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雄-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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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郁闷着,脸上笑容却更盛,“王爷您看,这马上要打仗了,总不能让士兵们都饿着肚子上战场吧?咱得想点办法啊!”
封敬亭哼哼两声,上次进京他在朝堂上大放厥词,把户部、兵部都得罪了一个遍,对着六部官员大声喝骂,“你们这些在朝当官的,一天到晚的喝酒吃肉泡娘们,可知前方士兵难以果腹,是饿着肚子上战场吗?他们饥饿难耐,只能喝瓦剌的血,吃瓦剌的肉,一刀捅过去,拖的肠子都出来了也不肯松口,这是何等的惨烈。你们这般作为也不怕做噩梦,几千几万没了头颅,肠流满地的士兵寻你报仇吗?”
他这话当然是胡编的,士兵们再饿也没到喝人血的地步,不过南齐人最信鬼神,他说的太过凶狠,终于把那帮唧唧歪歪的朝臣们镇住了。后来还是老皇帝‘仗义’,让他挨了一百棍子,才总算把粮要回来。虽然那一百棍最后是找了二十个人平摊的,但到底有几棍子打在他身上了不是?
要粮?那不是要粮,那是要命,要他的命。
郭文莺看他那深情款款,恨意重重的样子,真怕他说出来“要粮没有,要命一条”的话。期期艾艾道:“王爷,这满营的士兵都是您的属下,您要打仗,总不能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吧?”
这话彻底把封敬亭惹毛了,他咬牙道:“是本王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妈了个巴子的,他还想问是谁把他往死路上逼呢?
郭文莺见他怒了,慌忙跪下,“王爷,我错了,一时情急,口没遮拦,您大人大量,饶了我这回吧。”
“口没遮拦?”他略略挑眉。
“不不,是黑白颠倒,是非不分,丧心病狂,王爷爱兵如子,怎么可能做轻贱士兵的事,王爷一定会结果缺粮的问题,让南齐二十万将士生生世世念你的好。”这是妥妥的拍马屁啊。
封敬亭不理会她,又拿起桌上一本看,不小心碰了砚台,手上沾了点子墨汁。
他皱眉,“去给我打盆水来。”
郭文莺忙应了出去,端了一盆山泉水回来给他净手。
他素有洁癖,洗了一遍不觉干净,又道:“再打盆水来。”
如此三四次才算作罢,拿了条白手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然后看郭文莺,“你是不是不满意本王让你多跑几趟?”
“怎么可能!”郭文莺瞪大眼睛,反驳道:“我像那么不懂事的人吗?您这样位高权重的,肯定得有些派头呀,别说多打几盆水净手,您就是再多洗几次脚,再上个茅厕熏个香,或者连澡一块洗了,也是应当应分的。下官对您就剩下崇敬了,怎么可能有怨言?”
封敬亭不太舒服的噎了一下,她总有本事好话都能让人听出膈应来。何况还不是什么好话。
心里有些恼意,手指似不经意拂过房中的攒接十字栏杆架格,自言自语道:“还有点灰……”
郭文莺微微一怔,随即忙接口:“我来,我来,我来帮您打扫。”
“不妥当吧?”他状似心疼属下,心里却想着那天满帐的虫子,真是吓得他小心肝乱跳,这会儿就想怎么折磨人了。
郭文莺此时乖巧的不要不要的,连声说:“妥当,妥当,王爷住的舒服,心情好,下官也跟着沾光。”
封敬亭再不说话,返身回到书案前,继续看他的地图,抬眼举止间似乎只当没她这个人。
这是默认的意思,郭文莺心领神会,立刻出去取了水和抹布来,挽起袖子开始上上下下擦洗起来。她虽是大小/姐,却从未享过大小/姐的福,这些日常粗活她自幼也是做惯的,顺手顺脚,麻利得很。
反正只要每次求到封敬亭这儿,他总要收点利息,他又素来小气,绝对是个有仇必报的主。上次她找他要人办事,被他使唤了三天,天天给他刷马桶,这次只是洒扫,还真是便宜她了。
过了一会儿,齐进进来,拿眼多瞄了她几下,那眼神带着控诉,似很不满她把他的活计抢了。
封敬亭扫他一眼,“什么事?”
高进拱手道:“王爷,陆先生说有事找您。”
“让他一会儿再来吧。”
“是。”
齐进退出去前又瞥了郭文莺一眼,后者正跟条桌腿子过不去,那腿子下部制作并不繁琐,也没多少花纹,只是她擦的太过仔细,又是用指甲抠,又是用抹布蹭,似恨不能把漆都弄掉一层,才显出她的忠诚来。再看封敬亭,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怎么看都像是黄鼠狼在逗弄只鸡。
想到三年前在庄子里他把郭文莺拐来时,露出的那个笑,忍不住恶寒一把,王爷抓鸡的本事,更见功夫了?
记得上回郭文莺是给他刷鞋来着,上上回是刷马桶,再上上回是刷马,再再上上回是干什么来着?
王爷也是,好歹一个郡王,偏偏整天跟个军需官过不去?平日也没见他跟别人这么较真过。
第十章 玩人
封敬亭看了半天地图,气也消了,似乎对她勤勉的样子很是满意,点头道:“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吧。”
“是。”郭文莺这才松了口气,对付小气的人,总要叫他气顺了才能办事。
她忙站起来,打了打身上的灰,道:“朝廷是没粮,但南方有粮啊,南方地多,大户也多,不如从南方私运一些来。”
粮草素来都受管制的,私运粮是重罪,若被发现要杀头的。
他抿唇,“你玩爷呢?”
郭文莺干笑,“这倒不是,只不过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既然朝廷不给粮,那咱们就大张旗鼓的闹一场,总不能老憋着吃亏,连喊声冤都不行吧。”
其实从南方运粮的事封敬亭也干过,不仅运粮,还从大户手里抢过粮,但此一时彼一时,那会儿可没那么多眼睛不错眼珠的盯着他。
他这个王爷当的不易,当然也有自己的顾虑,他自小就不怎么受宠,母妃也只是普通的后宫嫔妃,与他一般属于不上不下的半吊子地位,还不是亲的。没有对应的势力也罢了,可偏偏他的文治武功比几个兄弟都强,又掌着军权,成为众矢之的也是在所难免的。
几个哥哥弟弟们合起伙来整他,大有不弄死他不算完的意思,他一直压着没反抗就是在等,等把他逼到了临界点一口气算个清楚,到时候就算是皇上也袒护不了谁了。
不过今日郭文莺的话倒给他提了个醒,既然大战在即,这个时候若不搞出点什么来,岂不是对不起几个兄弟对他多年的照顾?
他思索片刻道:“你先下去吧,此事本王自有主意。”
郭文莺虽应了声,却磨磨蹭蹭不肯走,在军帐里挥舞着手臂,不时的喊两嗓子助威,给他大大打气。就差抱着他胳膊,大喊一声,“你行的。”
封敬亭也被她挑的振奋起来,摸着下巴寻思,“要玩就玩的大点,此事要好好计划,定要一招制胜,让他们吃尽哑巴亏。”
郭文莺深深点头,她对他这点最为佩服,能屈能伸,说狠就狠,这样的人要是争不了那个位置,怕也没谁了。
封敬亭心里打了主意,叫齐进进来,吩咐道:“去请陆先生过来吧。”
齐进应了一声,顺嘴说了句,“属下去备茶。”陆先生地位不一般,他要来自然茶点伺候的。
郭文莺哼了哼,甩甩手里抹布,硬生生对陆启方挤出几分嫉妒,人家来就有茶,偏她是做苦工的。
封敬亭见她犯了小性儿,摆摆手,“行了,你也别擦了。”
她大喜,“王爷这是不气我了吗?”
他点头,一副‘深明大义,不计前嫌’样,“嗯,去到马厩里看看本王那匹月夜青棕马吧。”
去看自然不只是去看的,还得带点什么,比如刷子啊、水桶啊啥的。郭文莺认命的往外走,她这回给他找了这么大的事,弄不好就得让老皇上咔嚓了,只是刷个马已经算便宜了。
西北产好马,西北军的马厩也是南齐最宏伟最庞大的,马匹最多,一水的都是高头战马。
郭文莺很容易找到封敬亭的月夜青棕,刚要了水桶准备刷,就看见邓久成疾步过来。
他神神秘秘地凑到跟前,“文英,你要的骡子送到了。”
郭文莺大喜,“真的,带我看看去。”她顺手把水桶和刷子递给一旁的小兵,就跟着邓久成跑了。
至于刷马,哪天她有空再说吧。
骡子一共一百头,个个身长体健,看着就是那么壮实。让人稀罕的忍不住想摸几把。
邓久成笑得两眼都快眯起来了,“你瞅瞅,一水都是公的,力气大着呢,你瞧瞧这身段长得多俊啊。”
郭文莺很满意,这些骡子是她特意让人找来的,为的是拉火炮用。那些火炮是纯铁打造,都重的很,军里的那些战马虽多,却分在哪儿用,干力气活的时候两匹马也顶不上一头骡子。
“成,成。”她越看越满意,吩咐几个牵马的马夫,“拉去马厩吧,先跟马栓一块。”
得王爷相招,陆启方且磨蹭了一会儿,在住处吃完了饭,又喝了两杯茶,才姗姗来迟。
封敬亭也不着恼,依旧客客气气的让齐进奉上茶点,还亲自为他倒上一杯香茗。
“王爷招草民来,可是有何难解之事吗?”陆启方笑眯眯问着。他虽在军中担着军师之名,却并无官职,是以常自称草民。可凭王爷的重视以及他在军中的权力,谁敢把他真正当草民看。
封敬亭脸上陪着笑,“先生所言极是,正想跟先生聊一聊战事。前几日郭文英炸了瓦剌大批粮草,又毁了三万骑兵,瓦剌必然要报复的。”
“报复是一定的,只是不一定是现在。”
“为何?”
“还有一两个月就到冬日了,每年冬日是瓦剌最萧条的时节,那时候瓦剌肯定不愿打仗的。所以要打仗也是在冬日之前,不过上次郭文莺试火铳,试了他们几十万担粮草,瓦剌一时要筹集军粮,未必会马上发难。”
“是啊。”封敬亭说着深深叹息,“本来现在开战是最好的时机,斥候虽还没探到瓦剌主力所在,但用心找也一定找到,这个时候瓦剌正缺粮草,如果西北军开关主动出击,很可能大获全胜。但可惜啊……”可惜他们也缺粮,白白错过了良机。
一两场小仗还能打,但打多了便没底气了,饿着肚子打仗是他奶奶的最蛋/疼的事。再加上出关有太多危险,这个时候大动干戈,一旦败了,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身为主帅,他真不敢冒这么大的险。
而说到底还是那句话:没粮没钱,腰杆子不硬啊!
虽然他对着郭文莺一副打算当甩手掌柜的模样,可并不表示他心里不急,这些时日为了此事,没少着急上火。
想到这里,便和陆启方商量,“月前本王已经上了三道奏折,言明军中少粮,军饷不足,请皇上下旨筹粮,不过都没有回应。”
陆启方捋胡子,“没有回应是必然的,皇上病重不理朝事,太子监国,各皇子势力分散在各部,他们能让王爷得了好?”
封敬亭叹了口气,兄弟间闹成这样也不是他所愿的,只是别人要对付他,他不反击,岂不窝囊。就像郭文莺所说的,总要搞出点事端来才好。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嘛!
第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