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魂-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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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少商……”
清冷不再,低缓轻柔得犹如呢喃。
我忽然觉得很痛,心里像勒了一根弦。
我想冲进去质问墙后那个男子,你一定听得到,对不对?
那你为什么不过来,为什么放任那双素洁,孤寂的手按在冷彻心骨的墙上?
为什么要惩罚他。
夜太凉了。
夜里甚至下起了小雪。药炉没有人打理,药熬干了,炉火也尽了。
那个叫少商的男子一夜未眠,长剑横置在膝头,流转着凛冽的寒光。他一字一顿,沉切地念,
逆,水,寒。
原来那把剑,叫做逆水寒。
他忽然又颤抖起来,捂住了眼,喃喃地喊“老八,老八”。我看到清澈的液体从他紧捂的掌缘流出来,顺着腕际蜿蜒。
他还喊了很多人的名字,什么卷哥,红袍之类的,我也记不清了。
幻境又变。
冬已末去,然我还是觉得冷,冷从心底来。
又有人死了,这一次还是个拿长枪的,但容貌比上一个好看很多,他穿着白绒领的袍子,玉一般俊逸的容颜。
每次死人之后,白衣男子就会日夜不离地守着惜朝身边一段时间,但人总要买粮食,总要有事离开,一次离开又是一场祸端。
到底是谁在杀人,我们看不到,因为那些事情与逆水寒没有直接关联。
这一次死的人叫小妖,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我问鬼魂,“你说那个叫少商的,还会信他多久?”
鬼魂却问我,“你猜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我忽然觉得他已经恢复了一些记忆了,在看着白衣男子发疯拿着逆水寒乱劈乱砍时。鬼魂唇角的笑跟冬日的天光一样冷。烟霏霏,雪霏霏,雪向青竹枝上堆。
春从何处回?
怎能回?
白衣男子发疯的时候,惜朝突然冲过去,他的武功不够无法压制对方,被逆水寒伤了一道口子。
他终于醒悟过来,抱住惜朝焦急地给他治手臂上的伤。
惜朝却按住了他的手。
那双曾经暖暖地捧着他脸颊的手。
他说,“戚少商,是我杀了他们。”
“不是你。”戚少商眼神散乱,恐惧地摇着头,“告诉我不是你!”
“是我!”他笑得很狰狞,很疯狂,“我告诉你我一直恨他们,恨他们让你一直都不死,他们都挡着我的路,伯牙有意,奈何天不容子期!”
他站起身来,血把青衫染成绛紫色,“纵是知音,亦不得挡我青云路!”
我怔怔地看着惜朝扭曲的面孔,又看看鬼魂波澜不惊的表情。
鬼魂啊,你不是说,你在幻境里只感觉得到爱么?
那这种感情又是什么?
难道这,不,是,恨!?
“原来只是一个信任与背叛的故事……”我凉薄一笑。
惜朝还在说,很得意地说,说他是如何一批批地引这些人来此,用毒迷晕,用剑杀人,戚少商坐在地上全身瑟瑟发抖,他还继续说,说这样还不够,下一个他要引来的就是息红泪,你的老情人息红泪!
戚少商终于动剑了。
他的剑那么快,快到我只看到一道白光没入了惜朝的胸口。
这也是我早知道的结局。
惜朝缓缓地倒下去,眉目间的戾气消散无踪。一瞬间他又仿佛回到了我们初见他的样子,静坐湖岸,用柔软的指尖撩动涟漪,看着戚少商,笑得很温柔。
鬼魂忽然说,“不是我。”
仍旧是清冽的声音,就像第一次进入幻境般,惜朝抖抖衣袍说,大当家的,不是我。
但是鬼魂的声音,戚少商听不到。
纵使听到了,也只是扭转不了的宿命。
惜朝死前,抚摸着他长着青色胡茬的下颚,喃喃说,“宁憾莫悔,宁憾,莫悔……”
我心里充溢着莫名的压抑,压抑到不想看到后续的一切了,压抑到我觉得后来跳出来,洋洋得意地解说这一切的男人简直是个小丑。
惜朝根本就没想过他曾经杀害的那些人有着怎样的背景,会牵扯到哪些厉害人物,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命运。
当有一个复仇者的功夫比他和戚少商要高出太多的时候,就会不屑用杀人这样简单的方式来复仇。
他会选择杀心。
让你最爱的人亲手扼死一颗心。
然而那个人却没想到,惜朝会承认这一切,提前把他的游戏结束掉。
我想起鬼魂问我,你猜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没有下一个了——惜朝用自己替掉了。
小丑洋洋得意地离开,戚少商甚至动也没动过。他就这么抱着惜朝一点一点冰冷的身体,跟我在上界听说的所有悲剧爱情故事一样。
突然他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得那么像个孩子。
“惜朝,你不是说过,世上有座鬼城酆都,所有的鬼魂都会飘向那里……我要带你去酆都,我要把你的魂魄找回来,我要把你的魂魄找回来……”
他不断重复,呵呵地笑着。
我看像鬼魂,他的脸色居然更惨白更透明了,像是要彻底化去,化成一缕青烟魂飞魄散,我吓了一跳,刚准备作法为他守护魂魄,幻境忽然大变——
戚少商居然真的找到了酆都。
毕竟这座城半身在阳世,鬼说纷纭,根本无活人敢靠近,它只是一座满地残垣断壁,长满荒草的废城,刻着“酆都”二字的石碑都快风化崩裂了。
然而他抱着惜朝踏入酆都时,已是亥时三刻了。天边最后一缕霞光照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抹上了一层漂亮的金辉。而霞光隐没时,鬼城才真正现出它的真面目。路边粉淡的梅花儿忽然像滴了血一般艳丽妖冶,废城断壁忽然变成金瓦高楼,一切都活灵活现起来。
而那个疯子什么也不管不顾,只是抱着惜朝,沿着那条正中大道朝前走。无数的鬼魅在他不远处飘来荡去,觊觎着鲜活的血肉。
鬼魂和我都看到了道路尽头的那棵夹竹桃树。
它是没有生气的。
因为树下没有尸身。
鬼魂忽然抖了一下,他死死抓住我的肩膀,我从没见过那张淡雅的脸上出现这样惊恐的神情,他朝我喊,“带我离开幻境!”
我懵懂地点着头,四周微变,我们还是站在鬼城的树下,那把剑斜斜插着,夹竹桃花乱红一地。
鬼魂,不,应该叫惜朝,惜朝他用死力拔着逆水寒,我知道他是拔不出来的,于是助了他一把。
他用逆水寒开始挖那棵桃树。
一点点地挖,直到湿腐的泥土中现出青袍一角。我忽然想起了惜朝给我看他的心时,为什么我会觉得那么不对——色身无常,刹那便朽坏。
他现出的是真身,可他的心,为何不朽!?
那泥土中的青袍,为何不朽!?
我跟惜朝一起用力刨土,我连我的法术都想不起,用手掌一点点地挖,直到我醒悟过来,暗骂自己笨!
止住了惜朝,捏了个法诀,泥土一层层翻了起来——
惜朝忽然跪了下去。
他看到自己了,他的尸身就在那棵夹竹桃树下,完好无损。
连表情都像是在死前的一刻,微微地笑着,说,少商,宁憾莫悔。
一种白色的光晕围绕着他,同样围绕的还有一具骷髅。
骷髅本应该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衣。
骷髅从脖颈到胸,腰椎,都被错综复杂的夹竹桃树根一层层死死缠住,几乎所有精气都被吸走,变成那一树粉红绝艳的花。
白色的微弱的光晕,戚少商的最后一魄,却仍保住那个青衫男子不朽。
我转头去看惜朝,发现他竟然流泪了。
跟那个一墙之隔的白衣男子一样,用手捂住眼,剔透的液体从掌缘蜿蜒而下,濡湿青衫袖。
他的身体急剧地变透明起来,我慌忙去制止,可已经止不住了。
一阵强风从他身上涌出来,刮痛了我的眼睛,我惊呼一声,“惜朝!”
风停的时候,他的魂魄已经散了。
逆水寒,
从剑身正中泛起一道道裂纹,
蓦然,碎成齑粉。
我回到上界的时候,带着一棵夹竹桃树,还有一大块泥土。
别问我是怎么把它们扛回来的,总之当时我很狼狈,狼狈到师父都快认不出我来了。我借师父的炼丹炉,用他的三味真火给戚少商炼魂。
该死的树!
你吸了他多少精气,我就把你烧上多少遍!!
树干,树叶,残花,甚至是混合着这十年来落花腐殖的泥土,我都尽心尽力地炼。
那一抹白色的幽魂在烈火中不断翻滚,发出鬼魂夜哭的声音。我知道戚少商有多难受,这种痛苦无异于上界最严厉的裂魂之刑。
师父看着我的背。
他在我身后感叹,孽缘啊孽缘。我很想嘲笑他,老没正经的,跟他有孽缘的可不是我。
可是我笑不出来。
我想象着他复原的时候会从丹炉里跳出来,露出明亮的笑容和荡漾的酒窝,我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我连装着魂魄的青葫芦都准备好了,我要带他去找回惜朝散落的魂。
看着他在我眼前魂飞魄散,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我要看那个白衣男子和青衫书生比肩站在一起,
秋水凉夜,风风月月,我想看他们亲吻,就像那一次在湖边一样用力地亲吻。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我的眼被三味真火熏得朦朦胧胧,转身扑进了师父怀里。
我很痛。
戚少商的魂从丹炉里飞出来的时候,那棵夹竹桃树也彻底地化去,连灰都不剩。
师父说这是一棵快要成精的树,虽然以人气修炼有违天道,但我这样做也伤害生灵,可能会有些报应。管它呢,我就是看不得这些妖妖邪邪,有什么报应就冲着本姑娘来啊!
用青葫芦收了他的魂,我抚摸着葫芦壁,小声地问,“你还疼不疼?”
那个温厚地声音传出来,但是明显地底气不足。
他说,“一点都不疼。”
我哼了一声,“那你还叫得那么惨!”
叫得我七筋八脉都快揪到一起了。
他笑笑说,“其实惜朝有把小斧头,会发出那样的声音。我只是想他了,所以学他的小斧头哭呢,你听,呜呜呜——”
于是我终于哭出来了。
憋不住。
回头望一望,云端里的琉璃宫仍是金碧辉煌。
师父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小颜,此行也是对你的一种历练。”
尽管我已经不小了,在人世间或许该称为老不死的怪物,但在师父面前,我永远只是那个他牵着手带入上界的小道童。
我经常嘲笑他,但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他敬他。
“师父,我会尽快完成的。”我捏了捏手中的青葫芦,抿唇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脚下是云雾,一片朦胧朦胧的云雾,看不清前路。
人界还是人界,大宋还是大宋,繁华似锦。
惜朝的魂魄会随风四散,附着在很多人,物之上。
我相信一定能找齐,因为戚少商会在葫芦里提醒我。他一定能感应到他的惜朝。
很快我就在酒肆里打听到一件奇事,据说新丞相府里的小公子本来生来就是瞎子,可最近不知怎么的,居然一夜复明了,那个眼神啊,犀利得能穿到人心底儿去。
戚少商在葫芦里呜咽了一声。
那个夜晚,我们就去了丞相府。
丞相的小公子长得不好看,就跟他老子一样。
可是他此刻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独处时静谧如湖水,看人时自有一种孤高森冷的意味。
那双眼睛,只有停在戚少商身上的时候,才会折射出如梦的氤氲。
我要夺他的眼睛。
戚少商不肯,他说“小公子复明,何苦再让他陷入黑暗。”
我怒叱了他一声,你还想不想找回你的惜朝,眼睛本来就不是他的!
不是他的,他就不该拿。
我的手轻轻一挥,那双眼就失去了神采。有一抹青青绿绿的烟被吸进葫芦里。
我透过葫芦看戚少商,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抹烟收在怀里,脸上又是悲,又是喜。
第二天我们到了一家名为花荫的青楼。
我化身为一个俊俏公子哥,点了花荫的头牌姑娘。
姑娘的手很美,皓腕凝霜雪。她的手一斟酒,我的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