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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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吟政虽然没有再受过伤,但从前那几年的旧伤没有好好医治,眼下也不可能再痊愈,一到换季的时候就浑身疼痛。仓吟政的奶娘出府之后,经常买些药材偷偷扔进小院,由仓吟湉的奶娘煎给仓吟政喝。等到奶娘过世后,就由仓吟湉来泡药煎药了。
仓吟湉喜欢看书,那是他生活里少有的乐趣。仓吟清每次去的时候,除了点心还会带上一些书籍。仓吟湉很少出屋子,靠在窗边仔仔细细地看书,读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就侧过头,说给因疼痛而下不了床的仓吟政听。仓吟清若在,就坐在门边的小凳上,看着自己的大哥和二哥。
「那时候屋子里还是很舒服的,二哥的声音轻轻柔柔,大哥看着二哥的眼睛,听得很认真,那种感觉比春风还好。」仓吟清闭上眼,彷佛是回忆起了那种感觉,「只是后来,那屋子变得那么压抑那么悲伤,让人完全透不过气来……因为大哥死了……」
仓吟清九岁那年的冬天特别长,连南方都下了好几场大雪。仓吟政的身子骨受不了这种气候,一个冬天都没下过床。他笑着告诉担忧的仓吟湉说,等开了春就好了。开春之后,仓呜政是精神了一些,但不知道为什么,食量渐渐小了,原本还算壮实的身板消瘦了,到最后真的是皮包骨头。仓吟湉暗地里掉过好几回眼泪,在仓吟政面前还是如平日一样。
暮春的一天夜里,仓吟清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就觉得不安心。穿上衣服跑去后院,远远就见几顶灯笼进进出出,赶忙过去想弄个明白,在院门口见到了二姑母。
「吟政死了。吟湉说吃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夜里就突然死了。」
听完二姑母的话,仓吟清就像被雷劈了一般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还在这里吗?」
「我让人抬走了。快夏天了,一热就臭了。」
「抬去哪里了?什么时候下葬?」
「葬?他早就不是仓家大少爷了,怎么入祖坟?」
仓吟清呆呆地又追问着:「那他去哪里了?」
二姑母没有再说,拍了拍仓吟清的脑,准备离开。仓吟清一瞬间明白了过来,不能入祖坟,也没有一个合适的身分可以另外下葬,只能有一个去处──乱葬岗。
仓吟清的眼泪直直落了下来,哭着对着二姑母的背影大喊:「面子什么的,真的那么重要吗!」
二姑母停下步子,没有转身看仓吟清,她的声音随风而来,「不然你认为,这么大的一个家族,是靠什么在支撑着的。」说完后就匆匆离开,不再停留。
仓吟清在院外哭了很久很久,才走进了小院。主屋的窗开着,他看见仓吟湉坐在他常坐的位子上,看着空荡荡的床发呆。一阵风吹来,带着浓郁的栀子花香,熏得他心口一紧。在这个夜里,墙外的栀子花开了。
「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明白过来。二哥是爱着大哥的,很深、很深……」
空气越来越沉闷,天空黑压压的,风渐渐凉了,吹在人身上却依旧黏腻。仓吟清用手按着胸口重重喘了几下,侧头对隶祀和凌琰笑一笑,以示抱歉。
隶祀想说些什么,远方传来几声闷雷,沉沉的声言让人更加压抑了。
「这个天气啊,连雷雨都不肯利索地下呢。」仓吟清抱怨了一句,「二哥从前还挺喜欢这样的天气的,很奇怪吧。」
──落雨嘞,打烊嘞,蝙蝠老鼠开会嘞。
这是明州孩子都会的一句童谣。南方夏日的傍晚多雷雨,看见远处飘来乌云,孩子们就一边唱着童谣,一边打打闹闹地往家里跑。贪玩的孩子,总会在下雨前的最后一刻跑进家门,因为他们总舍不得低旋在身边的蜻蜓、燕子,偶尔还有几只蝙蝠,似乎一伸手就能抓住。
冯氏是明州人,仓吟湉很小的时后就从母亲那里学到了这句童谣。仓吟湉没有玩伴,平日里能做的事情也很少,生活的空间就只有那个小院,看到的花花草草永远只有那么几种,幼年的游戏仅仅只有冯氏和奶娘教他的几样。
慢慢地,他喜欢上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托着下巴一看就是一下午,也喜欢在雷雨落下前,玻ё叛劬刺炜铡N谠埔坏愕憔奂鹄矗炀驼饷春诹耍鹤永锘嵊序唑押脱嘧印
他曾经抓住过一只蜻蜓,牠被他捏住了脚,翅膀不停地扇动着。蜻蜓的样子让仓吟湉心中一震,手一松,蜻蜓飞走了。雨点砸下来的时候,仓吟湉抱着冯氏撒娇,说怎么就开始下雨了,把蜻蜓都吓跑了。
这是他曾经没有烦恼,也没有自由的童年。
后来,他拉着大哥跟他一起看蚂蚁,一起唱童谣一起翻花绳。冯氏在一旁笑着摇头,吟湉要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呀。仓吟政揉着弟弟的头发,宠溺之情溢于言表,他说「有大哥在永远不长大也没关系」。仓吟湉抱着大哥对母亲扮了个鬼脸,一脸的天真烂漫。
那些快乐单纯的时光,随着冯氏的去世消失了。仓吟政经常浑身是伤,他紧紧抱着弟弟,说有大哥在不用害怕大哥会一直在的。仓吟湉踮起脚尖,吻吻大哥受伤裂开的唇角,说我知道大哥会一直陪着我。如今,连仓吟政都离开了,这个小院,只留下压抑。
「这些都是后来二哥告诉我的。他很少说那么多话,但在大哥去世后的半个月里,他说了很多往事。」
那一晚,仓吟清在窗外站了很久,等回过神的时候,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涩涩发痛。屋内的仓吟湉还是之前一般的姿势,傻傻地望着床,连仓吟清走了进来都没有察觉。仓吟清想出声说点什么,但在看见仓吟湉的表情后,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仓吟湉是笑着的,很淡、很淡,就如同以前给仓吟政讲故事的时候一样,眼里的柔情溢了出来,浮上唇角。他就这么看着床上,彷佛那人还躺在那里,听完他说的故事就会大笑起来。
这般不加掩饰的深情眼神,让仓吟清难受得几乎大哭出声。他再也站不住了,身子斜靠着门板滑落下去。他用双手捂住嘴,逼迫自己忍住,不发出一点声响。
如果可以,即便只是多出一眨眼的工夫,他也希望他的二哥能在这场梦境里多待一会。
他们就这样坐了整整一夜……
之后的半个月,仓吟湉说了很多。讲大哥以前的小心翼翼,只希望怕生的自己能够不怕他;讲大哥握着他的手,一笔一话教他写字,一句一句教他背诗词;讲冯氏教他们念了很多童谣,大哥一开始发不准明州方言的音,被他笑了很久;讲他们一起翻花绳,他翻不出耍赖,大哥笑着让他;讲他夜里做恶梦又哭又闹,大哥总在一旁抱着他、哄着他;讲他在雷雨之前和大哥一块看蜻蜓……
讲完那些之后,仓吟湉的话少了许多,到后来干脆不说话了。无论仓吟清跟他讲些什么他都不再开口。平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那间小屋里写信。纸张越迭越高,写的人却越来越消瘦。
仓吟清回忆到这里,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真的和大哥一样,最后瘦到皮包骨头……」
在仓吟政死后三年,同样栀子花开的季节,仓吟湉也离开了。
仓吟清听到李氏女儿的话后,几乎是飞奔着去了后院。草席、家丁,不用问就知道仓吟湉会被抬去哪里?这个被人遗忘的仓家二少爷,长着异于常人的绿眼睛,被当作妖孽,真正是这个家族不可告人的丑事。
有些破旧的小院,常年没有翻新的被褥,梅雨天特有的霉昧,桌上简单放置的笔墨纸砚。仓吟清强迫自己忽略那些,只去感受栀子花的味道。
拿起桌上那迭纸,翻了翻。以前总以为是仓吟湉写给仓吟政的信,可直到这一刻,仓吟清才明白,那些其实不全是信。
每一张纸都是一段回忆。隔了那么多年,仓吟湉依旧记得当时仓吟政教他背诗词的事。纸的开头总是「某年某月某日,大哥教某诗词」,后面会端端正正地写下诗词的内容。
仓吟湉的字很像仓吟政,但味道不同。他的字透着一种俊秀,不似他大哥一样刚劲。
仓吟清握着纸的手忍不住颤抖,要怀着一种怎样的感情,仓吟湉才可以把每一日每一夜都记得那么清楚?仓吟政离开的日日夜夜对他来说,又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点上一盆火,他将这些信一封一封扔进去,纸张被烤得蜷缩,墨迹和着炭火,空气里一股浓浓的焦味。又拿起一封想扔,信上的内容却让他痛得泪流满面。
──年时酒伴,年时去处,年时出色。清明又近也,却天涯为客。念过眼、光阴难再得,想前欢、尽成陈迹。登临恨无语,把阑杆暗拍。
曹组的一首《忆少年》,伤春怀人。
纸有些皱,字迹较其他的信潦草一些,能清楚地看到笔迹停顿,有几处墨色晕开。仓吟清明白,那是书写主人的眼泪,字字心酸。
彷佛疯了一般,他顾不得火盆烫手,去抢去救那些还没有被烧毁的纸,然后像收藏宝贝一样,把它们放在一个木盒里,不让别人碰。他开始讨厌屋子里的空气,闻到的总是那散不尽的焦味和霉味,浊得人喘不过气,开着窗子也没有什么用。
每年清明,总会想起那首《忆少年》。昔日的小院一直空着,一片死寂。只有墙外的栀子花年年按时绽放,香气满园。
「这些年经历了很多,也明白了二姑母的话。撑起一个大家族的永远都是面子,是无奈是痛苦是残忍,家族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得不变得麻木去接受这些。听上去是一种借口,但一定意义上,也是真的。为了家族利益,全家都放弃了大哥和二哥,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给。」
仓吟清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我当了家以后,曾想将他们接回来下葬,可是那里乱糟糟的,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了……我只想知道,他们还好吗……」
隶祀和凌琰对望一眼,彼此都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眼中的哀伤。一如现在的空气,被压抑的雷雨味道包裹住的栀子花香,香得伤人,熏得人直想落泪。
老人故事的那些童年往事,不仅仅是仓吟政和仓吟湉的,也是他们的。看蚂蚁、抓蜻蜓,玩闹时淘气、耍赖,恶梦时彼此安慰……
失去那样亲近的一个人,不是眼泪和悲伤就能概括的,那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的痛苦。午夜梦回之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只愿身边有那么一双手。
隶祀接过仓吟清递过来的纸,写的正是《忆少年》。泛黄的纸张上,俊秀的字体里,透露出对逝去之人的思念和爱意。那份感情强烈得在十几年后,看着这张纸的隶祀和凌琰都能够明暸。
隶祀的手指轻轻划过纸面,将仓吟湉的气息深深记在心里,然后念起咒语,在仓吟清的注视下走进了黄泉。
忘川边,隶祀按着仓吟湉的气息,寻找到了属于他的花。那是两株依偎生长的彼岸花,紧紧靠着,很艳、很美,两株花中最后的画面一模一样。
隶祀把他看到的转述给仓吟清,古稀老人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像孩童那样哭了出来。随着一声重重的雷响,那雨滴,也终是砸了下来。
彼岸花中,那两人最后也是最难忘的记忆。
夏日的小院里弥漫着栀子花香,乌云渐渐挡住了阳光,蜻蜓低飞,一个绿眸小童拉着年长几岁的少年开心地唱着。
──落雨嘞,打烊嘞,蝙蝠老鼠开会嘞。
后记
《彼岸花开》是我写得最久的一个故事,从最初的构想到现在已经经过了二、三年,能够坚持下来并且得到出版,真的非常高兴。
《彼岸花开》中,有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