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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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如你所愿。”
等赵霁回过神,他已抱着苗素步入湖中,水位迅速漫过二人的身体,苗素没想到他会用这法子杀死自己,被冷水一点点淹没的感觉终于撼动了她坚实的心理防线,转眼陌生的恐惧和窒息感吞没了她,蓝奉蝶带着她沉入水底,这里是鱼虾的世界,陆地生物变成尸体方能久留。
即使入水前尽量保存了气息,也撑不了多久,她的肺叶不断压缩,体内每一滴血都在需索空气,心中疯狂挣扎,身体却无法动弹。蓝奉蝶紧紧抓住她的肩膀,不让她浮起。二人面面相对,他的长发浓墨般散舞着,眼神平静地目睹她的脸因痛苦痉挛走样,完全没有罢休的意思。
苗素不明白同样是人,为什么蓝奉蝶能在水底安然无事,此刻他看上去像一只美丽冷酷的水妖,正慢条斯理攫取她的性命。本该愤然大骂,可惧意压倒了所有情绪,想象中死亡是痛快、利索、一蹴而就的,流星坠地般轰轰烈烈,充满壮丽的诗意。现在这种拖泥带水的酷刑打碎了她对死亡的概念,她像砧板上零刀碎剐的鱼,陷阱里惨遭虐杀的兽,意气、霸气、勇气都被死亡的锋芒磨灭了,只剩求生本能。
喉咙里钻出无数绝望的气泡,模糊了男人静若雕塑的脸,她曾立志拖着他下地狱,如今冥府大门近在眼前,她却望而怯步。
这不是我要的结果!不是!
水流疯狂灌入口鼻,似凶悍匪徒挥刀切割她的气管,她的胸腔快被水撑破了,心脏压扁压扁再压扁,直到意识成了一张薄纸,迅速溶解……
赵霁爬在岩石上,心惊胆落凝望平静的水面。蓝奉蝶带着苗素下水少说有一刻钟了,若非像他一样练过龟息憋气的法门,铁定淹死。蓝奉蝶要杀苗素说得通,但犯不着陪她一块儿去死啊,还是说二人在水下展开厮杀,然后同归于尽了?
两个熟悉的,不喜欢但算不上深恶痛绝的人陡然间双双毙命,对他是个不小的刺激,越想越害怕,有如螳螂落油锅,浑身都酥了。
蓝奉蝶就在这时抱着苗素破水而出,轻袅袅落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赵霁见苗素似无骨的鳝鱼软成一坨,双眼紧闭,俨然已断了气,自己的胆子也化开了,以为下一个就将轮到他,登时挨刀似的嘶声大吼:“来人啊!杀人啦!救命啊!”
蓝奉蝶不带正眼瞧他,单膝跪地让苗素爬在他膝上,用力拍打她的后背。
苗素哇哇吐出十几口湖水,咳嗽着醒过来。见她没死,赵霁像熄火的爆竹哑然沉静,心想:“姓蓝的看样子只想教训教训我们,阿弥陀佛,不杀人就是万幸,我干脆先服个软,说些好话求求他,免得遭罪。”
他火速编好求饶措辞,装出小耗子般的可怜相,谁知蓝奉蝶压根不睬他,注意力只在苗素身上。
苗素瞪着通红的双眼,身体止不住发抖,滑过生死边缘,她的心理防线已然垮塌,只留下徒有其表的凶狠。
“怎么样,尝到死是什么滋味了吧?刚才只是试验,下面才是正式的。”
蓝奉蝶说着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再次将她往湖里拖,赵霁只当生机破灭,这恶人仍要杀了他俩,情急大叫:“住手!你一个大男人残杀弱女子,太不要脸!”
蓝奉蝶讽笑:“你先问问她,接不接受‘弱女子’的称呼。”
苗素死死咬住牙关,不然上下两排牙齿定要打架,蓝奉蝶见她紧绷着发青的脸不开口,也不跟她废话,径直往水里拉扯。苗素好像死里逃生的人又落回地狱口,终于崩溃了,毛骨悚然尖叫:“住手!放开我!放开我!”
深深的悸怖化作毒虫爬满全身,眼泪鼻涕乃至口水控制不住乱涌,赵霁仅仅看着她那牲畜挨活剐的凄惨情状便三魂出窍,欲闭目不看,眼皮都吓僵掉了,猛见苗素身下的石面漫出一滩淡黄色的液体极度的恐骇令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小便失禁了。
蓝奉蝶见状松手,顺便解除了她体内的禁蛊,而苗素仍像中蛊时那般四肢麻木无力,倒在地上急促抽气,看她浑身剧烈抽搐,赵霁真怕她因此害上癫痫病。
蓝奉蝶揪住苗素衣襟拉起来,打量她涂满涕泪,被畏惧蹂、躏得乱七八糟的脸,冷嗤:“知道死有多可怕了吧?你这丫头无法无天惯了,唯我独尊,受不得顶点委屈,能活到现在,只能说运气太好。”
前晚遭苗素暗算他便认清其本性,对方的狷狂蛮横使他不由自主联想起商怡敏,这两个人有太多相似的特质,宛如女娲用同一块泥土捏成的,一式一样的棱角,一式一样的张狂。蓝奉蝶痛恨商怡敏,却未像迁怒商荣那样迁怒苗素,他心底藏着一份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遗憾,遗憾一个天才的疯狂和堕落。
在他们那一辈的武林新锐中,商怡敏无疑是翘楚。玄真派开山以来最年轻的剑客,十二岁练成师门全部顶尖剑术,十三岁在武林大会中连胜百场一战成名,十五岁斗败七大剑派掌门……假如没有后来那些倒行逆施,她也许会成为江湖上继往开来的人杰,呼风唤雨的领袖。
在她失踪后的十几年间,蓝奉蝶再没见人拥有过那样完美的资质,江山代有才人出,天才却是不世出的。这一代年少成名者中,商荣已算凤毛麟角,仍比其母差了一截,倒是苗素,武学天赋虽不能与商怡敏媲美,但聪明智谋却抵得过中间差距。蓝奉蝶身居高位,爱才之心比寻常人更切,想把这块落入歧途的金子捞回来,故而使用极端手段令其改邪归正。
苗素怎知他的苦心,看到的都是狠毒恶意,因害怕涕泪齐流,窝囊认怂乃至尿了裤子……她毕生的耻辱都集中在这一刻爆发了,先前还自诩人上人睥睨众生,此时一脚踏空跌落了几千丈。这个将她一脚踩到尘埃里的男人还在继续释放恐怖感,她无比惊惶,愤怒、憎恨,这些惊涛骇浪的情绪下还藏着她叫不出名字的情感旋涡,数念并举,眼泪泼里泼拉流了一脸,惊痛悲愁不知哪一种。
“我……我不会放过你的……一定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她外强中干地发着狠,可当蓝奉蝶稍稍逼近,又不自禁地向后退怯,似一只失去爪牙,仓惶咆哮的野兽。
蓝奉蝶微笑观赏她的狼狈,野性十足的猛兽不是一两次能够驯服的,他不介意多惩戒她几回,但先得提出必要的警告。
他一把扭住苗素的下巴,强迫她正视自己,眼神不管多平和,内在都是冰天雪地的凛冽。
“有句话我以前对你父亲说过,现在再跟你说一遍,今后不许以我为由伤害无辜,否则我也不会放过你。”
冤有头债有主,倘若当年能及时对商怡敏说出这句话,后来的惨祸或可避免,而今境遇再入轮回,他不会再走差。
赵霁一口气憋到蓝奉蝶拂袖而去才如石块般重重吐出来,苗素激愤地爬起追出几步,而后群山都为她凄厉的嚎叫惊颤。
“蓝奉蝶,我早晚要杀了你,你给我记住!”
她声嘶力竭喊了两遍,噗通跪倒双手掩面号啕大哭,身体像晒干的柿饼不断缩紧。
赵霁认识她五年多,此刻总算在这惨声哭泣中看到女孩子的柔弱,觉得她此番的确被欺负得够惨,足以抵消他常年积累的不满,默默同情一会儿,出声劝说:“喂,他已经走了,你别哭了。”
苗素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个大活人,急忙咬牙止哭,扯起衣摆使劲擦脸。赵霁挣扎半晌,冲开穴道,一瘸一拐站起拍打酸麻的双腿,暂时不知是去是留。
“赵霁!苗小姐!”
他摇晃爬起的身影正好落入远处商荣的眼眶,小师父眨眼狂喜奔来,赵霁兴奋地扑抱迎接,雀跃着欢庆团聚。
“太师父呢?”
“在后面,我们救了十几个矮仆,你快跟我一块儿去接他们出来。”
商荣拍拍赵霁肩膀,转身去与苗素说话,看她浑身水湿,以为她不慎落水,忙解开包袱取出一件布衫递给她。
苗素小心背对他掩藏半残的泪容,支吾着敷衍两句,突然想起旁边那滩尿液,若被商荣瞧见以后哪儿还有脸相见?
心念方动,背后响起淅淅沥沥的浇水声,于此同时,商荣的叫骂冲天而起。
“臭小子!谁让你在这儿撒尿!苗小姐还在,你就不会要点脸!”
苗素猛地回头,见赵霁胯间仍在飙尿,哗哗冲掉了她留下的痕迹,他一面顶住商荣的巴掌一面苦叫:“我被蓝奉蝶点了穴道,一泡尿憋了半日,再不撒出来就要湿裤裆了!”
“你要死!”
商荣不能把自己的脸皮割一半分给他,见苗素侧过身来,赶紧展臂挡在赵霁身前,满脸羞红道歉:“对不起苗小姐,是我没好好管教他,你就当他是只野猴子,别往心里去。”
苗素脸上的赤色比他厚了一倍,明白赵霁是在替她遮丑,不禁对这小流氓的为人有了新的认识,决定日后加倍报答。向他俩轻轻一挥手,纵身几个闪跃杳然远逝。
第117章 乐魔之做媒
江宁城隍庙旁有一处幽静的宅院,此地是诸天教江宁分舵所在,蓝奉蝶离开清音谷直奔此间,打算稍作休整后动身返回苗疆。
时值午时,绿树阴浓,熏风满园,蓝奉蝶听管事的教徒禀报完重要事项,回到客房静坐养神。俄而,窗外飞来一片树叶,打着旋飘向他,犹如一只谨慎的飞蛾,忽上忽下伺机靠近。
蓝奉蝶眼缝微隙,浓密的长睫间射出两道寒光,那叶片似乎预知机会将逝,嗖地扑向他。蓝奉蝶抬手轻轻一弹,叶片遭正中分割,落地化做两只蚕豆大的绿纹蜘蛛,惶惶爬出门去。
“哈哈哈,蓝师兄身手比从前更利落了,小弟甘拜下风。”
听见薛云的笑声,蓝奉蝶又惊又喜,连忙大声招呼:“云儿,你这讨打的小鬼,还不快给我滚进来!”
记忆里的薛云是个英姿飒爽的硬朗少年,阔别十多年,形容或许染了风霜,应该是成熟老练的落拓汉子了。不曾想进门的竟是个扭扭甩甩花斑鸠似的浓妆妇人,蓝奉蝶怔怔瞪了好几眼,方从那厚实的胭脂水粉下挖出熟悉的特征,再也无法保持淡然。
“你、你真是薛云?”
看到薛云扑上来握手,他本能地想躲,大敌当前时也没这么窘迫。
薛云早料到他的反应,故意无视,亲亲热热拉起他的右手摇晃,手帕掩口笑个不停,动作宛如与好姐妹相见的娇俏女子。
“蓝师兄你才多大岁数眼神就不好使,连跟你一块儿长大的师弟都不认得了,这是贵人多忘事,还是我老得太快呀?”
蓝奉蝶心里直发毛,摔开他拍桌而起。
“你这是什么鬼德行!怎么搞成这样了!”
他再看看薛云那不人不妖,不男不女的打扮,忍不住火大地扯下他头上的珠花摔掉,命令他速去换装。
薛云惊呼着捡起珠花,心疼叫嚷:“这是我相公送我的呀,我平日都舍不得戴,就叫你给摔坏了……”
不止装束诡异,还口出疯语,蓝奉蝶惊声质问:“你方才说什么,谁是你相公?”
他昨夜听陈抟师徒说薛云领着女儿来到江宁,只当他娶妻成家,而今从哪里冒出一个相公来?
薛云用手帕捧了珠花,贴在胸口羞羞怯怯面向他,低头笑道:“师兄容禀,小弟十五年前已嫁做人妇……”
他习惯用女人口气说话,每个字都像闪电劈中蓝奉蝶后脑,估计再听下去会直接晕倒,忙打断:“你就直说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