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第2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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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继恩已与韩通一道编好戏本,条理分明讲述:“小师弟为我抱不平,昨晚失眠到很晚,我半夜起来解手,见他屋里的灯还亮着,便去和他说话,不久韩师兄也来了,我三人正聊着,那贼人突然闯进门来袭击我们。我和韩师兄仓促应战,不料他趁乱劫持了小师弟,逼我们弃剑投降,韩师兄假装服从,弃剑的一瞬又用脚尖踢起长剑发动突袭。那贼人惊怒,一剑抹死了小师弟,继续与我们厮杀。韩师兄被他刺穿左肩倒地,我捡起他的剑战斗,无奈伤后虚弱,不能与那贼人匹敌,被他踢飞到院中险些遇害。韩师兄赶来以门板投掷贼人,被贼人释放的暗器射中,我趁贼人分神,反手一剑刺中他的左腰,贼人伤重,随即放弃追袭逃走了。”
赵霁聚精会神听他说的每一句话,仔细寻找破绽。前日约好今天去大理寺见李狱判,夜间就出了这等事,不能不叫人起疑。他刚才认真查验了现场,朴锐咽喉上的伤口像是自刎造成的,若照王继恩的说法是先被刺客劫持后刎颈而死,倒也说得通,但不灭宗为什么要在这节骨眼上刺杀他们?
莫非王继恩真的加入了不灭宗,赤云老狗知道我要带他去见李狱判,怕他罪行败露以后会被迫交代不灭宗的隐秘,故而派人来灭口?
他觉得这推断很合理,更怀疑王继恩就是东马棚的投毒人,尽管朴锐身死,韩通受伤,也不肯改变既定计划,对陈抟说:“太师父,我和李狱判约好巳时会面,再不出发该迟到了。”
这份固执令陈抟犯难,弟子们遭逢大难,一死二伤,他提不起精神去应付其他事。
看他面色忧倦,王继恩淡定质问赵霁:“赵霁,小师弟尸骨未寒,师父尚在悲痛中,你就不能缓一缓,就这么急着给商荣出气么?”
赵霁越发觉得他的态度有问题,不客气地反驳:“有些事还是尽早弄明白得好,不止东马棚,连昨夜的事也一并问问,不能让朴锐做冤死鬼。”
“你什么意思?怀疑小师弟是我害死的?”
王继恩跳起来一拳击向赵霁,赵霁以擒拿术格挡,锁住他的双臂。
王继恩眼含煞气,恶狠狠瞪着他,暴露出不为人知的凶狠面目。
“你为了商荣翻脸无情,过去的情分全不顾了,我真后悔过去对你太好,就不该认识你这种冷血鬼!”
赵霁回想前事也很痛心,他曾经真真切切喜欢过这个人,把他当做家人看待,投入了最大限度的信赖与感激,假如王继恩骨子里真是阴险狠毒的小人,他真不知该已何种心情来面对。
“王继恩,你对我们是真心还是假意现在只有你自己明白,等见到李狱判,接受了他的引导术你还能保持原状,我会照那天的承诺,自断一臂向你谢罪。”
他的坚定在王继恩心间燎出一串火泡,疼痛映射到脸上已转化成冷笑。
“好,这是你说的,那咱们就走着瞧。”
赵霁一松手王继恩便猛地推开他,转向陈抟道:“师父,既然赵霁坚持,我们就陪他走一趟吧。若结果真如他所说,徒儿也愿以死谢罪。”
他俩的决定推动下,事态按部就班发展,可当师徒三人来到大理寺,意外的转折出现了,那李狱判称病告假未到衙门办公。赵霁领他们到李家求见,主人却闭门谢客,门房说:“我家老爷昨日突然心疼病发作,大夫交代要静养,老爷此刻卧床不起,交代我们任何人都不见。”
赵霁忙问何时能再来造访,门房摇头不知,经他再三恳求才答应进去帮他通报,过了一会儿出来回话说:“我家老爷说他这次病情凶险,就算养好了心力也大不如前,那引导术极耗心神,他日后恐怕再也不能施展了,赵官人托付的事也无法完成,实在抱歉得很那。”
事到临头陡生变,赵霁不信会有这么多双重巧合,可李狱判拒绝见面,他一时间也无可奈何,大门关闭后不禁扭头瞪视王继恩,心里说不出的憋屈。
王继恩冷声嗔斥:“你看我干什么?又怀疑是我搞得鬼?那你大可闯进门去把那位狱判抓出来,问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抟这些天看够了窝里斗,心力交瘁道:“你们都别说了,先回通儿家去,我有事宣布。”
再次来到韩通家,韩通已回来了,慕容延钊也闻讯赶到,陈抟说他来得正好,将几名弟子召集到一处,对王继恩说:“继恩,东马棚的事暂且压下,但你协助符皇后逼杀商荣一事不能不追究。本门严禁残害同门,你拜师时也为此发过毒誓,做出此等事按说该受门规处置,念你也是身不由己,便恕你死罪,从此你我不再是师徒,你也不再是我玄真派的人,好生奔你的前程去吧。”
陈抟语气沉稳,看得出这念头早已酝酿成熟,专等今日审讯后公布。
韩通还无法站立,听了这话离座跪倒,向陈抟抗议:“师父,您都知道王师弟是被迫的,就不能特殊对待吗?”
陈抟也舍不得驱逐王继恩,可他此次的做法太伤道义,郭荣对他的评价也是“自私心硬”,要想端正门下风纪,必须加以严惩,否则禁令就成了摆设,再难起到约束效力。
他不愿露出犹疑,厉声断喝:“这是为师再三斟酌以后才做出的决定,你们勿再多言。”
又对王继恩说:“师徒一场,临别前我再送你一句话,‘土扶可成墙,积德为厚也’,望你日后修心正行,好自为之。”
寒风刮过王继恩的心门,凄恻地哀号着,他望着衷心敬仰的师尊,含泪微笑。
“师父,弟子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当年陛下杀了商师叔全家,也算违反本门禁令,可您作为掌门人却偏向行凶者,反将受害人囚禁十数年,这算不算包庇偏袒?”
他一语中的,夺取陈抟的镇定,慕容延钊本想为他求情,听了这话也来气,连忙粗声呵斥:“王师弟,你怎么责怪起师父来了,太不像话!”
韩通立刻声援:“大师兄,王师弟说得没错,师父也曾协助郭师叔残害同门,他有什么资格责罚王师弟?这鸟规矩就是看人下菜,谁有权势就偏向谁!”
慕容延钊大怒:“韩通你也要翻天么?师父现在秉公执法,王师弟陷害商师弟就该受罚,不存在偏向一说!”
韩通啐道:“你懂个球,知道商荣的亲爹是谁?就是诸天教的蓝奉蝶!蓝奉蝶一句话就能让师父挖出自己的眼珠子,怎会不偏护他的儿子?”
慕容延钊是在场最后一位知情者,堂口乍舌地愣住,看看陈抟发颤的面肌,再不敢多言。
王继恩接着讽刺:“师父,您或许要说陛下当年是被逼无奈,徒儿又何曾不是?您能理解协助前者,却不肯宽容我,想来正如韩师兄所说,在您心目中商荣的分量比徒儿重多了,他做反贼、弑君、辱师,都能被原谅,您对他多有人情味呀,到了徒儿这里就只剩冷冰冰的教条,徒儿是样样不如商师兄,不配和他比较,既然您已决定将徒儿逐出师门,徒儿也无话可说。徒儿这条命是您救下来的,又蒙您辛苦照看栽培,大恩大德徒儿无以为报,只好在这里给您磕几个头,望师父多多保重。”
他上前两步跪下,俯身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陈抟过去对他的疼爱毋庸置疑,他也真心拿他当父亲看待,哪怕仇恨遮天蔽日,人人皆可弃可杀,唯独陈抟是例外。分别在即,不由得哀思如潮,泪如涌泉。
陈抟也难忍受这断肠时分,在他磕第一个头时便疾步而去,慕容延钊以宽慰师父为先,跟着离去。赵霁等王继恩磕完头,峻然走到他身旁,事到如今已无情分可讲,还不如直言不讳来得爽快。
“东马棚的事我还会继续追查,不能就这么算了。”
王继恩慢慢擦干眼泪,起身面向他,笑容宛如掺了毒药的烈酒。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这句话也给商荣,麻烦你替我转答。”
赵霁点点头,一转身过往恩情全化灰,下次再见便是冰炭不容的敌人。
黑夜铺开羽翼,御花园里花香散尽,天气渐渐闷热了。
宫漏响过四声,郭荣听到帘帐外有人轻唤:“郭太师叔。”
他一惊而起,低声问:“是赵霁么?”
掀开帐幔,赵霁立在床前,随侍的宫女太监于睡梦中被他点了穴道,浑然未觉有人潜入。
郭荣有些疑心,同时戒备着,质问:“这么晚了你偷偷入宫做什么?”
赵霁咬了咬嘴唇,歉意道:“我是来向您辞行的。”犹豫一下接着说,“我已知道您是商荣家的仇人,往后不能在您驾下效力了。”
郭荣苦笑:“你也想帮商荣报仇么?”
赵霁慌忙摇头:“您是杀了商太师叔的娘家人,可您更是个好皇帝,我不能为报死仇杀死一位明君。可是我若继续辅佐您,也对不起商荣和商太师叔,这个官不能再做了。”
郭荣知他去心已定,并不勉强,叹道:“商荣失踪一个月多了,你可有他的消息?”
赵霁黯然伤神:“没有,我正准备去找他,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找回来。”
郭荣惋惜:“商荣天赋异禀才智超群,可惜不是我儿子,否则我必定让他做我的继承人。他现在受他母亲蛊惑太深,只怕会误入歧途啊。”
他的担忧压迫着赵霁的心房,急忙振作心神驱赶悲观,笃定道:“您放心,等找到商荣我定会说服他放下仇恨,商荣深明大义,和您一样有一颗造福黎民的仁心,我相信他会清醒的。”
这话也给了郭荣信心,拍拍他的肩头鼓励:“你是个好孩子,以前我还不太赞同你和商荣的事,如今看来能认识你是他今生最大的福气,他虽非我亲生,也是我十分爱惜的人才,我希望他能回归正道,成就一番事业。”
他想送赵霁一些盘缠,奈何皇帝身边没有私房钱,等天亮再颁旨赏赐想来也等不及了,便找出一块翡翠玉佩交给他,让他拿去当了换路费。
赵霁此刻只当他是自家长辈,不好意思收这礼物,郭荣笑道:“太师叔给你的你就拿着,不想当,留着做个纪念也好。”
赵霁听了这话也明白日后可能相见无期了,有肺腑之言须得及时告之。
“郭太师叔,有句话叫疏不间亲,我本不该说您家的闲话,但皇后娘娘她……她怎么对商荣的想必你都知道了,我不是挑拨你们夫妇感情,只想提醒您,王继恩这人很危险,他千万别再让他进宫,尤其不能让他再接近皇后娘娘。”
郭荣估摸王继恩还有他所不知的劣行,在他询问下赵霁说出东马棚的疑案以及朴锐被杀、李狱判回避等事。
“我前日又去找过李狱判,他家的仆人说他带着妻小去乡下养病,又拒绝透露住址和归期。我怀疑李狱判受到威胁,这八成与王继恩有关,说不定连朴锐的死也有问题。”
证据不足,郭荣不做评判,但明确表示今后不会再启用此人,连韩通一并撤职,打发二人离开开封。
然而防微杜渐并不容易,赵霁出京的当天,符皇后身边最亲信的宫女马宝儿奉命出宫来到韩通的住宅,向王继恩转答了皇后的懿旨。
“王公公,娘娘说你办事不错,今后还想重用你。京城百官关系复杂,多有结党营私之举,娘娘身在后宫不便直接过问,想让你做她的耳目。今后你就藏身民间,仔细观察朝廷要员的动向,每个月月中娘娘会安排人来听取情报。”
她交给王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