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雄-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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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文莺抬首往往略显阴暗的天空,盘算着是否还要下雪,口中却道:“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回家了。”
云墨“啊”了一声,他是真没想到平日看着贵气十足的郭文莺,会是这种地方出来的,他还以为她是京中大宅门子长大里的鬼公子呢。
郭文莺迈步往前走,忽然想起一事,回头道:“到了这儿,你就不要喊我大人了,喊我公子就是。”
“是,公子。”
走了一段路,终于过了这片泥地,前面出现一片低矮的农房,几人在农房外站着,看见远远过来人,便有人叫起来,“公子来了,公子回来了。”
又有人喊:“快去告诉许大娘,就说她日夜盼着的人回来了。”
随后一片欣喜之声,几人向后跑,又有的跑到她面前,满脸兴奋地看着她。
郭文莺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暖流,这些人都是庄子上的农户头,虽是粗俗,却都有一颗挚诚之心。
她挨个打着招呼,并叫云墨从匣子里拿出些糕饼给大家分发。这些都是王府厨房里做出来的,味道自与街市上买的不同,那些农户都满面欣喜接过,迭声道谢。
糕饼撒出去许多,云墨忍不住腹诽,平日里就觉得这位大人抠门,没想到竟抠成这样,回个家带的礼都要从王府出,背地里还不定有多少人编排她呢。想到昨晚上她吩咐厨子做点心那理所当然的模样,很觉有些头疼,还有今早那两坛酒,都是大总管亲自拎过来的,这位大人看着也不像个不懂礼的,怎的这般处事呢?
其实郭文莺这么做也有几分故意的意思,一方面她手上确实没什么钱,备礼物花银子心疼,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膈应人,反正她也没想在王府留什么好印象,能招主人反感更好了。
她倒不知道封敬亭根本没把她当外人,中午头上听徐茂说她从府里带了东西去庄子,还很是高兴了一番,以为她终把他当成自家人了。随后又斥责徐茂不会办事,怎么不多置办一些让人带去。把个徐茂怄的,心说,谁们家客人是这样待遇,管吃管住还管拿的?我怎么没见你对别人这么大方过?
他心里腹诽,脸上可不敢露,连声称“是”,不由暗道,这回可坐实了,王爷和郭大人的关系不寻常,自己以后更要小心侍奉了。
郭文莺自然不知道这个,她正发着糕饼,听到身后一声哭喊,“囡囡,我的好囡囡。”
郭文莺回头,看见奶娘许氏站在门下,望着她早已泪流满面,旁边红香也是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奶娘是衢州人,衢州风俗对女娃娃都叫囡囡,她与郭文莺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此刻早一颗心扑上来,恨不得把她揽进怀里好好亲热一番。
郭文莺也是心中一阵激动,吩咐云墨在外面等着,自己扶着奶娘进了房里。房门关上,两人抱头哭了一阵,相互看着对方,满眼惊喜泪花。
这么多年在军中,除非被封敬亭欺负的狠了,流血流汗她都没哭过,可这会儿真恨不得大哭一场,她真的太想念她们了。
红香在一旁见她们哭得伤心,不由劝道:“许大娘身子不好,还是少哭些吧,小姐也是,哭多了伤身。”
郭文莺拿着帕子擦干眼泪,轻声问道:“奶娘这几年过得可还好?”
“还好吧,有吃有喝的,你每年都寄钱回来,我和红香绿玉也能做些活计,日子并不难过。只是这些年,也不知你在外面都怎么过得?好好的千金小姐,偏要受这样的苦。”说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郭文莺哄了几句,无非说自己在外过得好,让她不用挂心。许氏见她穿得甚是华贵,身边还带着小厮,也略放了心。想到她女儿身份,终究不能释怀,忍不住又道:“你女扮男装在外面抛头露面,终究不是个事,不如早些回府去,就算她们曾经错待过你,也毕竟是至亲之人。一笔写不出两个郭字,以后你就是嫁了人,也要依靠母家撑腰的。”
郭文莺听着她的话,开口问:“郭家可是来人接我了?”
红香道:“自小姐走的第二年就来了人,说是姑娘大了要接回府中,毕竟老侯爷生前给定了亲的。那会儿你没在,咱们急得跟什么似得,也不敢说你出去了,怕坏了你的名声,最后就让绿玉假扮了你,躺在床上装病。也赶巧那时候绿玉出了水痘,脸上一片红的,府里人怕传染,就慌忙走了。去年又来过一次,也是推说你病了,动不得。想那府里的二太太也不是真心想接小姐回去,只随便让人来看了一眼,又走了。是接,是留,还是随意客气几句,到现在也没个说法呢。”
许氏气道:“这些人多半也不是真想,要真为小姐好,就留下些银子给小姐瞧病,偏是什么说法都没有,又不给钱,也不请大夫过来看看,似完全不把小姐当回事的。不过若不是如此,这么些年早就漏了陷了。”
第八十七章 真情
郭文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些还是不免心凉,那傅莹倒也罢了,自己亲爹这么多年就没想到过自己吗?他便是连问一句都不肯吗?倘若他哪怕有一点心思用在自己身上,自己也不会过现在的生活,更不可能几年不在家,也没人知道了。
许氏和红香怕她伤心,也不好再提了,只唤绿玉出来,四人备了席面,坐在一处吃酒。
绿玉脸上戴着一块白沙,约是生水痘伤了脸,轻易也不出来见人。不过也因为这样,扮起久病缠身的郭文莺倒是格外的像。
她见小姐回来也是,不时逗趣说两句笑话,逗得几人咯咯直笑,她性格很是活泼,若是脸上有伤见不得人,根本耐不住性子窝在房里。
虽是几年没见,往日积攒的情分依旧不显半分生疏,反倒因是共患难过,比平常的主仆更热络几分。四人喝了几杯酒,说说笑笑的,气氛甚是热络。
许氏也多喝了几杯,微带些许醉意,此刻望着自家小姐愈发秀美的脸,不由轻叹起来,“小姐长得越来越像夫人了。说起来小姐今年也有十七了,当年夫人也是十七岁嫁的郭家,小姐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了。”
红香也道:“是啊,小姐,总这样真不是个事,这次小姐不如就留在这儿别走了。府里还会派人来接小姐的,到时候小姐跟了去,也好议亲啊。”
郭文莺摇摇头,“此事以后再说吧,我自有主意。”她倒是想恢复身份,可是上了封敬亭的贼船,想下来可不容易,这会儿她只盼望封敬亭能够登极,赦了自己欺君之罪的罪名,否则想做回郭文莺,也不是那么好办的。
她怕这事牵连自己身边人,从来没跟她们说过一句,此刻也是一笔带过,只叫她们不要为自己操心便罢了。
许氏不由长吁短叹,她这位小主子从小就是个极有主意的,胆子又大,她要做的事没人拦得住,若是夫人还活着或许还能劝你几句,现在怕是谁也劝不了了。
心里怀着事,又多吃了几杯酒,便有些醉了。
郭文莺扶着她回屋休息,两人躺在床上,就如小时候一样,她窝在奶娘怀里,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只觉无比安心。
奶娘抱着她,低低笑着:“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没事就往奶娘怀里钻?”
“我喜欢奶娘。”她轻声说着,忍不住又把她抱紧些。这些年了,她不知有多想念这个怀抱,越是受了委屈,便越想念奶娘。
她低低道:“奶娘身上有味道。”
“什么味道?”
“娘的味道。”
许氏听着忍不住鼻子有些泛酸,这可怜的孩子自小就没了娘,她心里该是多想夫人啊,才会把她当成亲生母亲一样奉养照顾,这些年若没这孩子在外面东奔西走,她们哪里能过这般安稳的生活?
许氏自己也是个命苦之人,年轻的时候丈夫移情别恋,抛下她和一个吃奶的孩子,跟别的女人跑了。偏巧儿子得了病,没钱诊治,活活地病死了。她无依无靠,方进了郭家做了郭文莺的奶娘,直把一腔心血全付在小姐身上,对她比对自己孩子还看得紧。
小姐待她甚好,这些年两人相依为命着,若没有小姐在,怕是她早就不想活了。还有红香和绿玉两个也是自小被发卖的,都是无家可归,她们也处可去,又感念当初夫人的恩德,便都留在庄子上一直等着小姐,其实也是变相的陪着她了。
想到这儿,不由得暗自垂泪,心里祈祷,老天有眼,一定要让小姐配一个天下第一好的夫君,也好终身有靠。
此刻封敬亭坐在王府的花园里,忽然打了两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心中暗忖,怎么大白天的便觉阴风阵阵?
徐茂忙给他递了个帕子,笑道:“王爷且再等会儿,估摸着大人一会儿就回来了。”
封敬亭点点头,想着原来那个破庄子也不知变成什么样了,几年前就已经破烂不堪,现在越发怕的不成样子了吧?
郭文莺与奶娘抱了一会儿,待她睡着了,才从屋里出来。到外面对坐着刺绣的红香道:“红香姐姐,我这儿有包银子,你先收着,我看奶娘身子不大结实,回头弄点补品给她调养一下才好。”
红香打开帕子,见有四十两之多,不由道:“小姐这怎么使得?小姐一人孤身在外,怎么能没银子傍身,不可,不可。”
她推手不要,郭文莺便道:“我在外面使不了多少钱,吃住都有人包了,这些钱你们拿着用就是。”
红香心中一动,忽然惊叫,“小姐莫非被人包养了?您是侯府千金,怎么可以……?”
郭文莺轻笑,“没有的事,我凭的是自己的本事,没人知道我是女的。”
虽笑着,心里却忍不住想,自己现在这样,不是被封敬亭包养了,又是什么?说是上下属关系,他对自己那意思,横竖是没把自己当下官看了。看来以后更要防着他些,这人最是诡谲,可不能叫他讨了便宜去。
红香对她是打心眼里感激,表面上她们是主仆,可郭文莺真把她们当亲人看的,否则谁见过哪个主子要赚钱给下人花的?她们三人自从小主子出生便一直跟着,这些年说是在照顾小主子,但实际上反倒是郭文莺在照顾她们,事事为她们想得周到,这份恩情真是死也报答不了了。
好说好歹让红香收了银子,郭文莺问道:“我师父可还在后面茅屋里住吗?”
“在呢。”红香说着,忍不住抱怨起来,“这耿师傅也真是的,这里又不是他家,倒住起来没完了,小姐不在,他也在这儿待着,还时常叫咱们给他打酒,要这要那的,若不是小姐仁慈,几次来信都说要照顾好师父,咱们早把他赶走了。脾气臭成那样,一说话不知道多讨人嫌呢。”
郭文莺笑笑,自己师父什么脾气她自是清楚,当初学艺的时候,自己不知受了多少讥讽排头。其实师父本性还是不错的,只是嘴太不饶人,说话难听,也怪不得别人不待见他。
第八十八章 师父
她道:“我这次来,也是不能久待,一会儿看看师父就要走了,回头你跟奶娘说一声,一定要让她顾好身体。”
红香有些恋恋不舍,“小姐这么快就走了?不在这儿住一夜吗?”
她摇摇头,毕竟出来时没亲口跟封敬亭说这事,怕他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