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官-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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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浣挑起杏眼看节南,“六娘听到没有?”
“听见了。”节南淡答,看刘氏脸上狠色,心中无半点惧意,恶人自需恶人磨,桑浣答应把她的命送给刘氏,也要看她到时候肯不肯听话去死。
桑浣与节南走出主院,将碧云浅夏她们遣开几丈,对节南道,“做得不错,看赵雪兰披头散发扎不了一束,我心里怪解气的。”
节南不骄不躁,剪人头发的霸狠一面全然收敛,“我只照姑母吩咐做事而已。”
“明日和我一道挑姑袍去。”
桑浣兴致勃勃,那种整人的小心思叫节南一览无遗,但叹自己不爱这点心理满足,“这几日我不打算出门,连崔玉真那里都会推掉,只说要给赵雪兰作伴。”
桑浣眼亮,“我知道你的打算了,崔玉真如果要找你伴读,就只能捎带一个赵雪兰。不过,若崔玉真不怎么在乎谁给她伴读,舍了你另外找人,你当如何?”
节南耸耸肩,“那我就只能让大夫人打死了。”
桑浣哼一声,“那我就只能看你让刘氏打死了。”
过了两日,赵雪兰成为观音庵的记名弟子,请了法号出玉,换上尼姑袍,每月住观音庵十日,正式带发修行。
这事立刻传遍大街小巷,虽有人说赵雪兰名声污了才躲进尼姑庵,但更多的人相信她是本心行孝,却被世俗恶言毁谤,因此看破了红尘。无论如何,新舆论迅速淹没旧舆论,以汹涌的潮势。
三月十四和十五,除了赵老爷,桑浣,雨兰,赵挚,久未出府的刘氏都被抬到观音庵陪女儿,全府仆人跟去十之**,青杏居的碧云和橙夕橙晚也临时抽调了过去。
十五月圆,青杏银花灿灿烂。
柒小柒从外头回来,看到节南站在院中石桌上,面朝月亮吐纳,容颜清美绝伦,一身杏裙盛满光华,差点亮花她的眼。
柒小柒擦擦眼,双臂一张,圆不隆冬的身子就往石桌上跳,笑道,“我原来以为你无聊瞎闹,想不到吸了半个月要成仙啦。不行,不行,我也要吸灵气,哪能让你一个人奔月去!”
就在小柒要撞开她的刹那,节南单足一点,空中翻腾一周,轻巧落立杏枝。
银花摇曳,裙摇曳,人比花艳。
“臭小山,多作怪!”柒小柒噘噘嘴,不管石桌让自己摇得乱颤,对准月亮猛吸一口。
节南不甘示弱笑回去,“臭小柒,你的脸比月亮还圆还亮,哪里用得着吸月亮。再说,我可不要奔月,广寒宫听着就冷,像我等恶人,要在人间才能欺负人不是?”
柒小柒听了就乐,“是,是,你把赵雪兰都给欺负出家了,刘氏还得欢欢喜喜送她到庵里当姑子。”
一朵杏花旋落,尚未碰到地面,就让一只漂亮的手托了起来。
节南的手。
她如杏花一般旋起,身在半空,将手中的杏花往小柒鬓边一插,随即落地,笑声如清铃,“小柒,你肤白颊粉,杏花最衬你。”
“那是,那是。”柒小柒跳下桌子,石桌轰隆倒地。
姐妹俩诧异看过去,同时大笑。
笑完了,节南坦白,“今夜我要去见王家九公子。”
柒小柒也坦白,“今夜我要去王家膳房找好吃的。”
节南想起来,“哦,王老夫人七十大寿就在今晚,不过你为了吃的,不顾师妹我的死活,好么?”好久没和小柒一起行动,今晚本要带上她。
柒小柒笑嘻嘻道,“王九公子对你另眼相看,还请你赏花,难道能吃了你不成?吃了不也挺好?我又不跟你抢,你放心吃,保证不伤姐妹感情。”
节南顽皮眨眼,“王九难啃,而且要是不跟你抢,吃起来也没滋味。”
柒小柒奇了,“既然难啃,你何必搭理他?”
节南眯眼,手指点着小柒,“还不是你,把我爹的东西交给他,我要想拿回来,今晚就得见他一面。”
“九公子当真没烧?”柒小柒惊道,随后好笑拍手,“这个好!这个好!终于有个比你心眼还多的人!他要是会下棋,没准能是你的对手。”
节南挑眉一笑,“柒小柒,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你该很知道我。”
柒小柒抱臂怕怕的样子,挥赶着节南,“臭小山报复心强嘛。快走,快走,你跟厉害的对手掐架去,离我远点儿。”
节南无声笑,好不欢乐,一转身,飞过墙头去了。
这时,崔家的马车也快到王家在都安新置的宅邸,崔玉真同她母亲戴氏坐一起,正说赵雪兰半出家的事。
“桑六娘说最近不方便出门,她姑母想她多陪伴赵大姑娘,以免赵大姑娘一开始不习惯佛门清寂。”
戴氏点点头,“这也是常理。年纪轻轻的姑娘家,以为青灯古佛好伴,却不知多寂寞,只希望赵姑娘能早日想明白,脱了姑袍但做寻常人罢。不过,如此说来,我要另找其他姑娘伴你读书了么?”
崔玉真摇首,“母亲莫费心,我还是喜欢桑六娘作伴。以前没有比较也还罢了,她性子爽朗,伴我读书就当真伴,不似其他人一心二用,借着读书的名找郎君,实在让我不胜其烦。”
戴氏但沉吟,半晌后说道,“要不然就请桑六娘和赵大姑娘一起,你们三个一同出入,我也更放心些。”
崔玉真略思,显然犹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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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引 兔影迢迢
儿是娘亲身上肉,戴氏对女儿心思变动当然敏感,问道,“怎么?”
“我总觉得赵大姑娘……”崔玉真没说下去。
听车夫说快到了,戴氏笑着为女儿理理发饰,“觉得她有念想。”
“正是,她与桑六娘大不同,眼神里渴望不少东西,哪怕她断发求佛,却似无奈更多。”所以,崔玉真对赵雪兰无感。
戴氏却沉睿,“傻孩子,像桑六娘的女子罕见,像赵雪兰的女子常见,我倒觉得后者好掌握得多。如果出家不过是赵雪兰洗清名声的手段,那她要的就很明显——一门好亲事。这对你母亲我而言,不过是顺手凑一双,简单得很。再说了,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得一失一,皆看你在意得还是失。”
崔玉真看母亲下车,眸珠微闪,也下车去。
车外站着崔衍知,扶了母亲,又来扶妹妹。
“妹妹今晚怎么没找你好友一道来凑兴子?”
崔衍知今夜未穿官服,一身银鳞华衣,绣青桑绿枝绕祥云,乌发束环,戴东海大珠簪,将他本就极好的相貌映衬得无比贵傲。王家门口客人纷至,无一人赛得过他当空皓月,皎盛又华丽的气魄。
崔玉真望着如此出色的兄长,心念一动,话语难得活泼一回,“找了,她不肯来,莫非因为我提及五哥也会来,她仍气五哥,故而不来了?”
崔衍知一怔,“上回职责所在,她应不会那般小气……”
崔玉真以袖掩笑,“不逗五哥了,桑六娘因家中有事才不方便出门的。”
崔衍知笑得有些尴尬,“桑节南伴你读书才几日,你就跟她学坏了,竟然还会逗哥哥的开心。”
崔玉真忽然敛起神色,“五哥直呼桑六娘闺名,这……”
崔玉真刚想问怎么回事,戴氏却唤她过去,只好匆匆一句,“改日再问五哥。”
崔衍知如释重负,想不到随口问问六妹而已,却一下子让六妹对自己和桑节南的关系好奇起来,要是不想个好借口,只怕玉真会追问不休,万一再引得母亲关心,那就不得了了。
“衍知兄,请。”王楚风从门里出来迎他。
两人站一处,相貌相当,气质不遑多让,立刻平分秋色。
崔衍知随王楚风走进府中,只见明火堂堂照,庭院叠叠进,宾客络绎不绝,仆人穿梭不歇,到处挂彩点寿,喜气洋洋。
走了不多远,忽有管事模样的人跑到王楚风面前,附耳说话。
王楚风一脸歉意对崔衍知道,“衍知兄,膳房出了点事,偏祖母寿宴由我全权负责,不得不去瞧个究竟,只好请你先去宴楼,到那儿自有小厮带位。”
“你只管去。”崔衍知作个请势。
王楚风去了,留一名小童为崔衍知掌灯。
崔衍知徐步,穿过一格一格特色各异的园林,等到明亮的宴客楼在望时,一群杂耍艺人从他身旁嘻哈过去。他起先没在意,走了两步却忽地停住,拿过小童手里的灯,高照前方。
灯光投过去,与宴楼的亮金夹起一面黑夜,刹那,一对兔耳清晰描显在幕板上。
崔衍知诧喊,“给我站住!”
崔衍知并没有指名道姓让谁站,然而他声音威冷,大有不照做就要倒霉的慑力,那些杂耍人身份低微,又最懂俯首贴命,几乎全都站住了。
除了想蒙混过关,不知卑微之分的某人,听到崔衍知喊站住,反而跳了起来,兔子耳朵滑溜出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侧旁一道园门。
崔衍知怎能任之开溜,迈步就追,且边追边咬牙,万万想不到又看到兔儿贼了!
节南却是边跑边暗骂某人无良,请她赏花,也不给张请帖,约在他家祖母大寿之时,她还不能让崔玉真萝江郡主这些熟人瞧见,只好戴上兔面具借杂耍班子混进府。千算万算,自己漏算一个崔衍知。那文官儿在她手里吃亏一茬茬的,估计想杀她的心都有。
“兔儿贼,往哪里跑!”
节南听着崔衍知的声音近在咫尺,不由叫苦连连。这人今晚可不是瘸腿受伤的状态,自己却人生地不熟,满眼都是差不多的假山花径,又不好上房揭瓦跳屋顶跑。她要是把王泮林祖母的寿宴搅和了,岂不是让王泮林往她头上多记一笔账?
节南跑着跑着,惊见正前方一堵高墙,急忙左右打量。
也不知道是什么园林风格,一边蛮藤缠野树,勒得可怜的树花小叶也小,一边芭蕉长得比人高,芭蕉叶的间隙里冒出一根根尖针似的可怕植物,除了她来时那段小路,两眼让这些乱糟糟的树啊叶啊挡得一抹黑,风在头顶哗哗吹,抬眼却看不见天上胖月亮。
节南正想上墙,忽听身后脚步声,不禁长叹一口气,回头认命看去。
风息止,叶停摆,月光穿梭而下,织一幅星河迢迢,轻柔套上那袭青衫。眼若墨玉,月辉濯颜,加以竹环束发,顿显一身清骨。好看的双唇,冷清清将生寒魄,却让要笑不笑的弯抿掩去,刁极,刻薄,转而蒙尘,化了恶质。
这人不是崔衍知!
崔衍知无论如何不是这人!
“王……”节南的叶儿眼睁圆,双手不由握拳,却倒退了一步。
王泮林的笑意更深,月光从眸瞳沉入无底幽暗,一步步朝节南走近,然后似散漫无心,伸出食指,点住兔面具可笑的三瓣嘴。
节南知道这是让她噤声的意思,心却狂跳。
刚才那瞬间——
刚才看到王泮林的那瞬间——
她又以为——
节南明知这人不是那人,心却要跳出嗓子眼,不由吐出两个字——
“……希孟。”
食指轻勾面具下沿,将那张贼兮兮的兔儿脸挑上去,王泮林垂眼定望节南,笑入双眸却骤冷,以拒人千里的苍凉之气,仿佛嘲笑她的肤浅错看。
奇得是,崔衍知的脚步声一直就在附近,有时分明已到芭蕉丛外,却怎么都找不到两人面前来。
幽野的园子,狭迷的花路,就此隔断了人间。
月光缕缕,星尘浮。
只有他和她,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