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入凡记-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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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官笑道:“看这肉色肉形火候调味都绝妙无比,可就是……”摇着头道,“说不好,总是滋味薄得很。”
另外两个也点头道:“确实如此。”
岳二看向大师傅,大师傅可没有尝过这羊糕,见赏官们都这么说,加上边上那一瓮说不明白的汤,腿肚子都颤上了。恨不得把那小瓮往地上一带,叫它都洒了砸了干净!
到底不敢,见岳二示意,便去了瓮上的封口绵纸,开始分汤。岳二期待的山林浓香也是稀稀薄一点点,那汤倒是极清的。
赏官们看了相互点头笑道:“最后上这个,很有道理。”
岳二笑道:“这回我们这菜色选的,就是一个字——‘清’,清明天地清者自清的清。这汤名百菌汤,是用数十种干鲜菌菇蒸出来的,不借旁的杂味,只这天地间一味清正纯鲜滋味。请大人们品尝。”
知县听了这话心里十分熨帖,这西月楼是个知情识趣的啊,清,多好,自己如今求的不就是这个“清”字么!
赏官们看着跟前分好的一小碗清汤,颜色透亮澄澈,确有复杂的菌菇香气。想想寻常来说,菌蕈三五便成鲜汤,这数十种,还是蒸出来的,真不晓得该是何等精华滋味了。
一位细嗅一回香气,执了匙轻舀半勺放进口里,——“噗……”直接回吐到一边的骨碟里了。然后拿起一旁的温水急急漱起口来。另外两个正想喝的都犹豫了,轻轻抿了一口,也都喝水的喝水,呸呸往外啐的往外啐。
在场众人都惊呆了……若是换了三凤楼如此,说不得他们就要疑心这三位赏官都是西月楼买通了故意给三凤楼难看来的。可这回是西月楼的菜色被如此对待,这、这又是什么缘故?……
岳二自己拿过小瓮到了一些在空碗里,喝了一口,面上跟被人打了几拳似的,到底没有吐出来,生忍着咽了。然后嚯地转头狠狠看着自家的大师傅。
大师傅心说,这也不能怪我啊,也不是我弄翻的,从头论起来还不是你给人下了太多的套儿,惊着了我们自己才失了手么……这冤有头债有主怎么也轮不到我啊……唉,听说至美斋的大师傅要北上养老去了,不晓得他们要不要请新的头灶呢……
一个赏官好容易缓过来了额,开口道:“这是什么味儿……看来这菌子虽稀罕,太多了做出来的就净是怪味了。”
另一个道:“确实,还不如方才裕祥阁蕈汁焖的藕尖笋片,那确是滋味悠长的山林鲜香。”
岳二心里这个恨啊,可他实在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想了一圈,便疑上了三凤楼,想着或者就是三凤楼给自己捣鬼。今日各家相争,也只有他家能同西月楼一战,眼看着是下绊子使阴招了,哇呀呀呀呀,可恼啊可恨!
大师兄一脸正色地道:“之前听说西月楼有鲜石一物,以之磨粉点菜,无物不鲜。只是只可用少许,若多了则发苦涩麻舌之味,大坏味觉不说,还极损身子。不知道今日这是不是羊肉里头忘了搁了,都给搁到汤里了。”
那几位赏官在德源县待了几日,同本地食界老饕们多有往来,这西月楼鲜石的话也听过两句。本来也想见识见识是何东西,只是料着这等邪门歪道之事当不会在珍味会上使出来。哪想到今次还真叫自己碰上了!尤其听了那句“大坏味觉”,一个个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他们可就靠这个吃饭呢!哪有这么害人的道理!
岳二刚想解释,大师兄又道:“这汤取‘清’意本是至味之选,确实好立意。只是不下真材实料,总想使些狡计欺人,弄出这样虚有其表之物,岂不是‘说清实浊’、‘一面假清’的意思?又编出一篇什么草药羊、百菌汤的故事来,只当这样就能哄个头名魁首了不成?!这也太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了。”
大师兄一脸的憨厚沉稳满溢着怒其不争之色,话虽厉害语气却温厚。岳二见那几位赏官和知县大人脸都黑的跟锅底似的,心里那个恨,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你苗炎一贯装个正人君子的样儿,居然是如此心地歹毒之人!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憨面刁!
此番珍味会,毫无疑问,自然是三凤楼胜出。等各家东家掌柜的出来听说了方才比试的时候各家厨上出过的事儿,心里对三凤楼这回出尽风头的一点酸意也尽数化成了感激。
三凤楼里,苗老先生跟来道谢兼道贺的各家掌柜的、东家们寒暄闲话,看看一边束手站着的一大一小两个憨厚纯良的徒儿,心里好生欣慰。
第124章 沈娘子
第二天苗十八叫灵素同方伯丰过来吃饭,方伯丰这日被司衙里的事缠住了,没能来,灵素真心替他可惜,因为今天大师兄要做昨天比试的那两道菜。
食材自然还是灵素拿来的,之后她便老实不客气地待在后厨光明正大地“偷师”。
这鸭子得用长足的野鸭,若是嫩鸭,绒毛钻肉退不干净,那滋味就打折扣了。鸭子收拾好,用粗磨五香料、甜酱、头道秋油、陈醋、糯米酒填腹中缝紧,外面用油豆皮包裹后上锅蒸透。取出来后断节拆骨,只留下头颈脚以保其形。这时候再以一半蒸出来的汤汁拌入糯米、五色麦、菌菇、香干、秋扁豆嫩豆等物,拌匀,小心填入鸭腹,再入厚釜中用另一半汤汁加五香、甜酱、高汤,小火煨干。整只上桌,鸭肉酥软已极,用筷子便能轻易夹开。
野鸭本就肉香浓郁,兼之所选又为极肥嫩者,且是活捉现杀的又同其他那些用夹子、放针捕到的不同。油豆皮包裹上蒸能保证鸭子油脂不损,腹中填的糯米菌菇之属都属寻常,但那味五色麦却稀奇。自有一股干果清香不说,经火萌芽,嚼之又如鱼籽,几相加成,成菜浓香甘美难以言喻。
那煎鱼倒简单,却是仗着材料好。乌绒鸡取脯子肉,去膜断筋切薄片后用熬好晾凉的盐水浸渍入味。冷水鱼去鳞剖两半后去骨剔刺,内外略抹青盐姜汁,错位厚薄相对叠平。再用方才的鸡脯肉一层层缠好裹紧,用细签子固定后上锅油煎至四面焦黄鸡肉熟透即可。略置片刻,待其收汁。另将煎锅中的余汁加酸柑汁、甜醋、少许饴糖、秋油小火收浓作为浇汁或蘸料。
切开时,外层鸡脯肉雪白,外层熟透的鱼肉色作嫩粉,渐至内里尚未熟透部分则为暖橘色,浇上棕红透亮的酱汁,只这眼看就不是凡品了。鸡肉香滑鱼肉外层油润内里柔嫩,咀嚼间三鲜相合,滋味变幻,哪里停得了筷子?!
灵素学得极是认真。她晓得这菜做起来费工费时,跟焦溜丸子可没法比,自己也不好厚着脸皮老叫大师兄做。可是方伯丰这回偏偏来不得,这么好吃的东西错过了岂不可惜?唯有自己学会了,到时候花点工夫做给他吃吧。
这会儿正在蒸鸭子,她逮着大师兄问些细处,外头一个管事进来道:“大师傅,风和楼的沈娘子找您。”
大师兄吩咐边上一位灶上的看着点火,自己脱了上灶的衣裳便出去了。
灵素在这里守着,时不时用神识往里头探探,生怕这代班师傅手艺不成给蒸坏了。
且说大师兄到了外头,就见一个长相极为明艳的女子在那里站着,面如白玉发如墨,一身衣裳更是精致非凡。那女子见大师兄出来了,眼睛一亮,一眼扫过大师兄身上的袍子,眼神一顿,暗暗咬了下嘴唇。
大师兄对那姑娘拱拱手道:“沈娘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那姑娘一笑还礼道:“苗大师傅言重了,贸然登门,还请海涵。”
大师兄一伸手,把那姑娘让进了一旁雅座,又叫人上茶,这才问起来由。
沈娘子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眼看着秋去冬来的,苗师傅竟没有来我们风和楼订衣裳,也不知是忙于珍味会比试一时抽不出空来,还是……还是看不上我们风和楼的手艺,跑去别处做衣裳了……”
大师兄一听原来为了这个事,便道:“风和楼的手艺怎么会有人嫌弃,上回我师父还说连京城里的霓裳轩也大抵只能做到这样地步。今年倒没想起来要新置衣裳,所以才不曾拜托贵楼。”
沈娘子笑着一指他身上的袍子道:“没有新置衣裳?这难道是旧的?”
大师兄低头一看,答道:“这是我师妹做的,倒是刚做的。”
沈娘子一听师妹两个字,惊讶道:“怎么这灶上还有女子做活儿的?能拜苗老先生为师,想必也是厨艺十分了得了。”
大师兄点头道:“女子上灶确实不常见,不过若真有本事,也不是不行。”这话等于承认了这位师妹厨艺高强了。
沈娘子定了定心,笑道:“这可真难得了,厨艺既高明,还有这样一手好针线活儿。”
大师兄见她细看自己衣裳,便不自觉地动了动胳膊道:“确实做得不错,挺合身的。”
沈娘子咬了咬牙,正想再说,忽听得外头有个女人声道:“大师兄呢?大师兄呢?那鸭儿已经蒸到露骨了,再蒸下去只怕要糟啊!人呢,人呢……”
大师兄一听这个就急了,对沈娘子匆匆抱拳道:“抱歉了,灶上还有点事,我得瞧瞧去。今天到了几样菜蔬不错,沈娘子不如在此稍坐,顺便用餐便饭。”说着对外头的管事道,“这雅间今天都算在我账上。”说了又回过来跟沈娘子告了声罪,急匆匆往后头去了。
这里沈娘子呆坐了一会儿,狠狠拍了下桌子,咬牙道:“我缺你这顿饭吃嚒?!”说完站起来深呼吸了几回,待心绪略坪,才换上一脸平静顾自往外去了。
这里大师兄听说沈娘子已经走了,便点点头,也不放在心上。
灵素一边看大师兄拆骨填料,一边闲打听:“师兄,方才那位娘子是谁啊?怎么不留下来吃饭呢!”有人请吃饭都不吃,这样的人还真是值得打听两句的。
大师兄忙得聚精会神,全不理会她。
灵素觉着没趣了,只好顾自己嘟嘟囔囔的,边上一个也闲得发慌的帮厨告诉她道:“那是沈娘子,风和楼的头号针线师傅。她那扎出来的花儿,跟活的似的!风和楼的东家都把她当尊神供着呢。那家伙,一样衣裳,若是她经手的,银钱得翻上十几几十倍,还多的是求都求不来的。寻常说起来,都管她叫‘金指头’,‘神娘子’。”
灵素点头道:“那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了。”又回头问大师兄,“师兄,那神娘子找你是要订德源鸭德源鱼么?”
大师兄刚把手里的活儿干完,松了口气随口答道:“没有,只是来问问我这两季怎么没去风和楼定做衣裳。”
这话一出,边上几个灶上师傅和帮厨的都赶紧打起眼色来,灵素接了句:“哦,那不是我都给你们做了嘛!”看那边鸭子填好料要下二回锅了,又忙着顾那头去了。
德源县制衣第一楼的头牌师傅跑来问一个客人怎么没去楼里做衣裳!两个傻子愣是谁也没觉出这事儿的古怪和蹊跷来,只顾着说那鸭子的颜色和一会儿要用的火头。
吃饭的的时候,师徒三人又说起这回的比试来。大师兄给苗十八逐一细讲那几家的菜色,又略加点评,苗十八不时问上一句。最后说到裕祥阁的那道“鸿运当头”来,大师兄道:“他们时机没有算好,这秋雀儿最怕凉。前头那道糟鸡冠多说了几句,等尝这道的时候有些凉了,那腥气就出来了,吃亏就吃亏在这里。”
苗十八听了点头,不意灵素在边上凑一句:“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