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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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生乃人之本性,按理说蒋发这种人最怕死,谁知落入绝境后他竟一反常态地极力求死,先是咬断半截舌头,接着脑门撞地,好像生怕多活一刻。
商荣猜他中了惑心术,点住穴道不令其自残,蒋发抖着血淋淋的舌头含糊不清哀求:“求求你们快些杀了我,再晚来不及啦!”
赵霁当这人吓出失心疯,又踹他一脚。
“你造了那么多孽,我们怎能轻易放过你!”
蒋发涕泪齐下:“你们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统统答应!”
陈抟决定先审审他,问他当地除了“乌犍”,是否还有其他不灭宗党羽。
蒋发不带停顿地说:“我只同他一人有联系,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这妖人其实已经三十多岁了,儿时得了侏儒症,一直长不大。有个巫师告诉他,每月吃一个小孩子,连吃五年病就会好,他便四处猎捕幼儿,按巫师的方子烹饪食用,至今已愈三年。”
他交代出额外讯息,坦白得太过干脆,难以取信于人。
陈抟又问:“那养在石壁里的怪兽是什么来路?你们打算用它做什么?”
蒋发积极答话:“那怪鸟叫巽鸟,怪兽叫鼋兽,都是赤云法师在昆仑山中找到的‘亚龙’,三年前从北地运至这牛头山中,由乌犍负责照看,每日捉些牲畜活人,调配毒、药当做饲料喂养它们。至于作何用途,我也不清楚。”
他在不灭宗地位低下,所知情报极其有限,陈抟没能从他口中取得赤云及玉兔等人的行踪。他在陶家已一年有余,定是赤云派来的细作,薛云见陈抟暂时问不出什么,接着审问他到此潜伏的目的。
蒋发哭丧:“赤云只命我监视少爷,随时汇报少爷的动向,此外没别的吩咐。夫人,求您看在我舅舅的份上,赏我个痛快吧!”
他嚎哭不止,似乎生命是一种恐怖的煎熬。
薛云狐疑斥骂:“是人都想活,你怎么偏偏要死?究竟耍的什么花招,快从速招来!”
蒋发鼻涕混着嘴里的血水流到胸口上,呜呜道:“小的原想活命,可少爷杀了乌犍,已绝了小的生路,如今唯有速死,才能免受那尸虫噬身之苦。”
原来他吃了不灭宗的“六阴化尸丹”,这毒丹制作方法异常残忍,先将一个女人活生生挑断手脚筋,体表划上几百道伤口,作为“人盅”洒入尸虫卵,让虫卵在肌肉里慢慢孵化、成长,期间不可令“人盅”死去,每日灌以补药,辅以金针续命,直到半个月后尸虫钻入体腔,吃尽五脏六腑。
第二个步骤是用药材熏炙尸虫,三天后依旧存活的虫子称作“祖虫”,交、配产下的卵便是制丹原料。这些虫卵生命力极强,进入人体后会寄生在内脏里,每年必须服用药物压制,否则虫卵复苏,饥狂的尸虫便会在人的五脏庙里大快朵颐,将人由内到外蛀成空壳。
蒋发曾亲眼目睹他人毒发的惨状,从发作到死亡至少持续一两天,任是铁打的硬汉也扛不住那种痛,几乎都是不到一刻钟便忍不住自尽。不灭宗为惩罚这些叛徒,往往捆绑塞嘴阻止他们自杀,胆子略小的人见了那情形,一辈子都会做噩梦。
今天正是他体内毒丹发作的日子,负责为他发放解药的“乌犍”却死了,刚才陈抟等人检查尸身,没发现特别物什,蒋发又不知道他的巢穴在哪儿,自忖无救,才想尽快解脱。
薛云看他模样可怜,不忍心多余折磨,对陈抟说:“陈道长,这人交给你处置了,他虽是奸细,在我家这一年干活还算勤谨,我家老爷生前又跟他的长辈有些交情,还请你赏他一个痛快。”
陈抟点头,吩咐商荣赵霁将贼人拖到池塘边斩首,蒋发死到临头终有些怕,央求商荣:“商少侠,我知道你剑术了得,麻烦千万劈准点,别让我受二茬罪。”
商荣站到他背后,拔剑喝令:“你数到三,我就挥剑,不许停,也不许乱了节拍。”
蒋发依言,拖着哭腔喊:“一”
声音只冒出半截,视野陡然颠转,一切声响急速远去,黑幕落下的前一刻,他看到自己无头的躯体喷血倒塌。
商荣砍断蒋发脖颈,抬脚踢中尸体背心,血线飙进池塘,洒出一丈远,余下的滴滴答答流个不住,在塘边浸出大朵红云。
赵霁将人头踹到尸体旁,想到这厮追随赤云数载,不晓得残杀了多少无辜者,死得这么痛快真太便宜他了。
薛云找来两个得力的家丁,叫他们先用草席裹了尸体,再去外面市镇买口棺材回来装殓。
赵霁觉得他乱发善心,劝阻道:“夫人,这狗贼罪孽深重,正该剁碎喂狗,您何必劳神破财地安葬他。”
薛云解释:“你们不知道,这贼人是坏,可他母舅为人忠厚,曾于我家老爷有过些许恩惠,我现在送他一口棺材,算还他舅舅一份情了。”
蒋发的舅舅葛贤在蜀国做官,其人有烟霞痼疾,闲暇时喜好游山玩水。四年前陶振海在蜀南游散,客居旅店,一夜不慎练功走火,身体暂时瘫痪。恰逢葛贤也住在这家旅店,与陶振海打过两次照面,想是看他仪表不凡,初见便有心结交,陶振海不理会这等凡夫,病倒后却身不由己,给了对方接近的机会。
那葛贤从店主处得知陶振海染疾,赶忙派人寻医问药,并亲自前往探望。本来陶振海不用药石,自行调息两日就能康复,念在葛贤心意诚恳,记下他这份情。
后来葛贤宦场失利,遭政敌暗杀,全靠陶振海救下他一家老小。他为报大恩,将所有家财拱手相赠,还要把险被刺客糟蹋的女儿送给陶振海做使女。陶振海一概不受,见他如此开心见胆,便在他发誓保密的前提下说出了名姓。
“自那以后我家老爷和葛贤再无联系,去年年初,我们还住在庐阳,这个蒋发化名张茂林在城中流浪,一日我家老爷外出,看他被一伙地痞追打,见了老爷连声求救。我家老爷最恨以众暴寡,打跑那帮歹人救下他。他追着老爷道谢,说自己无家可归乞求收留,中途道出家世来历。老爷听说他是葛贤的外甥,在家吃喝嫖赌被父母逐出家门,受人拐骗来到淮北,败光身边财物,是以流落街头,便念及旧情和他发誓痛改前非的份上带回家中。开始并未向其透露一家人的姓名,只让他在二门外做些打杂差事。这人干活儿倒着实卖力,肚子里又有墨水,能写能算,能言善道,老爷看他表现实诚,这才渐渐加以重用,半年后提拔他进内院做事。没过几个月,老爷预感自己阳寿将尽,吩咐我们在他死后迁居别处。送老爷入土后我遣散家中仆婢,只留下两三个常年服侍的忠厚老奴,蒋发执意跟随,不仅赌咒发誓,还剁掉一根脚趾以示忠诚,我以为他真是诚心报恩,便同意了,一并带来这里,又升他做了管家,当成得力帮手看待。幸好今天遇上你们,否则还不晓得家里藏着一匹狼呢。”
赵霁听到这儿麻利接话:“三年前我曾潜入这厮家中偷听到他和不灭宗党徒谈话,当时他声称自己知道‘天照经’的下落,估计是听他舅舅露了口风,将消息卖给了不灭宗。后来在庐阳发生的一切肯定都是他设好的圈套,目的就是接近陶老爷,伺机盗取‘天照经’。”
薛云越听越气愤,觉得蒋发对他们一家的愚弄不可饶恕,后悔没给他苦刑吃,望空痛骂一顿,思绪回转,再补充一点讯息。
“姓蒋的来我家以后,赤云老贼曾经找过老爷麻烦,他武功不及老爷,暗算不成还受了挺重的伤,为这事老爷才叫我们搬家。我想那次赤云就是在姓蒋的配合下发动了偷袭,这天杀的恶贼,若不是拼斗时元气耗损过度,老爷兴许不会去得那么快。”
他红通通的眼圈包不住杀气,一掌拍在案上,厚厚的黄铜包边当即脱落一大块。
陈抟很为他和陶三春的处境担忧,说:“赤云这十几年来致力搜集真理佛传下的五种神功,有了‘天照经’的下落,必要抢夺,以贫道之见,此地不宜再住,还请夫人尽快带陶公子另寻住处。”
薛云掏出手帕擦抹眼角,点头道:“道长所言极是,反正我和三春正准备出趟远门,就趁这机会搬到不灭宗找不到的地方去。”
陈抟有别事商求,辞行前请薛云借一步说话,薛云领他去了书房,商荣赵霁留在厅内等候,少时陶三春走进来,她换去血衣,半干的长发用青丝带松松捆成一束,这么一来外表与普通少女无异了。
赵霁见她进门时紧紧攥着右拳,径直走向商荣,神情僵木无情,活像邀战的架势,不禁跳到商荣身边防护。
陶三春在商荣跟前停步,抬起右拳,五指轻轻松开,一个淡青色的小物件在他们眼前左右晃动,是一枚连在细金链上的翡翠哨子,外观是蟾蜍形状,雕工细腻,小巧别致。
“给你。”
她木腾腾地将哨子递出一寸,商荣意识到这是主人馈赠的见面礼,往常若遇这种情况他会婉言谢绝,可陶三春心智不足,以常理沟通或许会节上生枝,添出别的麻烦,考虑片刻,微笑道谢,将掌心摊到哨子底部,金链滑下陶三春的手指,玉哨落到了他手中。
目睹此情,赵霁心里的酿醋作坊再度开业,佯装玩笑地冲陶三春抱怨:“陶公子,我也是你家的客人,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陶三春不明所以,愣愣地盯着他,赵霁无视商荣低声训斥,干脆撕破含蓄的面纱。
“你别只送我师父礼物,也送我一样东西呀。”
“混蛋,你有完没完!”
商荣气他丢脸,伸手黑掐一把,因而没来得及向主人赔礼,赵霁惨叫之际,陶三春已转身走向东面墙壁上的十锦??子,随手取下一个一尺来高的商周铜鼎,回来递给赵霁。
“给你。”
礼物昂贵,但赠送方式纯属敷衍,赵霁硬着头皮讪笑:“这玩意儿太大了,不便携带啊。”
陶三春单纯老实,调头换了个三寸长的白玉葫芦,赵霁见商荣咬牙切齿瞪着他,再不敢作妖,乖乖称谢收下了。
陶三春便不再理他,只对商荣说:“我要去练功了,以后你遇到打不过的坏人就吹这个哨子,我会来帮你。”
孩子似的严肃神气逗笑商荣,拿起哨子看了看,莞尔:“这哨音顶多能传两三里,要是隔得远,你就听不到了。”
陶三春想了想,认真道:“那以后你就呆在离我两里以内的地方,别跑远了。”
赵霁火冒三丈,怀疑这丫头扮猪吃老虎,故意装出傻子德行调戏商荣,急忙上前抢话:“陶公子,我们马上要离开这里到很远的地方去,今后和你山南海北,天各一方,你的好意只能心领,再见估计是不能够了……”
他一再违背礼数冒犯主人,商荣吼也吼不住,幸亏陶三春不懂世故,听了这话并不生气,定定地看了商荣一眼,默默离开了。
书房里陈抟和薛云的对话也接近尾声,陈抟所求之事很简单让薛云别对外透露商荣的身世。
“陶二夫人,我师妹当年在苗疆闯出大祸,诸天教上下对她恨之入骨,好些人声言她就是化成灰也能被认出来。你也是那桩惨事的受害者,贫道知道你看到商荣的第一眼就已猜出他是师妹的儿子,谢谢你没有当场说破,还求你继续保密,别跟任何人提起。”
薛云听说商荣还不知道自己的出身,调侃陈抟口风严密,又说:“从前我是诸天教的人,商怡敏毁我教坛,害死上千教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