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轮回-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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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宗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行了,省一点,现在可以了。”
宗杭一直扳在开关上的手指都僵硬了,一停下来就微微发颤,他愣了两三秒,忽然慌张地转过头来,四处找人。
看到尸体,看到有人趴着、有人站着……
终于看到易飒了,她坐在水里,发梢还湿淋淋地滴水,顶上的头发却被热浪熏得发干,着了静电般飘起几根,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是恼是喜,应该不会怪他吧?
他讷讷地,有点不好意思,略低了头,又抬起来朝着她笑,唇角扬起,露出几颗可爱的小白牙。
易飒也笑了起来,她吁了口气,手撑着地想起身过去,刚抬起腰,胳膊上忽然吃了人重重一抓。
本来缠斗之下就没力气,易飒身子一晃,扑通一声脸朝下栽倒在水里。
而原本浮趴着的丁玉蝶借着这力道顺利坐起,脑袋也顽强地伸出了衣领,脸上不知道是水还是激动的眼泪,大吼着:“看到没有!留一手!我留的一手!”
***
丁盘岭没有动,他还死死盯着燃烧的太岁。
它已经整个儿被包覆在了火里,身上不断有碳化的抑或带着烈焰的肉块从高处跌落砸下……
但丁盘岭觉得,好像还没完。
☆、第118章 25
一场乱斗; 不是所有人都有全身而退的好运气的:重伤了两个; 其它人都不同程度挂彩; 连丁玉蝶这样的,都只算是轻伤。
情势未明、痛呼四起的,也没那个时间去细细话短长; 宗杭赶紧先解下急救包,易飒过来接了; 和易云巧两个忙着挨个去给伤员包扎。
另一个包是水鬼袋,里头塞满了工具用具; 还有一扎扎捆绳。
丁盘岭从宗杭那把满的那罐火焰喷…射器接过来; 枪口始终对准还在燃烧着的太岁以防异动,又问起上头的情况,知道“半小时回拽”的约定之后,紧急看了下时间,马上让人把捆绳结成兜网:预备着时间一到,就把重伤的两个先送上去。
丁长盛算重伤; 他长期在掌事会做事,驱使这个派遣那个; 身法上最为迟钝,腹部被扎了个洞,血流得很骇人; 易飒不忍心看,咬着牙帮他裹伤,丁长盛好像预感到了什么; 问她:“飒飒,我是不是没救了?是不是要死了?”
往常那么不慌不忙端足了架子的一个人,此刻面如死灰、牙关打战,连话都说得口齿不清了。
易飒说:“不一定的丁叔,别自己吓自己。”
正说着,边上的易云巧忽然指着岩壁叫起来:“有水,有水在往下流!”
丁盘岭抬头去看,果然见到岩壁细细涔涔,无数道脉脉水光,略一沉吟就想明白了:它在装水!
其实上次易飒下漂移地窟回来,就讲起过:太岁和息壤起先都在水里,后来像是哪儿拔起个塞子,水流走了大半。
这次也一样,丁盘岭觉得:漂移地窟跟个大浴缸似的,有进水口,有放水口,太岁在这“浴缸”里泡了几天澡,如同完成了一次新陈代谢,要“地开门”,把废气排出去,置换新鲜空气进来,又要排掉旧水,另装一池新水。
但目前的装水,只怕于己方不利:息壤和太岁都是亲水的,万一穹洞再次装满水,这两东西怕是会复苏,而且,水里怎么用火焰喷…射器呢?
想明白这一节,丁盘岭脊背生寒,时间也骤然紧迫,一秒一秒,都好像往下落铡刀,他吼了句:“它还没死透!”
语毕枪口上扬,正要再给它加料,太岁身上,忽然滚下大块大块的火球来。
宗杭吓了一跳,拉着丁盘岭疾往后退:他还记得丁碛对这火焰的描述,每一簇火焰底下都是油料,万一被砸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些火块还在不断滚落,有些砸进水里,火花水花四溅,水被烧得呲啦呲啦冒白烟,更骇人的是,随着火块跌落,太岁身上的火渐渐少了。
腾出手来的易飒盯着看了会,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叫:“它好像在断肢体,然后重新长出来!”
丁盘岭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懂了,这太岁有几层楼高,身躯无比宽厚巨大,喷火…枪的焰头纵然把它“点着”了,它只要“割肉”,喷上去的油料就会连带着掉落,等于是白费了,而它又迅速再生——这样看来,几乎是没受损伤。
这喷火…枪也就是暂时喷垮了息壤而已。
丁盘岭的小腿微微颤栗,这局势真他妈瞬息万变:上一秒还在为宗杭带着大杀器空降而狂喜,这一秒优势就丧失了,而且水还在装——绝不能坐视它装满,那样简直是一秒回到解放前,所有人仍将困死在这里,还会多搭上个宗杭。
他近乎神经质一样喃喃:“快想办法,赶快想办法,要弄死它。”
易飒忽然冒出一句:“它为什么要赶紧长起来?”
丁盘岭没听明白,转头看她:“啊”
易飒说得飞快:“这太岁,真的从里到外,都是一堆肉一样的东西吗?有时候,皮肉、脂肪这些软的外壳,是为了保护里头的东西的,它又要断肢,又要赶紧长起来,会不会是里头还有东西,为了保护它?”
没错,如果从里到外都是肉块,那也不怕烧,哪怕烧剩了巴掌大的一块,也就再长,何必这么着急,慌慌张张地断肢再生呢?
这一慌乱,反而暴露了它还有东西隐藏。
丁盘岭略一思忖,马上吩咐宗杭:“不要浪费油料,我们现在只盯着一个点打,看是它长得快,还是我们放火快,你等我的吩咐,我的油料不够了,你就马上接上。”
宗杭嗯了一声,侧挪开一步,枪口提前端起,只等命令一到就扳开关。
丁盘岭的枪口上下晃动了一回,最后停在了太岁躯体靠下的部位。
他记得,原先息壤还在,把太岁包裹得像个半露的脑子,那死去的十几具尸体的脑袋,都被吸进了太岁底部覆着的息壤里,所以真要选,该选靠下的部位,这里最有可能“有什么”。
计议已定,丁盘岭再无犹疑,手指一扳,团簇的火舌再次喷涌了出去。
水已经淹到大腿根了,丁盘岭额上冒汗,步步向前,眼见火舌最前端已经渐渐钻子般咬进了太岁的躯体,忽听头顶风声有异,身后,易云巧大喝:“砸下来了,快躲开!”
丁盘岭早猜到了,它既能断肢,情急之下估计也会开砸,这种情况下,离得越近反而越安全,所以不躲反进,疾走几步,几步到了太岁跟前。
身后轰的一声,是大块的太岁肉块砸将下来,易飒和宗杭都忙不迭向后闪躲,躲完一拨,还有一拨,但明明以丁盘岭站的位置,很难被砸到,宗杭气急,大吼:“是傻吗?砸不到还砸!”
丁盘岭集中精神,不去管这些纷纷扰扰,他的火焰喷…射器是一整瓶的,油料管够,直接在太岁身上破了条道,而且攻势猛烈,往里推进了足有七八米……
下一刹,似乎忽然打通了什么,丁盘岭心头一震,下意识把指头从开关上移开,几乎是与此同时,这原本肉山般不断蠕动着的太岁,忽然安静了。
先前,这太岁虽然不叫不喊,但因为体量庞大,动起来声势也浩大,像巨型发电机,以无法形容的音调昭示着自己的存在,但现在,如同电源被断掉,所有的声息忽然止歇了。
被打通的那条通道没有再长上,里头还燃着明亮的火焰,足以看清一些东西。
丁长盛看到,通道的尽头处,又有空间,或者说,这太岁的身体内部,有个中空的洞,里头像结满了杂乱无章的蛛丝,蛛丝之上,又密布寸许长、絮丝样飘摇的须梗,梗头呈圆突状,有点像火柴头。
这是……
丁盘岭身子一僵。
它怀孕了?
不对,谈不上怀孕,应该是繁殖,之前查找有关太岁的资料时,好像提过它本质上属于黏菌,靠孢子繁殖。
身后传来水响,是易飒战战兢兢淌水过来,只飞快地探头一瞅,又马上缩了回去:“盘岭叔,这是什么啊?”
丁盘岭说:“它们。”
“哈?”
丁盘岭忽然激动,声音都有些抖了,说得语无伦次:“就是‘它们’,这个太岁其实是要死了,也不对,它的死跟我们是不一样的,它不是完全的死,它留下种子,也就是孢子,可以再活。”
说话间,除了几个实在动不了的,还能走动的人都小心翼翼地往这头靠近,连丁玉蝶都一瘸一拐地过来了。
丁盘岭脑子里突突的,有些兴奋过头:“有一些植物,为了生存,会利用各种方式把自己的种子传播出去……”
丁玉蝶想了想:“就像蒲公英让风把自己吹走那样吗?”
丁盘岭点头:“这里是三江源,万水源头,它一定是想利用水,用水把这些给输送出去。”
宗杭很警惕,枪口端起了对着通道:“那尸体是怎么回事啊?金汤穴里那么多尸体,它为什么需要那么多尸体啊?”
易飒脑子里一突:“因为它活不了,它之所以困在这里,就是因为它离不开这里的水、环境、气候,直接出去的话就是死,所以它得找个法子,至少有个能适应外部环境的躯壳来保护自己。”
她忽然想起鄱阳湖底下的那个息巢:“当初我们在息巢里,被姜俊追杀急于逃命的时候,我曾经躺进过巢房,当时我就发现,人躺的位置,正对着头的上方,有个很小的孔洞,只笔杆粗细,小指都探不进去,那时候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如果是这些东西过去的话……”
她示意了一下通道尽头处的那些须梗:“会不会是它们,像流水线分配一样,一条一条,通过那些细小的管道进入孔洞,然后再从人的嘴巴、鼻孔什么的进去……”
丁玉蝶让她说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易云巧点头:“有可能,刚刚那些尸体,被水流带过来,也是头被吸了进去,其实有可能是太岁要对他们做什么,像96年一样,改造了拿来对付我们,不过这位小哥……”
她对宗杭不熟,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来得挺快的,喷射枪一通扫射,把那些人给烧了。”
这趟过来的人虽然不完全清楚事情的就里,但多少是被普及过的,有个人嘟嚷了句:“它要准备这么几千年啊,也太有耐心等了……”
丁盘岭摇头:“不是,它这样的,这么罕见,这么诡异的行为,你说不准它是几千年、还是上万年才会有这么一次轮回,如果对它来说,繁衍的时间反正没到,那一切就不是等待,而是筹备。”
就像中国古代的很多帝王,活着的时候就开始修建自己的陵墓,因为反正要死,如无意外伤病的话,也大致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于是早早地准备起来。
对太岁来说,它也许比人类古老得多,在这地底下,灭灭生生了好几次了,也许某次地开门时,攫取到狼,或者雪豹,借用它们为眼,看到地面上的一切,觉得跟地下同样无聊,也并没有什么生物比它更智慧更高级,远方既然没吸引力,也就没必要去争取。
然后某一天,机缘巧合,它忽然发现,上头改了天地了,人这种生物开始登上舞台,大范围繁衍,不断往外迁移。
它觉得自己的机会也来了。
三姓的祖师爷之前,不知道它还有没有尝试过别的人,也许有,因为任何完美的计划都需要反复失败和修改。
金汤穴,是它为自己修的轮回渡口,它有条不紊,慢慢完善,一代又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