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轮回-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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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一日。
送餐服务员看易萧签单,忽然好奇地冒出一句:“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他们私下里,已经在议论这客人了:出手阔绰,一个人住酒店,包了两间房,叫餐也是双人份;常让服务员帮忙买这买那,里头不少男性用品,让人怀疑房间里是不是养了个情夫,这副尊容,那男人也真是重口味;今天就更怪了,点了这么多,鸡鱼肉蛋,蔬菜米面,托盘都盛不下,得用餐车上下几层地推过来……
易萧把餐单扔回给他,面无表情:“每样都尝一点,不一定要吃完。”
她把餐车推进门里。
关了门,井袖赶紧过来接手,一路把餐车推到茶几边,一样样摆上台面。
宗杭在沙发上坐着,有点紧张。
昨晚开始,他没有再无意识昏睡,井袖也没给他放水,相反的,喂他喝了水。
这么多天,都在泡水,忽然喝进肚子里,有点百感交集。
易萧看着他喝完,说了句:“明天开始吃饭。”
宗杭从井袖那儿,已经知道了那一系列形同渡劫的“皮肉坚实、可以走动、可以吃饭”,听易萧这么一说,忽然激动:“是不是吃了饭,就好了?”
他觉得自己在熬一场大病,就希望听到有人跟他说一句,你已经好了。
哪知易萧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你是不是以为,吃饭是件挺简单的事儿?”
***
从小到大,也吃了几万顿饭了,头一遭这么紧张,光看着汤汤碗碗,后背就已经出了汗。
易萧拖了张凳子过来,坐正对面,示意了一下粥碗:“先喝粥。”
宗杭把粥碗端过来,又拿了两套餐具,分公私,公筷夹菜,私筷尝菜,这样,井袖和易萧待会想吃什么,都可以再吃,不会是他沾了口水剩下的。
这粥是港式做法,窝蛋牛肉粥。
他舀了一勺喝掉,这一勺里有蛋花,也有牛肉粒。
喝完了,静坐着不动,直到易萧点头。
边上的井袖赶紧在手里的纸上找:上头已经密密麻麻写好了各类餐食,她在牛肉、鸡蛋、米以及葱姜上打勾,手都有点发抖。
粥撤下去,接着是面,面里有豆芽,有青菜,还有木耳。
宗杭一一尝过,井袖的纸上又多了几个勾。
面端下去,接着是鸡肉、红烧肉、羊汤。
每样都尝一两口,配菜也不漏,有点像慈禧太后尝满汉全席,又像学生时代的考试,选择题之后,是填空,填空之后是阅读,你也不知道自己会栽在哪一项上。
好在,目前为止,都还顺畅。
非但顺畅,还有点食欲大开,毕竟有段日子没尝过油盐酱醋调出的菜了,而且酒店厨师的手艺还行,道道都在平均线以上——吃着吃着,宗杭还会点评两句,诸如“这道挺鲜的”、“这个肉有点柴”之类的。
下一道是清蒸鱼。
宗杭在鱼肚皮上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慢慢嚼,然后点头:“这个也好,不过刺有点多,你们吃的时候要……”
话到一半,突然一声干呕,筷子脱手,从脖子到脸,赤红如虾。
他两手拼命去抓喉咙,滚翻在地,不断挣扎。
井袖吓得嘴唇都没了血色,想上前去扶,易萧厉声喝了句:“别管他!”
她盯着宗杭看。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脸上手上,凸起道道血管,颜色发浊发暗。
易萧喃喃了句:“也是个次品。”
……
也不知过了多久,宗杭终于扶着桌腿站起来,低着头,愣愣看手上那些骇人的血管渐渐消去。
抬头看易萧时,她朝茶几上示意了一下:“继续试下一道吧。”
顿了顿,又添了句:“记住了,以后不能吃海味,河鲜也不行,有人问,你就说你海鲜过敏,吃了……会死人的。”
☆、第33章 02
差可告慰的是; 后头的每一道菜都相对“温和”; 没再把他放翻。
地上滚了一圈; 身上脸上都抹了灰,易萧她们动筷的时候,宗杭去洗手间洗脸。
一把凉水泼到脸上; 人却晃了神,对着镜子愣愣看身后的浴缸:他在里头躺了那么久; 每天都在水里泡;拈了一筷子鱼,身上就起了那么奇怪的反应……
他拉开领口; 低头看胸腹处:那里本该有好几个弹孔; 但现在,受伤的地方只剩下淡红色的斑疹,像胎记。
舌头悄悄往后槽舔,有新牙冒头。
还是那个问题: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
有人轻轻敲门,宗杭回过神来:“进来。”
他知道是井袖; 易萧才不会这么讲究。
井袖进来之后,反手把门掩上。
宗杭笑:“你吃完了?”
边说边把水龙头拧小了些; 但没关。
这么多天下来,他和井袖已经养成了习惯:在洗手间聊天,声音都压得很低; 必要时还用水声作掩护。
井袖说:“过来看看你。”
她犹豫了一下:“宗杭,你别多想,其实过敏这种事; 特别普遍,好多人吃海鲜都过敏,严重的也会要命。外国人就更奇怪了,吃个花生酱、奇异果,都会上医院。”
是啊,但区别在于:他们还敢往医院跑,他呢?
宗杭沉默了一下,朝外头努了努嘴:“我想跟她谈谈。”
“谈什么?”
可谈的太多了:为什么他没死,为什么救他,怎么做到的,不计成本做这些事,目的是什么,还有,他现在是人吗?
这世上,如果有人能给他答案,应该也只有易萧了。
井袖不太乐观:“她会搭理你吗?”
宗杭说:“换了是你,经历了我这种事,你会忍住不问吗?不问才不正常,也许,她就在等着我问呢。”
***
听到洗手间门响,易萧掀了下眼皮。
有意思,进去个女的,出来个男的。
这两人,每天晚上都在洗手间说话,窸窸窣窣,声音压得很低,打量她听不见。
其实,她能听到,虽然听得模模糊糊,像蚓窍蝇鸣——早些年,耳聪目明的时候,再多隔两道墙,她也能听到。
她继续夹菜,当没看见。
眼角余光里,宗杭在她对面站了一会,终于开口:“不好意思,你能不能搁一下筷子?我想问你一些事。”
易萧本没打算理他,筷头却微微一顿。
她想起很久之前,妹妹易飒能上桌端碗的时候,她教她餐桌礼仪:“吃饭不要吧唧嘴,不要讲话,别人正吃饭,你找他有事,要先说‘打扰了,不好意思’……”
易飒咂巴着嘴,嘴上都是米粒,饭碗周围也落得到处都是,跟猪食槽似的,还振振有词:“为什么啊,我嘴巴吃饭,耳朵又不吃饭,你说话,我耳朵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易萧火蹭蹭的,上手就拧她耳朵:“我叫你耳朵不吃饭!”
易飒嚎得嗷嗷的,易九戈心疼,过来拉架:“她还小嘛,你别这么没耐心……”
易萧吼:“小什么,三岁看八十,教不好了……”
……
易萧缓过神来,筷头压下去,满满一筷子夹进碗里,然后埋头吃饭。
宗杭犹豫了下,心一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现在为什么这么……怪?我血管怎么回事?”
易萧当他不存在,吃得泰然自若。
宗杭也看出来她存心无视他,索性放开了说:“那我走了,我要回家去,我怕我爸妈急出病来……”
易萧笑了一声。
她没看宗杭,只说了句:“你以为,你还是宗必胜的儿子吗?”
声音不大,但屋里一下子静了。
洗手间门后听墙角的井袖脑子里蓦地一懵,再一回思,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宗杭忍无可忍的大吼:“你什么意思啊?我怎么不是我爸的儿子了?”
像是故意挑衅,易萧筷子伸向那条清蒸鱼,一插一挟一撕,把鱼肚粗暴地开了膛:“想回家,可以啊。”
“你怎么跟人解释这事呢?不怕人家把你解剖了研究吗?万一你又发了狂,没控制住,把你爸妈给害死了,责任算谁的?”
她把鱼肉送进嘴里,嚼烂了咽下,最后送了口粥,拿纸巾揩了揩嘴角:“你吃饱了,有力气了,好好睡一觉,明晚帮我做件事,事成了之后,有些事情,我会慢慢告诉你。”
想了想,又添了句:“也别思虑太过了,万一没睡好,精力不行,导致事情做不成……那我就当你死了,自己从来没救过你。”
***
妈的,易萧这女人简直是有毒,全身都流毒汁的那种。
说了那样的话,还让他“睡好”,他又不是超人。
宗杭翻来覆去了一晚上,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去,睡得也不好,做了好多梦,每个梦都在回家,历的艰险各不相同,但结局是一样的——
宗必胜冲出家门,迎上来拥抱他,抱着抱着,忽然脸色骤变,狠狠把他搡开,歇斯底里大吼:“不对,这不是我儿子,这个是假的!”
那种绝望,比被沉湖还可怕。
没人叫醒他,他全程被噩梦缠裹,傍晚时分睁眼,长吁一口气,头一次觉得起床是种解脱。
洗漱了出来,只喝了碗粥,就被催着出门:井袖高扎了头发、架了墨镜,他却要全副武装,口罩帽子样样不落。
从楼梯下去,一路到后门,门外停了辆破旧的灰色面包车,副驾上,一个中年男人殷勤地朝他们挥手:“这,这呢。”
刚上车坐定,车子就开了。
后车厢拆了排座位,很宽敞,但堆了不少杂物和包,最抢眼的是一个大铁桶,里头堆满了肥厚血红的动物肝脏,天热,这味道很糟糕,还引来了几只苍蝇,在车里乱嗡。
宗杭拿手掩住鼻子:“这什么啊?”
那男人转头,热情解释:“是猪肺……”
话到一半,易萧冷冷瞥了他一眼,男人知趣地转过头去,不吭声了。
车子一路开出城外,上了土道,颠颠簸簸,从天色尚亮颠进暮色四合,又颠进黑漆漆夜色里。
宗杭被颠得犯困,歪在车座上打起了盹,昏昏欲睡间,听到易萧和那男人没头没尾的对答。
“是废场子吗?”
“是,本来要转新场子,还没转完。”
“剩几条啊?”
“十来条吧。”
宗杭竖起耳朵想听,这对话又歇了。
过了会,车子转弯,车速放慢,宗杭觉得是到地方了,探头往外看:觉得好像开进了类似农场一样的地方,但场子半废,挂牌也摘掉了,加上天黑,看不出是作什么用的。
车子停下,那男人和司机打着手电,抬着猪肺桶在前头开路,易萧拎了个包跟在后面,也吩咐井袖拎了一个,一干人中,反只有宗杭两手空空。
走了一段之后,井袖故意落在后头,拿手抠开拉链口往里看了看,又几步撵到他跟前,压低了声音说:“好像是药品,纱布什么的。”
宗杭正想说什么,到地方了。
眼前是个四五米高的水泥台子,有台阶拾级而上,借着手电光,宗杭看清楚这是一个大池塘,像是养鱼的,塘边都围着两三米高的铁丝网,这台子算是……
观赏?投喂?
那男人和司机把猪肺桶抬到水泥台顶,下来跟易萧打招呼:“那我们就先去别处逛,两个小时后再来接……不打扰了。”
他们留了把手电给易萧,不声不响地走了。
易萧握住手电,示意宗杭和井袖:“上来吧。”
她走在前头,手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