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先令蜡烛-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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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栅门倏地弹回原位,这样的动作若是发生在一个并非这么神圣虔诚的所在,
可能会给人粗鲁无礼的印象,而格兰特就这样被丢在阴暗的街上。威廉斯在几步远
之外悄无声息地敬了个礼,随即转身离去。孩童的嬉戏声清楚地从邻街传了过来,
但是这条巷子则杳无人迹。威廉斯的脚步声淡去之后又过了许久,门的另一侧才出
现来人的声音。接着是门闩被拉开的辗轧声,以及转动钥匙孔的声响。( 他们想把
什么关在外面? 格兰特纳闷。人生吗? 或是不愿让那些误入歧途的心灵闯进来?)门
被打开成一道刚好足以容身通过的缝隙,那男子请他人内。
“愿安宁与你和所有基督徒同在,并愿天父的护佑永远与你同行。阿门。”男
子一边插回门闩并将门上锁,一边急急地念出一长串含混不清的话。此刻他如果唱
出一段《偶尔对我歌唱》,得到的效果也会是相差无几,格兰特心想。
“教长大人尊驾可以见你了。”男子说道,走上石砌走廊在前面领路,脚上的
凉鞋一搭一搭地拍在石板地上,显得颇为懒散。他引格兰特进入一间刷得粉白的小
房间,这里面除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和一幅耶稣受难图之外一无所有。他说了
一句“愿平安与你同在”便关上房门,把格兰特一个人留在里面。这里面非常阴冷,
格兰特希望教长大人不会为了惩戒他而让他在这里等上半天。
不过还不到五分钟门房就回来了,而且极为恭谨地弯腰带着他的教长进来。他
又嘀嘀咕咕地念了一段祷词,才将两人留在房内走了开去。格兰特原本预期的是个
狂人,然而他面前站的却是一位优秀的传道人,泰然自若、沉稳持重、老于世故。
“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孩子? ”
“我想在你的兄弟会中有一位名叫赫伯·歌陶白的——”
“这里没有人叫那个名字。”
“我也料想他在你们会里用的应该不会是这个名字,但是你一定知道这些拜入
你门下的会众的本名。”
“从每个人一走进这扇门,成为我们一分子那天开始,俗名就抛却了。”
“你不是问我需不需要你效劳吗? ”
“我还是愿意为你效劳。”
“我要见赫伯·歌陶白。我有消息要告诉他。”
“我没听过有谁叫做那个名字。而且加入了黎巴嫩树兄弟会的人,也不可能有
任何‘消息’需要听。”
“很好。你也许真的不知道谁叫做歌陶白。不过我要找的人就在你这伙人里面。
我必须请求你让我进去找他。”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召集全部的人出来让你察看吗? ”
“不是。你们有那种所有修士都会出席的礼拜吧? ”
“当然。”
“让我参加那个礼拜。”
“这是很不寻常的要求。”
“下一场礼拜何时举行? ”
“一个半小时后午夜式就开始了。”
“那么我只要求给我一个座位,让我能够看见所有会众的脸。”
这位教长大人十分为难,并提及了圣堂的不可侵犯性,不过格兰特有意无意透
露的动人但陈腐的圣堂惯例以及英王手谕依旧存在魔力的种种说词,令他改变了心
意。
“对了,可否告诉我——恐怕我对你们的规定和生活方式非常生疏——你的会
众在城里有没有什么活动? ”
“没有。除非是受慈悲心所驱使。”
“这么说修士们和外界完全没有交流哕? ”果真如此的话,看来赫伯就要有一
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了! “修士每个月有一次人世的机会,为时二十四小时。
这是为了避免纯洁无瑕的团体生活会让修土养成自以为是的习性。白天的十二
小时他必须以许可的某些方式帮助同胞。夜晚的十二小时必须待在一个地方独自静
思。夏天的时候在户外,冬天则是在某些教堂里。“
“我明白了.那这二十四小时是——从哪一刻起算? ”
“从午夜到午夜。”
“谢谢你。”
第二十一章
礼拜在一幢朴素的小教堂内举行,烛光、白粉墙,一切都非常简陋,除了位于
东侧山墙前那座华丽壮观的祭坛之外。格兰特对那祭坛的外观感到非常惊讶。这些
修士穷归穷,不过显然另有财路。那些陈列在白天鹅绒上的器皿,以及雕有耶稣受
难像的十字架,可能是海盗从西班牙人在美洲的某个教堂夺来的赃物。他原本觉得
很难把他所知道的赫伯·歌陶白,和眼前这个不起眼又穷酸的排场联想在一起。戏
剧化的表演没有观众而只能自己看,一定是很扫兴的事。不过一看到那个祭坛,他
又犹豫了。也许赫伯的确正在苦心经营也说不定。
仪式中的一字一句格兰特全听不进耳里。他坐在边窗旁一个不惹人注目的凹处
内,从这个座位他看得见与会者的每一张脸,总数超过二十个人,他发现研究这些
人很有趣。其中有些是乡巴佬( 那些脸一看就是不想开会,只宜于复兴土风舞) ,
有些是宗教狂( 思考如何将刚毛衬衣' 苦行者或忏悔者贴身穿着,以进行自我磨练
或自我惩罚的工具。' 现代化的受虐狂) ,有些人脑袋空空,有些人和自己过不去
藉此寻求平静,有些人和世界不合藉此寻求慰藉。格兰特津津有味地对他们逐一审
视,最后看到一张脸的时候,眼光不由得停驻不前。这张脸的主人究竟有何苦衷,
而选择来此接受这种与世隔绝、自我否定的生活? 轮廓古怪的圆胖头颅,配上一张
土黄色的圆脸,小眼睛,大鼻子,松垮的下唇,因此当他重复念着经文的时候,嘴
唇老是垂下来包不住牙齿。小教堂里其他所有人的类型,都能很容易在日常世界中
安插到合适的位子:教长归入神职人员,这一个归入神经科的候诊室,那一个归入
失业辅导处。但是最后这个人该归入哪里? 答案只有一个。法庭上。
“看来,”格兰特的另一个自我告诉他:“这人就是赫伯.歌陶白。”不过当
然,他无法确定,要等他看过这个人走路的样子再说。他惟一看过的就是他走路的
方式。不过他决定赌一赌自己的判断。最优秀的法官偶尔也会犯错——歌陶白可能
是坐在前排的那个瘦弱温驯的家伙——只不过如果那个下唇松垮的油腻东西居然不
是歌陶白,他会非常讶异就是了。
午夜过后,众人陆续走出小教堂,这时他再无怀疑。
歌陶白有一种特异的走路姿态,僵直笨拙,肩膀会来回晃动,这种姿态可以说
是非他莫属。
格兰特跟着他们出去,找到了教长大人。最后离开小教堂的那一位叫什么名字
? 那是阿罗伊瑟斯修士。
稍加说服之后,他派人去请阿罗伊瑟斯修士过来。
等候之际,格兰特照例聊着修道会和会上的规范,并获知会众皆不得拥有世间
的财产,也不得为了世俗的目的而与众生有所联系。所以对于像报纸这种微不足道
的世俗之物,当然更是连想的念头都不会有。另外他也获知教长打算在一个月之内
到墨西哥去接掌一个新成立的教会,那是他们用自己募来的基金建立的,至于在挑
选接班人方面他享有全部的决定权。
格兰特忽然灵光一闪。
“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请不要认为我是在乱探隐私——不过可不可以告诉我,
你心中是否已经有了特定的人选? ”
“基本上我是已经决定了。”
“可以透露是谁吗? ”
“我实在不知道我何必把一件还不准备要告诉我自己会上弟兄的事,让一个陌
生人知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如果我可以相信你会保密的话,”格兰特向
他保证。“我的继承人应该就是你想见的那个人。”
“可是他不是新来的吗? ”格兰特未及细想就脱口而出。
“我不大清楚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教长大人厉声说道:“不错,阿罗伊瑟
斯修士只和我们相处了几个礼拜:不讨当会长的条件.和入会时间的长短无关。”
格兰特含糊地表示同意,接着问到今晚被派到街上去出差的人是谁。
没这个人,教长坚定地表示,至此谈话被迫结束,因为格兰特要见的人来了。
他顺从地站在那里,身穿暗褐色长袍,双手交叠藏在宽大的袖子里。格兰特注
意到他脚上没有凉鞋,而是赤着脚的,这令他想起报摊里他毫无预警地出现的那一
幕。格兰特心中忖度着,赫伯这么喜欢赤脚,究竟这是谦逊的表现,还是为了方便
走起路来无声无息。
“这位是阿罗伊瑟斯修士。”教长说着,留下一句祷词随即离开,比那门房的
演出要诗意多了。“我代表厄斯金先生,他是坦普尔的律师。”格兰特说道:“你
是赫伯·歌陶白。”
“我是阿罗伊瑟斯修士。”
“你本名是赫伯·歌陶白。”
“我没听说过这个人。”
格兰特打量了他一会儿:“对不起,”他说:“我们在找歌陶白,是关于一份
留给他的遗产的事。”“是吗? 如果他是本修道会的弟兄,你的消息他是不会感兴
趣的。”
“如果这笔遗产够大的话,他也许会了解他在这道围墙外所能做的善事,会远
比在围墙里来得多。”
“我们发誓为教会奉献生命。围墙外发生的任何事情,本修道会的弟兄都不会
有兴趣。”
“所以你否认你就是赫伯·歌陶白? ”
格兰特自然而然主导着这次对话。不过他发现他满脑子想的是,从此人苍白的
小眼中透露出来的是一股恨意。这般恨意几乎是前所未见的。为什么是恨? 这是他
心中的疑问。应该是害怕才对,不是吗? 格兰特觉得对此人来说,他不是追捕者,
而是某个插手碍事的人。这种感觉在他告辞的时候即已存在,并一路伴随他走回小
铺对面的旅馆。
威廉斯正在对着一份冷掉的餐点出神,这是格兰特要他帮忙准备的。
“有消息吗? ”格兰特问道。
“没有,长官。”
“提司铎也还没有消息? 你打过电话了吗? ”
“打了,大约二十分钟前。音讯全无,长官。”
格兰特把几片火腿夹进两块面包中间。“可惜,”他说:“如果不必老想着提
司铎的事,我办起事来会得心应手得多。走吧。今晚我们没多少觉好睡。”
“结果如何,长官? 你找到他了吗? ”
“找到了,在那里没错。他不承认他是歌陶白。他们不准和外界有任何瓜葛。
所以他在店里才会那么害羞,连躲在柜台后面的另一个人是谁都不想知道,一感觉
到有外人在场就开溜了。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威廉斯。他好像只忙着担心被逐
出修道会,而不在意有人正打算逮他入狱。”
“但是他会从店里逃走,可能就是想继续躲藏。修道院这种好地方正是任何凶
手梦寐以求的藏身之处。”
“是吧。是的,可是他并不害怕。他是生气。我们不知坏了他什么好事。”
他们静悄悄地下楼,格兰特一边大口吃着他草草做成的三明治。正当他们快到
达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