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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古瓶记-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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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溟怒声嘶吼,天地顿时一片轰鸣。怎奈人鬼之战,鬼为阴身,人为血肉,如何能挡?
  然而,忽然之间,山谷间那碧波大海般的惨绿色就像猛然被烈日骄阳晒化了一般散了开去,数十万阴兵像被一双巨手重新拉回了阴曹地府,在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叫嘶鸣过后,漫山遍野的活尸纷纷倒地,天地骤亮,阴霾尽去,刹那间一片寂静。
  北溟望向对面的绝岭,只见东魂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北溟顿时看得清楚明白:是东魂的大限到了。
  这两年在寒冰大牢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刚才那一战,他已经把自己耗尽到了极限。
  他终于是撑不住了,跪倒在地,缓缓倒在了地上。
  东魂仰面躺在寒风刺骨的绝岭之上,他玄色的衣袍在这片冰天雪地之中,仿佛被滴上的一点墨,竟然显得那么干净。
  苍天知道这位忠心耿耿的东陵国师从未有一刻背叛过东陵,他睁大了双眼,空望着阴霾的天空,用最后的力气轻声自语道:“……我尽力了。”
  寒风扫过,他的身体忽然化成了成千上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盘旋而上,升入天空,最后被吹散在了山谷之间。
  东魂去了,东陵军在狂风骤雨般的雷电之中,很快败北。
  ————————
  苍茫大地之上,晚霞的猩红铺满山谷,苍凉的暮色之中站着两人。
  是沈瀚亭和袁长志。
  沈瀚亭手持长剑,长身而立,他注视了袁长志很久,忽道:“你我这一战,终于还是来了。”
  袁长志铁甲戎装,手无兵器,却双拳紧握,他的身影被背后耀眼的夕阳淹没,只剩下一圈光亮的轮廓:“赐教了。”他忽然脚下闪动,举掌向沈瀚亭探去,动如脱兔。
  两人在夕阳的余晖中如同一团金色的光影。
  这是一场武林中罕见的交手,如果有习武的人看见这场交战,一定会觉得不枉此生 — 但是却并没有人有幸看见这场绝世的比拼,两人的身影在苍凉大地之上,甚至显得很孤独。
  这本应该是一场难分高下的比试,可是袁长志却渐落下风,因为他的心在看见沈瀚亭的瞬间就已经乱了,注定了他的失败。
  古兰江畔对云小鱼的伤害让他彻底消沉,重拾记忆后他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内疚中,这令他痛不欲生。他虽然心知云小鱼没有死,但他却不敢去找她,因为他不能原谅自己伤了她。
  袁长志终于还是败了,沈瀚亭的长剑抵在他胸口。袁长志像棵冷松一样傲然而立,但他的心里却默默地承认自己输了。
  沈瀚亭手提长剑,迟迟没有下手,半晌,他忽问道:“你可愿投降北陵?”
  袁长志道:“我的师父教会了我很多事,却没有教过我投降这件事。”
  “可是西陵亡国时,你却臣服了东陵。”
  “那是因为我失去了记忆。”
  沈瀚亭的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敬佩的神色,但却瞬间被浓浓的悲凉掩盖:“那我非杀你不可,你是北陵的心头大患,即便我现在不杀你,武王也不会留你。”
  袁长志淡淡一笑,没有言语。
  沈瀚亭沉默片刻,忽道:“云小鱼还活着,她很好。”
  袁长志如石雕般的脸瞬间好似化成了一池湖水般柔和,眼神中的落寂变成了一抹柔情。他许久未语,最后说道:“……那就好。”
  沈瀚亭身影微动,袁长志无声倒地。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天道轮回

  圣祖564年5月,北陵春暖花开,东陵也是一片春意盎然。
  云湖关决战,北陵大败东陵后,北溟昏迷不醒,因此由沈瀚亭率领人马护送向南霄赶往东陵,意欲捉拿苍涟,控制东陵皇城。
  此时的北陵皇宫内,向南霄的母亲阮秋江已经病入膏肓,江上仙看过之后说只怕就是这几日了。
  过去这半年来,阮秋江因为挂念向南霄,忧心成疾,下不了床榻一步。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日夜祈盼着向南霄回来,可是向南霄却杳无信息。
  五月初三当日,阮秋江忽然病情加重,昏迷不醒,到了傍晚,她醒转过来,对身边的宦官就说了一句:“把褚先生叫来,我要见他。”
  褚兰舟赶到后宫,见阮秋江已经气若游丝,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江上仙,江上仙轻轻摇了摇头,褚兰舟明白今晚怕就是她的大限,凑近床边道:“参见太后。”
  阮秋江吃力地睁开眼,焦急地问褚兰舟:“霄儿回来了么”
  褚兰舟轻叹了口气:“回太后,陛下在去往东陵的路上。”
  泪水从阮秋江的眼角流了下来,她轻轻闭上眼睛,自语道:“那他不会回来了,我见不到他了。”她忽然急速地喘息了几声,对褚兰舟道:“你让其他人出去,只有你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褚兰舟依言遣走众人,回到床边道:“太后请讲。”
  阮秋江泪眼朦胧,哽咽道:“有件事……临走前我一定要说出来,否则我死也不能瞑目。这件事我憋在心里多年,觉得对不起霄儿,更对不起他的亲生父母。”
  她深喘了口气,说道:“霄儿并非是我和老舵主所生,他的亲生父母其实是东陵前朝的乾王和灵妃柳氏。老舵主对乾王忠心耿耿,却惨遭灭门,他恨先王,更恨东陵,所以将刚出生的霄儿抱走,让他不知自己身世,反视亲生父母为仇人。圣祖522年我嫁给老舵主,当时霄儿已经一岁,老舵主娶我时就告诉我,与我不要孩子,只要霄儿一个。我当时只当是他太过疼爱这个儿子,后来才知道竟是这个原因。”
  说到这里,阮秋江泪如雨下,颤声道:“可是霄儿是个悲天悯人、心地极善的孩子,他从不知这其中缘故,只当我是亲生母亲对待,极尽孝心。这些年我与他相依为命,早已视他为己出,我实在不忍心看他不知真相,与亲生兄弟互相残杀,这对他实在太过残忍!如果我不说出来,等我死了,九泉之下,叫我如何面对他的亲生父母?”
  阮秋江泪流满面:“我们错了,总舵主也错了。他不应该因为一己之仇,毁了霄儿的一声,我追悔莫及,可是已经太晚了!”
  褚兰舟听得手直发冷,他沉思片刻,对阮秋江道:“太后切莫太过伤了身子,现在修养为重,我先叫太医来给你看看。”阮秋江已经哭得听不见褚兰舟说话,褚兰舟唤来太医后,转身就离开了太后的寝宫。
  他回到自己的住所,立即吩咐道:“传丁渔和薛喜人来,就说今夜我要跟他们一起去东陵!”此刻的褚兰舟心急如焚:此事千万不能被武王知道,他性格软弱、做事犹豫,若知道了真相,只怕一时心软,要了坏大事!
  五月初三当晚,丁渔和薛喜人护送褚兰舟,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往东陵。
  云湖关东陵战败,东魂、袁长志阵亡。
  从四月中旬开始,噩耗接二连三地传入东陵皇宫,让苍涟措手不及。东陵皇城内只有不到四万禁军,他知道接下来武王很快会率兵杀入皇城,到时候只靠这四万禁军是抵挡不住的。
  李仕明接到东魂阵亡的消息时,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扼腕痛惜。云湖关战事开始没多久,他就力劝苍涟放出东魂,苍涟虽然最终同意,但一切终究还是太晚了。在寒冰大牢这一年里东魂惨受非人的折磨,若非如此,北陵绝不可能取胜。
  东魂出狱时对他说,他擅自寻找四海万神图下落却不告诉苍涟的原因,是因为他和西砚一样知道这图纸是毁天地的东西,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可用,否则损耗国运,对苍涟自己和东陵均都没有半分好处。
  李仕明心中暗叹:只可惜悔则悔矣,苍涟却并不明白东魂这片苦心,事已至此,很难再有挽回余地。
  五月初的一晚,李仕明正在听雨斋忧虑北陵的战事,淮胜这时敲门进来:“大人,有客人来。”
  李仕明叫他领进来,就见那位客人身披黑色披肩,头戴斗笠,走进门来后摘掉斗笠,露出了一张绝色的脸,是塔儿。她见到李仕明,开门见山道:“我是来跟李大人道别的。”
  李仕明微微一怔:“你要去哪里?”
  塔儿凄然一笑:“我要去他的家乡,去看管他的故居。”她似不欲再多说,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这就是你手中那本《后宫起居注》中缺失的那页,我知道他一直想要,所以帮他找到了,但现在已经没用了,所以留给你吧。”
  塔儿把那张纸轻轻放在桌上,对李仕明微微屈膝行了一礼:“李大人保重。”然后再也没有回头,静静地走入了黑暗之中。
  李仕明目视塔儿离开,想起往事,深感悲凉。他拿起桌上那张纸,一看之下,却甚是震惊,原来这张纸上记录的是灵妃与乾王所生的长子其实并没有死,而是被叛贼劫走,但因涉及机密,所以按下不发。
  李仕明瞬间醒悟聂氏所说的夜燳有一胞兄身上有胎记,说的并不是向南霄,而是苍涟!如果向南霄是灵妃长子且被抱走,抱走他的人应该就是季怀礼。如若如此,那向南霄便是苍涟的亲长兄!
  李仕明在原地呆怔了半晌,随即坐回到案后,提笔给苍涟写了一份奏折。
  五月中旬,沈瀚亭率领的北陵大军攻入东陵皇城,四日后大败东陵禁军。
  向南霄领兵闯入太和殿捉拿苍涟时,苍涟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大殿的龙椅上,面如石雕,毫无表情,仿佛就像在平时上朝一样,傲然俯视着涌入的人群。
  向南霄跨步走上地台,抽出宝剑抵在苍涟的脖子上,厉声道:“东陵已经输了!你若臣服于北陵,我可饶你不死!”
  苍涟抬眼注视着向南霄,眼中闪过一丝寂寥,像有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向南霄见他只是盯着自己,再次喝问道:“我问你降不降!”
  苍涟默不作声,他忽然撩起头发,露出了耳后一块红色的月牙形胎记。向南霄见了惊得险些刀都掉落在了地上,他呆望着那胎记,问道:“你……你怎么会有这胎记?”
  苍涟放下头发,沉声道:“我知道你也有。”
  “你如何知道的!”
  苍涟长叹一声:“因为你我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拿起一本册子递给向南霄,正是那本《后宫起居注》,翻到记录灵妃的那一页,说道:“你自己看便知道了,你我的母妃娘家姓柳,后被封为灵妃。”
  向南霄怔了半晌,才接过这本《后宫起居注》,翻看起来。他越看脸色越是苍白,最后连手都抖了起来。在那本册子里,被撕走的那页纸也被黏回去了,但上面叛贼两个字被改成了“季怀礼”。
  向南霄的眼中浮现出一抹不知所措的慌乱,苍涟这时将两人身世不动声色地讲述了一番,向南霄听到最后神情悲痛,只觉得浑身冰凉。
  苍涟瞟着向南霄,见他面色怅然若失,叹道:“这对你来说确实太不可思议,对我亦是如此。可是你我耳后的胎记却是假不了的。”
  向南霄缓缓抬起头,木然地望着苍涟,越看越觉得苍涟与自己的容貌确实甚为相似,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言的委屈和痛苦,却还夹杂着一种亲切。
  自小到大季怀礼对他的管教过于严苛,他内心里对关爱和亲情甚是渴望,他瞧着苍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想去亲近的感情油然而生。这些年来复仇的重担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此刻他忽然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张开口,刚想唤一声哥哥,却忽然觉得胸口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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