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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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他们。
穆天池不像乌比古粗暴蛮横,掌管刑法的人通常冷静讲理,否则搞出一堆冤假错案,如何服众?先问他们为何来此。
商荣已猜出他是特来抓捕叛徒的,拱手道:“在下方才复仇心切,误了穆掌堂的公干,还请海涵。”
穆天池堆满伤疤的嘴角抽动一下,似乎代表微笑。
“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诸天教的刑堂如无要事,绝不轻离苗疆总坛,不远千里来到襄阳,自然是奉了蓝教主的旨令。那修炼血煞经的挖心贼兄弟是贵教通缉多年的叛徒,我想阁下定是来捉拿他的。”
昨日双方在深巷冲突,穆天池便很欣赏商荣的英勇机敏,此时再会,可谓有缘,他将斩、马刀插入背后的革囊,叫上两个少年边走边谈。
“上月我们得到情报,确定这对叛徒在襄阳落脚,我带着乌比古赶来追捕。日间与你们碰面后,我二人又发现新敌情,乌比古前往荆州追踪,我独自搜捕挖心贼,寻踪觅迹找到这座山崖,正遇到他们被你们逼出山谷。这兄弟俩身手不凡,哥哥紧那奴又特别狡猾,我初来此地不熟悉地形,你就是不插手他们多半也会逃掉。”
商荣见穆天池通情达理,越发过意不去,向他保证:“穆掌堂,这对兄弟作恶多端,两年前我就想杀了他们,这次既遇上了,就没有再放过的理,不抓住恶贼,我们绝不离开襄阳。”
“你们除暴安良,志气可嘉,但看那谷中的尸体数量,这对兄弟的血煞功少说已练到了第六重,只怕难对付呀。”
“方才与他交手,没见他武功有多大长进啊。”
“那是因为他尚未催动功力,这血煞经威力无比,哪怕只出一根手指,按在人身上,周围的大小血脉都会焦枯断裂,伤在四肢能活半日,伤在躯干头颅则当场毙命,功力再强的人也抵挡不住。所以,你们还是小心为妙。”
穆天池声音嘶哑,语气却愈见和蔼,商荣仔细观察,发现他的双目格外清澈有神,仿佛镶嵌在粗糙砂岩上的青色琉璃,看不出一点杂质。
这人毁容前或许是个美男子,而今也不因外貌自卑,从容方正的气度明显有别于蛮夷,倒像深受律法熏陶的名门子弟。
三人在崖底作别,其时离天亮不远,淡月生晕,林烟层层,崖畔的江水如玉带蜿蜒,江面水气上蒸,迷茫的薄雾里渐渐涌现孤帆樯影。
夜间行船风险大,走夜路的多是黑道船只,或贩私盐,或运赃物,这些船多与官府暗通款曲,来往自如,民间也不以为异。
少年们沿河行走,商荣埋头琢磨如何抓坏人,赵霁两次搭话碰壁,识趣地观山望水解闷。越近黎明,江上雾气越浓,接天连水的烟氲遮蔽了远近一切事物,忽然,离岸五六十丈的水面出现一艘大船的轮廓,七座尖尖的巨帆仿佛七把锋利的尖刀割破雾霭,又像一座城池气势磅礴地顺流飘移。
赵霁从没见过这样巨大的船只,比嘉州所见的大船还要壮观,顿时被牢牢吸引住,睁大眼睛,在迷雾中细分船的构造。
毫无防备的,船上倏地闪出两道球形绿光,两球并列,中间隔着三四丈距离,每个都大如斗门,很像某个庞然怪兽的眼珠,狠戾饥猛,在雾色中晕染出无尽杀气。
赵霁被那绿光照得遍体生寒,一屁股坐倒在地。
“那、那边有妖怪!”
商荣闻声看去,绿光已经熄灭了,那艘大船也像不可追寻的噩梦转眼隐入雾障。
他以为赵霁看花眼,吊诡的景象随之出现,江面上哗哗乱响,成千上万鱼类翻江倒波地跃出水面,在这茫茫雾气中,汉水俨然一口沸腾的巨釜,生炊活煮江中的水族。
“这些鱼怎么了?”
商荣跳至江边,许多鱼已腾跃上岸,落在滩石上拼命甩尾挣扎,几百丈长的江岸顿时成了天然的晒渔场,然而寻死的鱼儿仍在前赴后继,被那成千上万只圆睁的没有焦点的鱼眼注视,商荣些许了然。
“它们好像在逃避什么。”
鱼群宁愿自投死路也不敢呆在水里,说明水中存在令它们惧怕的事物。
“一定是刚才那头怪物!”
赵霁确切无疑地赶来:“我看得清清楚楚,船上那怪物的眼睛比咱们家的门窗还大,说不定是头巨龙!”
他像脚下的鱼一样,双眼睁到极限,连比带画,语无伦次,随时会魂魄出窍。
商荣驻足眺望片刻,突然沿江狂奔而去,赵霁本能地追随他,二人轻功有成,快如离弦鸣镝,曲折的水岸线似飞练掠过足下,惊醒无数鸥鹭的酣梦。
赵霁拨开漫天掩地的鸟羽,见商荣顶着一只小木筏冲向江边,那是他在临江一户渔舍旁找到的,取走时不忘朝那家人的窗户里掷入一小块碎银。他将竹筏用力抛向江面,再轻捷地跳上去。
“你要做什么!”
“追上那艘船,看看上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商荣低头解下绑在木筏上的撑竿,随后起身回望,原想问赵霁愿不愿同去,见木筏离岸已有一二十丈,懒得再调头接应,回头挥动撑竿,全力追逐雾中的大船。
“等等我!等等我”
身后喊声大作,竟贴着水面一声声靠近。
银涛碧浪间,一个人影如同捕猎的鸬鹚接连掠过波面,商荣不相信赵霁能突然练出凌波飞渡的功夫,仔细一看,他手里抱着一捆柴禾,随着跳跃的节奏不停抛出,在水上搭起一座稀疏错落的浮桥,踩着漂浮的柴禾追赶木筏。
这举动已将他现有的功力发挥到极致,每一步都险象环生,商荣也不由得替他捏把汗。
离会合越来越近,木筏飘入迷雾深处,雾气宛如大团肥厚的棉絮,将木筏包裹得严严实实。赵霁在最后一跃时找不准方位,脚下又收不住势,只好一面祷告一面尽力跳出。
雾絮在他眼前碎裂,他看见了商荣,而木筏距离降落点尚有三丈远,等待他的是滚滚浪涛。
运气不帮他,人却靠得住,商荣适时伸长撑竿,拦腰接住他,仰身一拉,撑竿像旗杆笔直竖起,赵霁顺杆滑下,脚底总算落在了实处。
“你干嘛这么急,也不等等我。”
“你反应这么慢,等你连船影子都撵不上了。”
“你以为凭这小木筏就能追上人家?”
“不试试怎么知道?”
商荣嘴硬,心明白,蝌蚪游不过鲤鱼,麻雀飞不过大雁,单靠这树叶似的木筏,即便顺风顺水也不可能赶得上。
可是强烈的疑问像鱼钩拉扯他,他的脑筋正紧锣密鼓思索,那艘船是朝荆州方向去的,而刚才穆天池说他们在荆州发现了新敌情,在巧合和联系之间他选择后者,运载巨怪夜间行船,怎么看都不是善茬,非得追上去一探究竟。
这时左右水域波纹出现异常,相继露出十几只硕大的白色鱼鳍,状似三角形的刀刃裁水飙行,速度快得惊人。
二人尚在观察,一道巨型白影自后方跃起,一条长愈一丈的大鱼云朵般越过他们的头顶,通体雪白,光滑如玉,商荣惊问:“那是鲨鱼吗?!”
他在书上看过鲨鱼画像,书中记载此物体型庞大,擅潜擅游,凶猛、嗜血,时常攻击海上渔民。
看到连片游过的鱼鳍,他感觉情况不妙。
却听赵霁欢喜叫喊:“江里哪儿来的鲨鱼,那是江马!”
他在益州时曾见过有人贩卖这种鱼,听说只生活在长江流域,又名白鳍豚,喜欢成群出没,以鱼虾和水藻为食。
“这鱼性情温顺,不会伤人的。”
鱼群不断从木筏旁穿过,少说有百来头,大约遇上发情期,正赶着去下游交、配。
看着这些体型健壮,游速迅猛的鱼,商荣计上心头。
此物名叫江马,何不就地取材弄一头来驱使。
他将捆撑竿的绳索牢牢系在木筏前端,再把撑竿交给赵霁,命他紧紧握牢。
“你抓好木筏,我去逮一条鱼给咱们拉船。”
赵霁嗔他异想天开:“这鱼机灵得很,你又不会游泳,如何抓得住它?”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商荣并非盲目自信,昨日他跳江时积累了凫水经验,一回生二回熟,内力又足够支持长时间闭气潜水,总有七八分把握。
他将绳索空着的那一端咬在嘴里,盯住水面紧密观察,瞅准一头肥长的江马,纵身飞扑上去,一把抱个满怀。
江马受惊,紧急下潜,连人带木筏拖入水下。
赵霁像风干田鼠四肢大张的爬在木筏上,身体压住撑竿,双手双脚箍牢木筏边缘,屏息闭眼抵御水流冲撞,暗中大骂商荣胡闹。
跟着这乱来的家伙,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也难长寿。
商荣处境比他还艰难,江马在水底翻滚挣扎,鱼身又滑不留手,差一点就被甩开。他软功硬功都练得扎实,双腿夹紧鱼背固定住身体,弯腰后仰,上身曲成一个流畅的弧形,伸手将绳索准确快速地系在鱼尾,打了个牢固的死结。
铲形的鱼摆恰好能约束绳结,这头江马就像套了索的野马,再也跑不掉了。
这种鱼无法长时间在水下生活,和人一样隔不了多久必须出水换气。
挣扎未果,江马惊惶地冲向水面,高高地腾空跃起,木筏也被拉了起来。商荣在空中脱离鱼身,稳稳落在木筏上,起初没见着赵霁,还以为他落水了,仔细看才发现几个死死抠住木筏边缘的手指。
原来木筏反面出水,赵霁还帖在另一面,商荣忍不住大笑,将他和撑竿一道拽上来。
被缚的江马疯狂游窜,好比千里良驹拖着竹竿分波,由于受惊,速度比其他同伴更快,二人矮身抓紧木筏,腾云驾雾般飞快滑翔,水花劈头盖脸拍打着,内心却无比兴奋。
似这般乘风破浪,快意江湖,少活几年又如何?
只消一炷香、功夫,那幽灵般的大船再次出现在雾海中,凑近观看,它的庞大简直叫人呼吸困难,十丈高的船身不压城墙,五层船楼烟笼雾约,看不清究竟几重,那些若隐若现的钢硬棱角显得狰狞阴沉,江风撞击巨帆,发出凄厉的哀嚎,仿佛一座羁押无数亡灵的牢城。
船行处好似带着一把大剪刀将整条江剖成两半,骇浪分卷,有如山移,随时会吞没他们的小木筏。
商荣用撑竿驱赶拉船的江马,绕过船尾靠近大船,而后割断绳索,放其逃生。
此刻他们距离大船不过数丈,只见亲水的船身布满水藻和各种螺贝,晃眼看如同礁石,商荣用撑竿刮出一片干净的位置,打算由此处登船。
船身太高又找不到能借力的地方,比悬崖峭壁还难攀爬,他接连尝试两次都中途摔下,亏得赵霁用撑竿接应才没落水。
“该死,怎么才能上去呢?”
他用撑竿抵住船身,以防被大船甩开,不肯放弃这次来之不易的探查。
赵霁搓揉水淋淋的胳膊,哆嗦着问:“商荣,你有没有感觉这里特别冷”
时值夏季,他又有内功护体,此前在江里泡了半晌也不觉寒冷,靠近这艘船以后却浑身起栗,头皮发麻,与其说冷,更像被一股慑人的阴气压迫。
商荣也察觉到了,他料定是船上的东西捣鬼,一心弄个明白,决定用剑凿一个洞,从底部钻进去。
“把剑给我。”
他向后伸手,赵霁却迟迟未有回应,转过头,那小子面朝木筏尾端悚然僵立,目光所指处,赫然立着一团红影。
商荣不及细看,立刻抽出他手里的长剑,剑身在空中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