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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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简单粗暴地教训手段恐怕难以奏效,先试探着揪住他的衣襟,果然招出狠话。
“你再敢打我,我就跳进江里游回蜀地去。”
商荣这时相信他真有说到做到的勇毅,咬牙撒手,被江水浸泡苍白的脸颊浮起躁恼的红晕,湿发垂鬓,湿衣裹身,狼狈中透出些可怜可爱。
但赵霁这次不想轻易心软,就算换不来道歉,也要让这霸王尝尝憋屈的滋味,撇过头独自向渡口走去。以商荣的性子,不会追赶挽留,可是相同的目的地让他不得不举步跟随,看着赵霁昂扬的背影,越想越气,提速超到他前头,让这小子去做跟屁虫。
他的任性让赵霁找到斗气的新途径,很快反超上前。商荣大怒,再次超过去,转眼又被反超,没过几个回合二人便发力狂奔,都想第一个到达渡口,夺取那一点点幼稚可笑的颜面,结果谁也没能甩开谁。
见到广济,争吵的念头立时搁浅。
老和尚汗淋淋坐在路边,头顶白气蒸腾,脸色乌青,嘴唇发紫,胡子衣襟上血迹斑斑,跟前的地面也溅了好几滩血迹,显见得经脉受挫,五脏俱损,已然受了严重内伤。
第36章 山中岁月之尸谷
广济方才在江上来回拖船救人,内耗过度,元气大伤,寻常人如此早已力竭而亡,他仗着高深的修为,性命暂时无虞,但只怕再调养个一两年也难以恢复。
商荣连忙帮他推拿胸腹大穴,注入真气,以助气血畅通。这是他跟莫松学来的急救手法,初次运用,验效颇佳。不一会儿广济气息平顺,勉强能开口说话了。
那艘沉船半数以上的旅客都不幸遇难,另有百余口人在他救助下脱险。
生还者们聚在岸边,各自消化厄运的余波,有的恍惚呆滞,神魂未定;有的痛失亲友,哭天抢地;剩下小部分心大的已冷静下来,三三两两围到广济身旁跪地谢恩。
广济端坐合十,不急不乱说道:“老衲只是奉行佛祖的教诲,世人舍人为己,唯有佛祖舍身为人,所以老衲遵照佛的安排在这里出现、救人,谁说佛不会显灵呢。”
他冒死救人,一为慈悲,二为护法,刚才面对羊胜及其党徒的辱骂,他不争不辩,不嗔不怨,遇到险情则奋不顾身,一往直前,不仅是佛法感召,也代表了侠义的最高境界仁爱,商荣赵霁觉得这缁衣老僧神圣辉煌,如同妆金挂红的佛像,为他们照亮今后的道途。
惨重的水难在人们心里掏了个洞,各种议论汇聚成河,使岸上人感受到溺亡者的窒息。
“这个月已经翻了好几艘船了,人一次比一次死得多。”
“每次出事时天气都不见得有多坏,掌舵的水手和船只也是常在江上走动的,按说不应该啊。”
“听说翻掉的船一律底舱先漏水,逃出来的人说听到船底有撞击声,可我们在这江边住了几十年,没听说水里有大型的礁石啊。”
“羊先生的学生说这是天谴,只要有反对他们老师学说的人上船,船就容易出事。”
“好邪乎呀,难道羊先生真是圣人派来传教的?”
“不管是不是,以后都不能再公开指摘他了,谨防祸从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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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荣赵霁想起先前那位向他们透露羊胜疑点的老倌正好搭乘了出事船只,这会儿多半已经丧命,莫非那羊胜会使妖术?能借鬼怪之力铲除异己?
赵霁心中疑惑,有意大声说:“我刚才沉到水下,看到那艘船底部全散架了,好几条一人多长的大黑鱼围着沉船游动,不知是不是它们把船撞翻的。”
人们闻言惊恐,瞪眼的瞪眼,捂嘴的捂嘴,纷纷说:“这江里没有你说的那种鱼啊,难道是妖怪?”
无法解释的现象似乎只能推给妖魔鬼怪,不少人临时起意,商量着要去请法师收妖,还有人直接恳求广济出手。
广济摇头:“老衲没学过降妖除魔的法术,这事是不是鬼怪所为尚不得而知,请诸位冷眼静看,以免以讹传讹,徒增恐慌。”
他重伤在身,精力难以为继,商荣雇了艘小船渡江,和赵霁轮流背着老和尚登上岘山,逆着淙淙涧水,迎着徐徐竹风,踏过铺地松针,寻着隐隐莲韵来到深山中的古刹。
接近山门时,前方传来一声声响亮的拍打声,像是棍棒在敲击人体。
转过一道弯,松林中现出声音的来源一个上身赤裸的青年和尚正跪在道旁,在他身后一名眉长耳大,铜铸铁浇的大和尚正不断抡圆扁担击打他的背脊。
青年低头合十喃喃诵经,勉力承受令他肩胛震动的敲打,痛苦凝结的汗珠源源不绝地划过他的额头、下巴,被泥土吮吸。
赵霁认出这青年和尚正是唐海月,惊忙奔上前去,那打人的大和尚收住扁担,随后和唐海月一起发现伏在商荣背上的广济,慌急赶来接应,两个都称广济为“师父”。
广济拿好话宽慰他们,吩咐唐海月:“觉慧,这两位少侠是你的熟人,他们救了为师的命,你替为师好好招待。觉远,你送为师回禅房吧。”
那叫觉远的大和尚急着找人为广济疗伤,向客人道声:“失陪!”,背起广济风驰电掣地去了。
赵霁见唐海月背上伤痕交错,青紫斑斓,担心地问他:“唐大哥,你犯了什么错要领这样的重罚呀?”
唐海月整顿衣衫,抹去头颈上的汗水,笑道:“这并非受罚,而是修行。赵小施主,贫僧现下是出家人,你还是叫我的法名吧。”
赵霁忙合十补称一声:“觉慧师父。”,以此为交换,向他求教,“挨打也能当成修行?”
商荣笑他少见多怪:“这你都不懂,金钟罩,铁布衫都是靠挨打练成的,往后你也该练练,反正老是皮痒。”
他俩两个时辰前还圆凿方枘,擀格不入,晾一晾,这个的气顺了,那个的火小了,这夹枪带棒的对话,正是冷峙结束的标识。
然而商荣脑子比赵霁转得快些,也没解释出正理,唐海月挨打旨在修安忍戒嗔恨,先以疼痛激发嗔恨,再靠安忍克化,达到调柔内心,得证菩提的目的。
“佛曰: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地藏。世间怨苦皆因嗔恨而起,若别人伤害了我,我就一心一意报复,这样必起魔心,必坠地狱,故而修行忍辱是成就道业必不可少的基础,出家人于浊世摄受众生,须以忍辱为主,方不为任何烦恼所动摇。”
少年们都觉这理论可笑,赵霁说:“照此看来,被人打了也不能还手了?不然就要起魔心,入魔道,根本岂有此理嘛。”
商荣诮讽:“你又遭口孽,我看觉慧师父说得很对,你应该好好学学什么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赵霁麻利地揪住他的发髻,将他神气活现的脑袋拽得一歪,商荣大怒,顺手扬起巴掌,这在他是习以为常,赵霁则是久经考验,矮身避过这记耳光,躲到唐海月身后名正言顺指责:“觉慧师父,这里就有个睚眦必报的大魔头,你快念经降服他。”
他得了手脚之利,又逞了口舌之快,一箭双雕,好不得意,紧接着绕着唐海月躲避商荣追打,二人推磨似的转来转去,害唐海月险些扭伤脖子,只好使出练习暗器养成的快手,分别抓住他们的手腕,展开双臂,试图隔离这对冤家。
两年前这招或许管用,如今二人已是半大小子,个头都超过六尺,唐海月虽说比他们高一个头,光靠臂展长度也无法阻止双方殴斗,索性松手闪到中央,前胸后背各挨了一拳一掌。
商荣赵霁打架往往只出七成力,可唐海月没用内功护体,被前后夹击,肺经受挫,当场吐出一口血,他们一齐傻眼,急忙左右扶住,继而相互指责。
乐果儿蹲在一旁的松树枝上,悠闲平静地磕着松子,雷同场面它看了半年就腻歪了,不知两个小主人哪儿来的劲头乐此不疲,或许那是他们交流感情的主要渠道?
“两位施主,此处乃佛门净地,且莫再吵闹了。你们赶了一天的路,想必乏了,请随贫僧回寺里用些斋饭,早些安歇吧。”
唐海月的劝说已明显趋向哀求,冤家们羞愧难当,红着脸憋着气搀扶他进入龙兴寺,再由知客僧领去客房安顿。
这一天是非不断,二人被搅和得甚是疲倦,吃饱洗净到亥时前都睡着了。
半夜,商荣一觉梦醒,发现赵霁右腿大喇喇横在胸前,压得他喘不过气,难怪会憋醒,不禁气恼得狠掐一把。
赵霁失声惊坐,迷迷糊糊东张西望,见暗处两颗乌溜溜的珠子幽光闪烁,含着一股怨气,正是商荣的双眼。
“干嘛不睡觉?做噩梦啦?”
他一脸无辜,更叫商荣生气,嗔道:“是啊,梦见个死鬼压在我胸口上,差点压死我。”
“嗨,这有啥好怕的,来,我抱着你睡鬼就不敢来了。”
他用过去费姨娘哄他的法子哄商荣,胳膊刚圈住他的颈项就被他狠狠掀下床去,着地一滚,人也清醒了。正要跳起来说理,见商荣边穿衣服边起身走向房门,忙问他要去哪儿。
“被你吵得睡不着,出去转一转。”
此时大约是寅时前后,?月微斜,疏星朗耀。殿阁楼宇,山峦林木都历历可见,山风过处,松涛稷稷,岚气霭霭,比之峨眉山的雄奇壮伟,别有一种山柔水软的清丽幽趣。
商荣信步游散,紧闭的寺门挡不住他的兴致,跃墙而出,闲闲地到林间去赏月。
走出不远,赵霁追上来,手里提着二人的佩剑。
“你干嘛跟来?”
“我没跟着你啊,出来散步正好顺路嘛。”
“散步还带剑?”
“山里多野兽,带着兵器才保险。我好心好意帮你拿出来,还不感谢我。”
“哼,那就有劳你多替我拿一会儿吧。”
商荣背起双手,学成人的姿态昂首前行,赵霁拎着双剑,夹手夹脚跟在后头,怨怨艾艾想这人上辈子定是夭折的皇子,不然哪里来这颐指气使的习惯,气恼下无心留连风景,一路盯着前方的背影腹诽。
清辉四彻,少年癯长的身影好似花枝颤动,赵霁起初只觉得他鹤颈般纤细的脖子很美,月光沿着那优美的弧线滑落,指引他发现其余的俊逸与柔韧,渐渐地,他觉得这人的身形无处不精致,无处不曼妙,简直集最美的景致于一身,令他的眼睛无暇旁顾了。
早知他生得美,平时也没仔细瞧,这两年好像比以前更好看了。
赵霁心念一动,想看看他的容貌是不是也有相应的变化,念头脱口,化作他的名字。
“商荣!”
“……干嘛?”
商荣不紧不慢回头,脸上是惯有的倨傲,此刻这讨厌的表情像一层透明的糯米纸,包着比任何糖果都诱人的香甜与新鲜。
嘴馋的小孩习惯在美好的事物同美食之间建立联想,可是现在就算把天底下所有美味可口的食物堆在赵霁面前,他也食不甘味了。
唐诗里说美人“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小子既不笑又不媚,怎么也能令天地万物失色呢,月亮也像对他起了偏爱,为他倾注最明亮柔软的光芒,仿佛浇灌一株含苞的花,花蕾尚未开放,已惊艳人间。
“你盯着我做什么?”
感觉赵霁呆滞的模样很可疑,商荣戒备地转动眼珠审视他,提防他搞鬼。
果不其然,赵霁贼兮兮笑了笑,罕见地腼腆起来。
“商荣,你越来越好看了。”
商荣许久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