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四十九剑-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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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暮云还站着,可他已经死了,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的断川剑斜斜地插在他脚边,双脚业已深深地陷进了泥土里。
这代表他刚才没有在这里移动过分毫,一直站着,直至死亡。
他站得那么笔直啊,所以王子灵以为他还活着。
王子灵开始泣不成声,这对他的冲击太大了。他甚至连碰都不敢碰他一下,怕把他碰倒,可是他也知道,有一些东西已经竖立在他心里,永远也没有磨灭的可能。
远方的钟声,在他身后交相呼应,像是在呼唤着他一样。
“咚——!”
“咚——!”
每一道声音,都撞击在王子灵的心头。忽然,他抬手抹掉眼泪,也不管手上沾着泥巴和血水,抹了一张大花脸。
然后他把原本要给侯暮云的丹药都倒进自己嘴里,再度站起来,朝山顶的钟冲去。
他在雨中奔跑,胖乎乎的身体看起来时刻都要从山上滚下去,呼吸也粗重得像是一只老鸭。可是他还是跑到了亭子里,抓起木槌用力地敲在钟上。
这一敲,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来。
“都去他妈的该死的妖兽,来啊!都来啊!”
“咚——!”
三处的钟声,跨越了遥远的距离,连成一片。像古战场的号角,一声强过一声,气势层层叠加,最终冲破秘境,震撼了整个蜀中。
秘境外,妖兽们开始大规模回撤,奔向秘境。
修士们士气大振,钟声让他们群情激荡,眼前忽然充满了无限曙光。
沈青崖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妖兽回撤的大浪潮之前,赶到了王子灵所在的山上。徒有穷、小玉儿、青姑等人,也顺利地闯入秘境,在雨中疾驰。
天姥山上,苦叶真人盘腿坐在微风草堂前,天地镇海楼原有的九块石板被各派的前辈分别带往不同的地方安置,仅剩下正中的最后一块。
陈伯衍就站在最后的这一块石板前,而在天地镇海楼的四周,一共八位天姥山的长老,再加上三十六位年轻弟子,与苦叶真人一道组成了一个剑阵。
这是启动天地镇海楼的先决条件,一步都不能有差池。
“真人,准备好了吗?”陈伯衍神色郑重。
苦叶真人眼波平静,整个人沉浸在无为之境中,连声音也趋于平缓:“准备好了。”
陈伯衍点头,目光扫过周围的众位修士,朗声道:“待会儿请诸位务必全力以赴,莫要有所保留。”
为了确保能够成功,陈伯衍一步也没有离开天姥山。他是天生剑体,本就为戍守秘境而生,陈家的种种秘法,也因此而来。
他相信只要他能守住这里,孟七七就一定会没事的。
一定如此。
就在此时,接连八道剑光分别从蜀中的各个方位亮起,直入云层,这意味着石板都已就位。
陈伯衍当机立断,抽出无妄抹过掌心,鲜血流出的刹那,他一掌拍在石板上。鲜血抹过纹路时,元力开始沿着特定的路线流转,陈伯衍眸光坚定,断喝一声:“开始!”
第146章 为什么
“快看那是什么?!”
“那是……天啊……”
蜀中的各处; 无数人抬头遥望; 都看到了令人惊诧的一幕。只见莽苍的群山中、幽深的水涧里,等等; 无数的地方; 都亮起了光芒。
那光芒起初还很不明显; 它似乎与天地融合在一起,很淡、也很远。像是无数次看到过的黑夜与白昼交替时看到的破晓之光一样。
可是渐渐地; 大家发现那光开始有了色泽。迷离、绚烂; 把天空都染成了斑斓的模样,可那斑斓却并不花哨; 所有的光芒上都像蒙着一层薄纱; 美得令人窒息。
那些光慢慢、慢慢地晕染开来; 一直往上、一直往上,直至——星辰都开始在它们的笼罩下,在如此白昼时分显现出形状!
“这是天地镇海楼!”
有幸从《四海述异》上见过天地镇海楼之异象的修士,很快便判别出了这个惊人的事实。天姥山真的启动了这个传说中的法器; 这是要孤注一掷了啊。
可是天地镇海楼的异象远不止这一层; 想要真正地启动它; 还需要时间、需要等待。
但无论如何,对于此时此刻在蜀中疲于奔命的修士们来说,这都是一个可以看得到的巨大的希望!
他们纷纷欢呼起来,本已经消耗一空的力气又重新从身体的各个角落里跑出来,支撑着他们向着这个希望奔去。
青崖上的白鹿们,纷纷聚集在崖边抬起了头; 呦呦的鹿鸣声中,天姥山的天地元气以修士可以感知到的速度,逐渐浓郁。
天地镇海楼,在以最快的速度,成型。
微风草堂前,陈伯衍盘坐在最后一块石板上,丹田中的无妄剑高悬于他的头顶,似有呼吸一般,微微闪烁着莹光。
这里没有人说话,连一丝风吹草叶之声都没有。
连同苦叶真人在内的九位长老、三十六位弟子,以及在外围护法的更多的修士,都全神贯注、提着一颗心地将体内元力毫无保留地倾注于天地镇海楼的大阵之内。
天边的光芒,越来越盛了。
与此同时,小玉儿三人终于赶到了王子灵处。王子灵已经累得瘫倒在钟旁,全身的衣服、头发都湿嗒嗒地贴在身上,看着像是瘦了许多。
可他还是咬着牙在敲钟,沈青崖便在半山腰为他抵挡妖兽。
看到三人前来,沈青崖立刻将这里交给他们,而后第一时间冲往影壁,通过影壁中的单向传送阵,瞬间抵达忍冬处。
“忍冬姑娘!”鹿鸣剑挥出,沈青崖在妖兽群中几个起落,顺利找到忍冬。忍冬站在亭上,一边躲避着妖兽的攻击一边敲钟,虽然稍显匆忙,险象环生,但她胜在身形轻灵,总能转危为安。
而且沈青崖明显地感觉到,忍冬比上次见面时修为高深许多。看来她的修为确实在慢慢恢复的过程中,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全盛时期。
“去找孟七七!”忍冬遥遥对着沈青崖大喊。孟七七那里的钟声时断时续,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沈青崖瞬间领会她的意思,转头看到青姑业已跟了过来进行支援,便再不迟疑地奔向孟七七处。
而此时此刻,孟七七已与十七一路从山顶打到山脚下的山谷中,而后又从山谷中一路打回山顶,所到之处屋宇倾塌、妖兽尸体遍布,一片狼藉。
“铛!”双剑交击,震得雨水四溅。
天地镇海楼的威压还没有传到秘境之中,孟七七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形,只能咬着牙与十七周旋。
“砰!”孟七七一招不敌,被十七一剑拍向一处屋宇,砸破了屋顶的瓦片,随着碎瓦一同落入屋内。
下坠之时,孟七七及时调整姿势,落地即翻滚,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从屋顶破口处追进来的攻击。
单膝跪地,回身,秀剑的剑尖刹那间延伸出剑芒刺向十七。与此同时孟七七的左手业已摸到了环首刀,在秀剑被挡住的瞬间,反手一刀割向十七的脖子。
刀刃上寒芒乍现,十七后退半步堪堪躲过,可喉咙里还是被孟七七割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这刀,够快。
孟七七舔了舔嘴角渗出的血,脚步一刻不停,一刀之后又是一刀,悍然压上。他要拼的,就是一个悍不畏死的气势,修为、剑道,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他现在比不过十七,就是比不过。
但论气势、论活下去的决心,他自认不会比任何一个人差。
十七原以为他被自己打落,受了内伤,早该精疲力竭。可是他竟然还能反攻,甚至比刚才攻得更猛、更快、更不要命,那如浪涛般层层叠加的气势,一时间竟把他也压了过去。
一步退、步步退,十七断喝一声,一脚顶在身后的柱子上,止住了后退的趋势,而后一剑反压向孟七七。
“铛!”十七的眸中闪过着嗜血的光芒,他死死地盯着孟七七,道:“你可真不愧是一条疯狗!”
孟七七提着一口气不敢放松,嘴角却还挂着一丝比起十七来也不遑多让的狞笑,说:“多谢夸、奖!”
话音落下,孟七七趁其不备抬脚攻其下盘。
十七一惊,没想到孟七七如此阴险。
结果孟七七又是一脚踹过去,管你阴险还是正直,只有活人才有说话的权利!
“轰——!”下一瞬,柱子断了,房子塌了,两人齐齐从屋内灰头土脸地冲出来,迎面就是一群该死的妖兽。
踏雪寻踪!
孟七七的身影刹那间消失在妖兽面前,妖兽们齐齐一怔,愤怒的吼声不知该向谁发泄。然而眨眼之间,孟七七的身影又出现在妖兽群上方,足尖在妖兽背上轻点,竟然调转方向又朝十七刺去。
十七终于怒了,抬手就是一道莲华,将孟七七与妖兽齐齐笼罩在内。他有能力再使出一道莲华,可孟七七一定没有足够的元力再使出子夜歌。
果然,孟七七选择暂避锋芒,连连急退以图躲过莲华。
可莲华又岂是那么好躲的,元力和体力的双重消耗让孟七七的速度也远不如初了,然而十七还是在孟七七脸上捕捉到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
有诈?
十七现在可完全不敢小觑孟七七的阴险狡诈,只见下一瞬,孟七七的身影忽然往旁边一闪,与此同时琴音骤起。无形的琴音与莲华绽开的花瓣迎面相撞,劲气瞬间向四周扩散,将刚刚坍塌的屋舍又再次击垮,扬起灰尘一片。
而在那无边的灰尘中,孟七七与沈青崖双剑合璧,齐齐攻来。
十七心中一凛,却也丝毫不惧,“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击败我吗?”
“当然不。”沈青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平和,他看着十七,道:“阿秀,你去敲钟。”
孟七七看了他一眼,随即后退一步,“你小心。”
沈青崖甩了甩手中的剑,神色肃穆:“好。”
“现在的年轻后生,是不是都这么狂妄?”十七嘴上这么说着,却并没有阻止孟七七离开。对于他来说,战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年少怎能不轻狂?”沈青崖道。
“那就让我来领教领教真正的天姥山剑法。”
话音落下,钟声再度响起。
与此同时,秘境外,随着妖兽被钟声逐渐吸引回秘境,各派弟子正在积极清扫遗留在外的妖兽,并用重重结界努力将裂缝口封住。
虽然他们知道这封得了一时,封不了一世,但该做的还是要去做。
抬头看,天地镇海楼的极光已经晕染了半片天空,只要再撑一会儿,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半天,他们就能迎来胜利了!
“二师兄,你也休息一会儿吧。”密林中,精疲力竭的天姥山弟子们正在抓紧时间休息、疗伤,一个年轻弟子走到沈星舟面前,递过了干粮和水。
沈星舟低声谢过,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他忍不住再次抬头,天地镇海楼不知何时就要成型,如果要动手,就必须加快速度。可是这里的师弟们,还有星竹……
沈星舟握紧了手中的水囊,眸光晦暗莫名。
不多时,队伍再次开拔,往西面而去。现在在此地的都是天姥山弟子中的精英,他们要去往安置石板的各个地方,留足人手保证天地镇海楼能顺利发挥作用。
他们已经辗转了其他六处,还剩最后两个地方。
另一边,沈星竹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她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醒来时满脸泪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一个溺水者。
这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