是什么说法?怎这个时候又提此事?”
  成去非垂首细细为老师按摩,先是摇首,随即看向水镜道:“老师来建康,怕已是人尽皆知,此一事乃大司徒所提,我不知可还有其他人推举。”吴冷西听罢,不禁皱眉道:“大司徒?那倒巧了,今日一早便来下了帖子,请老师赴宴,老师已回绝。”
  成去非又续了些热汤,思量道:“大司徒素□□请名士高僧,既知老师至此,下这么一副帖子,不足为奇,”说着望向水镜,面有愧色,“学生本想留老师过几日,不想又横生闲事,叨扰老师了。”水镜这方缓缓睁目,笑道:“行将就木之人,无谓叨扰不叨扰,许只是客套,当不得真,伯渊不要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成去非心底仍只觉一股隐隐绰绰的不安,仔细想,似是杞人忧天,待回到乌衣巷,半夜无眠,辗转许久,枕着一线风雨声,转念间亦笑自己是否真的思虑过甚,迷糊睡了数个时辰,便又起身读书。
  方过一日,果然有旨意下来,一如黄裳所告,如此看来,天子是纳了大司徒谏言,老师如昔回绝,不料紧跟又连下两道敕旨,如此作态,引得朝野上下本觉今上乃虚表求贤之心而已,也要疑心一番圣意到底为何。当水镜的辞表再度搁置于东堂案头时,英奴正随手捡过一枝狼毫,胡乱在纸上挥洒,不成任何章法,底下静静侍立的正是虞仲素。
  “朕的诚心已足,无奈老先生一如从前。”英奴漫不经心蘸墨,大司徒早先提议时,他心中不是没有过悸动,亦想会一会此人,乌衣巷大公子的老师,谁人不想见识呢?然水镜也果如天子所想,断然不会轻易应召,有成去非这样的高足,名利早已双全,九重宫阙,庙堂之尊,许在水镜眼中并不值得一提,英奴不觉淋漓了半身的墨,忽觉心头阑珊,将笔一丢,笑看虞仲素:
  “虞公一片赤诚为国举贤荐能,朕心领了,不过水镜先生志在丘山绿水,朕也不好太过强人所难。”
  虞仲素略作陪笑态,道:“今上虚心纳谏,且又宽厚仁慈,确是臣子小民的福分,只是水镜拒召,臣以为,恐怕并非出自其南山之志。”
  英奴很是意外,忖度有时,仍捡起那枝狼毫添了墨,微微打了个呵欠,懒懒问道:“大司徒这是何意?”虞仲素一阵动静,将那本《东堂诗文钞》递呈上去,英奴搭眼瞧了,心头忽得直跳,蹙了蹙眉:
  “怎么就起了个这般刁钻的名头?”
  虞仲素自清楚天子言辞所指,道:“这个臣也不知,听闻只是借居所之名。”英奴冷哼一声,并不表态,只道:“大司徒说此人不是出自南山之志,这又是什么讲究?”虞仲素道:“臣也本以为水镜心系田园,不愿拘束,方婉拒圣意,近日方得知水镜竟乃前朝废太子后人,臣再读其诗文,细细品究,无一字不为触景生情,无一句不为眷恋故国,所以臣不得不有所顾虑,还请圣天子明鉴。”
  杀人诛心,这是欲要网罗编织?英奴略略停了笔,道:“大司徒不妨再点化清楚些。”虞仲素却道:“今上只需翻阅这本诗文集,一切昭然若揭。”
  英奴仍是不予置否,只抬眼静静望着虞仲素,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年轻的天子在目送东堂之上尚可强压成去非一头的老臣离去后,翻了翻所谓的思旧恋国之语,终也只是沉着脸轻蔑一笑,“啪”地一声掷到水镜那份辞表之上,心头漫过一层从未有之的兴奋。
  两日后的朝会,东堂忽跳出两名御史来,上奏布衣水镜实乃前朝余孽,所著《东堂诗文钞》,语含诽谤,意多悖逆,又私自授学,借机谋事;且骠骑将军、廷尉左监吴冷西皆为恶逆之人学生,亦乃该犯罪案所系,圣天子不可意存姑息,苟且完事,当查清事由,明正典刑,以固国本。
  此举一出,且不管他人如何,成去非心底已然惊悸至极,那两名御史看着面生,马儒上次因童谣事已获罪去职,几名为其略争清白的御史,一并降职外放,御史台新进官员无可厚非。
  众臣今日本因中书令张蕴还未参加朝会而猜疑不已,不想突然又冒出了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一时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御史台长官沈复是成去非堂舅,中丞大人虽也以严明公正著称,然私下甥舅间情意深厚,且沈复同水镜也多有结交,兰台突呈这么一封要命的奏章,看中丞已然面白如纸,花白相间的长须止不住微颤,不知是气是惧。再看向成去非,持笏的手安然如初,面上也并无甚波动,众人不免暗叹成大公子果真定力非凡,以至于那御史壮胆提醒成去非当免冠出列避嫌之际,成去非连看都不曾看一眼,随即面向天子,冷冷道:
  “此事臣回避,但臣恳请今上一事,倘事后证明不过污蔑陷害,臣请今上许臣来清查此案来龙去脉。”
  英奴揭开那奏呈,默默看了片刻,看向那两名御史道:“成卿的话你二人可听清了?诬陷重臣的下场为何你二人可想清楚了?”
  方过去不久的蒋北溟一案,历历在目,这二人自知无后路可退,其中一个高声道:“这本就是臣等的职责。”英奴点点头,对成去非道:
  “事关重大,先委屈成卿。只是,成卿就无其他要说的吗?”
  成去非同对面沈复无声对视一眼,心头杀意盈怀,砰砰乱窜,面上反倒平静得很:“臣纵有百口也莫辩,臣无话可说,”说着自拔了簪管,将头上进贤冠朝扬手一扔,扫了两眼两侧金吾卫,冷淡道,“臣的老师既涉事体大,是否也将臣先三木加身?”
  天子见他如此动作,皱眉道:“事情还未定论,成卿不必如此。”他环顾四周,思忖有时,又道,“廷尉署、御史中丞此次就不用参与会审了,改由大司徒、司隶校尉联合审案吧,倘事情属实,朕绝不姑息!”说罢霍然起身,似是十分不悦:“退朝!”
  百官早已看愣,有司方提醒一句,不成想殿外忽奔进一名内侍,急道:“今上,外面荆州来了信使,有要事相奏!”
  众人又是一凛,今日倒真是戏足,一事连一事,目不暇接。英奴听得“荆州”二字,只觉两处太阳穴跳得发疼,挥手示意了,就见一身缟素跌跌撞撞扑进视线之内,心底登时摇摇直坠,果真,那信使也不管是否看清了天子所在,进得殿来,只管倒地哀泣:
  “今上!荆州刺史许侃许大人去了!臣奉大人遗言来建康报丧!”
  英奴一阵目眩,底下已然乱做一团,他隐约觉得下头有一道冷光射得身上发寒,俯首一寻,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成去非身上,一时竟有些说不出的畏意,成去非只是冷冷听着四下嘈杂,一张脸再无其他表情。
  信使此刻哆哆嗦嗦掏出一封书函来,交由内侍递呈上去,英奴打开来回读了两遍,拈着那信,好半日才道:
  “来人,先安置了信差,”紧跟着补充道,“许卿一生忠君体国,朕要亲自为他举哀。”说罢径直离去,留一殿的众臣面面相觑,再回神时,才发觉成去非竟也不知何时已出了大殿。
  空气有如弓弦紧绷般,一拉一抹都象是藏着阴谋,让人喘不上气,待马车驶出御道,天渐又渐变了,乌云浩浩泱泱自东而至,风起时天昏地暗,挟着躁动的热流,成去非完全未料留老师于建康不过几日的事,便生出这般惊天骇地的浪来,乃至下车时面色已难看至极,福伯一眼瞧出他异样,头上的官戴竟没了,上前欲关切相问,看他神情,却不敢开口,只悄悄拉了赵器衣袖问道:“大公子出了什么事?”赵器亦是心神不定,锁眉摇了摇头,不近不远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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