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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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霁一个时辰前刚跟他碰过面,当时他还不是这个样子,不禁暗暗奇怪。忽听穆天池说:“把药给我吧。”,说着很自然地去接药碗。
那教徒手腕猝然翻转,汤碗朝着众人泼去,黑色的药汁疾雨般飞来,唐海月手快,扯起棉被阻挡,随着呲呲细响,沾到药汤的被子冒烟腐烂,恶臭弥漫了整座屋子。
那人泼药后紧接着拔出匕首攻击,看到他呆滞的表情,人们都明白过来。
商荣高喊:“他中了羊胜的惑心术!”
穆天池在此人送药时已有提防,三两下打落凶器,将他的双手反剪。
唐海月吸取那夜的教训,向他急道:“穆掌堂,中了这惑心术的人狂躁无比,不死不休,你可有厉害的麻药?先把他麻翻再设法解救!”
穆天池掏出一个小药瓶扔给他:“这是梦津散,能让人昏睡一昼夜,先凑合着用吧。”
唐海月连忙兑了一碗药水灌到那人嘴里,那教众只咽下去一半,另一半喷吐出来,唐海月躲避迅速,药汁喷到乐果儿脸上,这下人和猴子都晕倒了。
“羊胜已经找上门了,我们得抓紧时间行动!”
怕有别的教徒为羊胜所制,穆天池取出几粒药丸分与众人。
“这是本教秘制避毒丹,服用后一盏茶功夫内即可生效,之后一个时辰内百毒不侵,你们先吃了药再出去。”
商荣等人服下辟毒丹,急等药效发挥,可是敌人又抢占先机,?地声响中门窗爬进无数黑甲红须的毒虫,潮水般向他们涌来。虫子们沿途大肆喷射毒液,桌椅板凳冰消雪融似的腐化,水磨石的地板也被烧得冒烟。
穆天池眸光惊闪:“这是老铁的尸?!”
老铁是这个据点的管事,商荣赵霁都跟他接触过,印象中是个和蔼忠厚的老爷子,此刻释放毒虫袭击他们,不用说也被惑心术挟持了。
穆天池洒出一把黄色药粉,掌风一扫,在虫群中辟出一个缺口。
“快走!”
在他招呼下众人接连跃窗而出,窗外的地面也遍布尸?,穆天池拎着那昏死的教徒担任开路先锋,跃过窗棂的一刻又朝虫群隔空劈掌,靠药粉震出一个五尺见方的空地,后面赵霁和唐海月都以这空地为中转跳出虫阵,等商荣跃出时那空地仅余茶杯大小,他拔剑点地,借住这一点反弹力逃离险境。
穆天池已和守在院子里的老铁交上手,他武功比后者高,但想毫发不伤地生擒对方,也得费点力气,打斗中他紧急吩咐商荣等人收拾那些毒虫。
“蛊母在老铁的皮囊里,你们把它放进那只大葫芦,再撒上几点血,它就会把小尸?们召回去!”
葫芦和皮囊都落在院门口,穆天池发话时尸?已调转阵型反扑,三人将皮囊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在一只鸡蛋大的银丝笼子里发现活物。
那笼子的丝网编得极其细密,只露出几根颤动的红色触须,人们没兴趣细看这狞恶生物的庐山真容,赶紧拧开那只半人高的大红葫芦,将银丝笼扔进去。唐海月抢先咬破手指滴入几滴鲜血。
虫阵距他们已不过十步,商荣本想将葫芦扔到虫群中央,被穆天池喝止。
“轻轻放在地上便是,蛊母若是受惊,虫群将会失控!”
商荣迎着虫阵快进几步,小心翼翼放下葫芦,葫芦口朝向虫群。小尸?们果然停止进犯,以葫芦口为顶点,形成三角形,秩序井然地钻进葫芦。
这边老铁还在疯狂反抗,唐海月用血涂抹柳叶镖,沾上梦津散射入他的小腿,将其制服。
穆天池等尸?都回到葫芦里,上前盖上盖子,涂上厚厚一层禁锢蛊虫的药粉,擦着额头的汗珠说:“幸亏今天大伙儿都出去办事了,这里只有三四个人留守,不然麻烦就大了。”
该据点除老铁,还有七八个蛊毒能手,倘若他们也被羊胜操控,放出那些毒魔狠怪来,恐怕半个襄阳城的人都会被害死。
余人喘息未定,耳孔忽然爬进一阵毛虫般的笑声,只见羊胜缓步而来,绰然有余地站在院门口,门框的阴影强化了他脸上的奸相,散发出的气场比毒虫更污秽。
“王八蛋,竟敢一个人来送死!”
赵霁放下乐果儿,拔剑怒吼,他想羊胜的惑心术固然厉害,但从举止判断武功平平,合四人之力不怕杀不死他。
其余三人没他浮躁,知道羊胜敢现身定是有恃无恐,都将警惕提高到十二分。
穆天池本想当场除掉他,正待发招,羊胜的双眼突然黑气涌动,形成两个墨色的漩涡,里面飞出不计其数的乌鸦。
它们狂躁的鸣叫和拍打翅膀的巨响剜心扎耳,卷起一股黑风暴直扑众人,呼啸着穿过他们的身体,四人头若斧劈,耳鸣欲聋,犹如脆弱的芦草倒扑翻滚。
惑心术!
天地万物霎时昏暗,仿佛回到鸿蒙时代,蓝天、绿树、房屋、人体……乃至太阳都失去色彩,整个世界成了一幅墨画,黑得触目惊心,白得惨淡刺眼。
穆天池气喘吁吁爬起来,头顶的血管如同鞭子狠狠抽打他,舌头嘴唇扎了满满一片砂砾,唾液咸腥,连吐几口都夹着黑色的液体,那是被抽离了颜色的鲜血。
同伴们连同羊胜都消失了,空旷的院落宛如梦境,他知道这是惑心术制造的幻像,戒慎地四下观察。
院墙外忽然施施然飞入一只蝴蝶,蝶翼是明艳的蓝色,仿佛苗疆雪山下美丽的湖泊,在黑白的视野里分外招摇。
蝴蝶围绕他徜徉蹁跹,在他的惊异中化作一个奇怪的字符,缓缓飘落,触衣即碎,这一刹响起一声笛音。
接着蓝色的蝴蝶成群结队飞来,一一变成字符撞碎在他的衣衫上,他认出那些字符是曲谱的标记,纷纷扬扬的碎蝶构成一首婉转轻灵的笛韵,闻之心神如洗。
然而穆天池胸中的惊惴一浪猛似一浪,他熟悉这笛声,也断定世上只有那个人能吹奏出如此涤俗忘尘的音律。
粉碎的蝴蝶在尘埃中重生,结成流云似的队伍引导他行进,明知前路凶险,他却不受控制地接连迈开双脚。
院门外已改天换地,平湖青丘,花鸟缱绻,分明是苗疆的湖光山色,纷扬的蝶群在湖畔草亭内聚集,光晕眩然,幻做人形。
那人青丝如瀑,仙姿玉质,叫人不敢逼视,再精美的绮彩华章也不能描尽他的风华。
“教、教主……”
看到蓝奉蝶,穆天池如遭雷击,想逃,地面倏地钻出一丛荆棘缠住他的双腿,有力难挣。
“你还有脸叫我教主?”
蓝奉蝶缓步逼近,一改惯有的清冷疏离,笑意嫣然地望着他。
穆天池整个人像是烧着了,脸皮恍如一层发红的铁片,烫得钻心抠肺。他紧握双拳,竭力阻止自己撕扯那层皮。
蓝奉蝶上前右手轻扬,掀起那张伤痕累累的面孔,露出另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你易容改名在诸天教潜伏十三年,所为何来?”
“教主……”
“休要撒谎,我已经知道了,你,对我心怀邪念。”
蓝奉蝶一边说一边倚靠在穆天池宽阔的肩膀上,黑袍包裹的身体柔弱无骨。
幽香扑鼻,柔音入耳,穆天池心旌大动,多年的相思之苦山崩似的塌下来,他根本招架不住。惶懅中,下意识向深藏在心底的信仰求助,希望那赐予他生命的佛陀施恩搭救。
蓝奉蝶清澈的眼眸里漾出讽刺的波纹,纤长的手指勾勒着他喉结,加速那里的颤抖。
“你尚在襁褓中就被丢弃在少室山下,幸得少林方丈好心收留,他和长老们教你习武读书,悉心抚养你成才。谁知你却为了淫、欲色心叛出佛门,而后造下无数杀孽,你以为佛祖如今还会理睬你吗?”
这些话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穆天池心上扯来扯去,锯出满地恐慌、愧悔、悲痛、愤怒的碎屑。
他本是虔心侍佛的少林弟子,只为十三年前的一场偶遇,从此情迷入魔。悄悄离开少林寺,改投诸天教,一路屡建奇功升任掌堂。这些年不知杀了多少人,破了多少戒,早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你、你都知道了?”
他双瞳火热,却泛着潮湿,心魔咄咄逼人,可他唯有痴迷。
蓝奉蝶美目顾盼,媚态横生,竟有迎和之意,拉住衣襟稍稍用力一扯,黑袍流水似的滑落,露出完美无瑕的躯体。
穆天池脑子轰的一声,炸成无法收拾的碎片。
蓝奉蝶进一步将这些碎片碾成齑粉。
“你表面装得唯唯诺诺,其实很渴望占有我对不对?一直不停用天底下最龌龊的想象蹂、躏我的身体,恨不得把我囚禁到无尽的黑夜中去。”
“不……不!”
穆天池拼了老命嘶吼,好像全世界的冤屈都压迫在他身上。
“我从没想过玷污你,只想守在你身边,每天能够看你一眼就心满意足!”
“那你为何满心怨恨?”
“我、我……”
“你在痛恨什么?”
犹如魔咒,释放出灵魂根须上的恶意,穆天池走火入魔地呐喊。
“我恨你爱着的那个男人,他没有做过一件令你欢喜的事,只会给你悲伤痛苦,你还对他念念不忘。而我,我为你付出了所有,甘愿为你赴汤蹈火,你却一直像待陌生人一样冷冰冰地对待我。我想杀了那个男人,当着你的面撕碎他,把他烧成灰,磨成泥,让你再也记不起他原来的样子!”
恶念像蚕茧包围住他,他大哭大喊,疯头疯脑,露出生平未有的丑态。
蓝奉蝶的眼睛骤然降温,犹若正在结冰的深潭,森森冷笑:“不止淫、欲杀孽,还对无辜者动了杀心,难道不该堕入阿鼻地狱?”
绝美的身影重新散做蝶群,艳丽的蓝转化成更为艳丽的红,那是烈火的颜色。
凶猛的火蝶瞬间吞噬了穆天池,他双眼凸怖,惊号挣扎,骨肉内脏与火焰融为一体,剧痛刹那不停直至永劫,而这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第49章 山中岁月之破咒
黑风暴平息后,唐海月也和众人失去联系,莫名其妙转移到一座宽敞的大堂里,堂上寂静无人,阴风辗转回旋,覆盖在墙壁上雪白的帐幔翻涌抖动,恰似一双双痉挛的鸟翅。
几百只硕大的白蜡烛摇曳莹莹冷光,簇拥摆放在大堂正中的乌木棺材,堆满白花供品的香案上竖立着死者牌位,上书“故显考唐公震老大人之灵位”。
唐海月愣在洋洋飘飞的纸钱中,这是在他想象中出现过许多次的,父亲唐震的灵堂。
“又是惑心术!?”
他急忙念动经文,以求脱离魔障。
堂前灵幡飘摇,影子扭动着转为实体,形同孵化中的黑卵。
唐海月清楚明白地目睹唐震自那黑卵中破壳而出,周身盘踞着胎衣似的黑气。
“妖、妖物!还不现形!”
惊惶的僧侣心胆剧颤,仓促间射出一枚铜钱镖。
唐震右手一挥,接住暗器,动作轻盈得像拈住一片缓慢浮动的花瓣,手腕旋即转动,铜钱镖如流星破空原路反射,无可避让地洞穿唐海月胸口。
那千真万确是父亲的手法,唐海月在剧痛中震惊了。
“你这罪孽深重的孽子,以为剃度就能清白无辜了么?”
唐震厉声喝哮,眼睛仿若两个燃烧的火盆。
“你出家并非勘破红尘,是怕自己忍不住来杀我,你对我怨恨极深,心中一直藏着弑父的恶念。”
无人知晓的隐秘被毫不留情地揭露出来,如同撕裂一道小心包扎的伤口,鲜血淋漓,痛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