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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鹿门歌-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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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起身走到门旁,开了门,对陈尔升说了句什么,片刻,从陈尔升手中接过一根火折子似的物事,转身回到屋中,递给离他最近的秦勇道:“这是我们锦衣卫平日夜行时用来照明的火烛,能防雨防风,不受雾气所扰,等上路时,请秦当家将这夜行烛分发下去,每十人做一组,每组各持一根,这样若南星派再以迷雾做障,大伙之间不至于完全无法互通消息。”秦勇忙接过,细看一番,笑道:“早闻锦衣卫这夜行烛了得,没想到今日竟有机会能得一见。”
  余长老等人接过观摩,口中啧啧称奇,见外观与寻常火烛无异,但他们都知道这火烛从西洋传入,不知用什么油炼制而成,除了刚才平煜所说能防风防雨外,火焰还有对抗毒气之效,可惜未流传至民间,无缘仿制。平煜四两拨千斤,将接下来的方案拟定,大伙颇觉鼓舞,正说得热闹,外头驿丞亲来敲门道:“平大人,李将军,各位高人,酒菜已备妥,请各位用膳。”
  众人便出来用膳,平煜见堂前并无王世钊,佯作关切问那驿丞:“可曾见到王同知?”那驿丞忙道:“王同知刚才出门了,说不必等他用膳,也不知这么晚要去何处。”
  平煜不动声色往外扫了一眼,在门外暗卫中少了两人,心知他们已跟在王世钊身后,暂且放了心。
  好不容易席散,平煜拔步要走,又被李攸强行拽到院中,商量找出右护法之事。余长老及秦勇等人本在院中聚在一处商议教中之事,见他二人说得热闹,忍不住也过来插话,二人不得不将话转至旁处。正说着,李珉忽从后院过来,走到平煜身边,低声道:“平大人,借一步说话。”
  秦勇等人见状,忙避开两步。
  李珉见自己二哥仍大剌剌等着他说下文,显然没有避开之意,不免有些为难,征询地看一眼平煜。
  平煜冷冷睨一眼李攸,没好气道:“滚。”
  李攸龇牙一笑,道:“我就不滚。”。 平煜按耐住当着秦门中人的面招呼李攸一顿的冲动,走到一旁,皱眉道:“出了何事?”
  李珉这才道:“那位林嬷嬷一粒米都未进,傅小姐勉强喂了些,又全吐了,傅小姐忧心如焚,晚膳也未用,又问属下,说嬷嬷看着不好,能否请大夫前来医治。”
  平煜默了片刻,果断道:“去请大夫。”“可是——”李珉为难地挠挠头,“这附近连民宅都无,何处去请大夫。”平煜显然没打算给李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道:“你和许赫拿了通行文牒,这就出发,往前再走二十里,便是竹城,你们进城后,找最好的大夫带回来给林嬷嬷看病。来回不过两个时辰。”
  不过……两个时辰,李珉脸一苦,但想起刚才傅兰芽担忧的模样,立刻点点头道:“我们这就出发。”
  他转身刚要走,平煜又唤住他,显见得还有话要交代。“ 李珉看着平煜,静候下文,谁知等了半天,平煜才有些不自在地绷着脸道:“到了竹城,你们去找我们的人,问京城最近出了何事,尤其是陆家,可有什么变故,陆子谦又是为了什么会来湖南。”
  李珉在脑海中想了半天,才意识到平煜口中的“陆子谦”是谁,奇怪平大人怎对一个文官之子如此耳熟能详,纳闷地看他一眼,见平煜脸色不佳,不敢讨价还价,应了一声退下,自去找许赫传达平煜的命令。
  平煜见李珉出去,在院中再站不住,穿过庭院,正要上楼,谁知秦勇见他脸上有焦躁之色,忽然近前几步,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笑道:“平大人,这是我们秦门中人常用来提升内力的雪莲丹,所用药材颇费了些心思,用在常人身上,虽不能提升内力,却能消寒去邪,我看平大人脸色不大好看,怕是刚才在阵中受了些寒凉,不如用这雪莲丸调养一下身子。”
  说着,从瓶中倒出两粒红亮的药丸,伸掌到平煜跟前,含笑看着他。此话一出,余长老等人都面露讶色,李由俭更是有明显的不悦,因他们都知道雪莲丸产自西域,最能调养内力,纵是秦门这样的武林大派,也不过一年仅得十粒而已,这一下给了平煜两粒,可谓天大的人情。
  平煜不得不停步,垂眸看向秦勇手中的药丸,以她的目力,不可能看不出自己丝毫未受阵中寒气所扰,这药丸名义上是送给他,实则是想送给傅兰芽主仆。有了雪莲丸,林嬷嬷的症状多少会有改善。他忽冒出一种被人看透心事的狼狈,移目看向秦勇,她脸上笑容真诚,说话时语气再随意不过,似乎根本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当着众人的面,给足了他台阶。
  这女子太过精明圆滑,于勘破人心方面,当真少有人能及,若是没有傅兰芽,他自然不会承她的这份人情,可是为了傅兰芽,这份人情,他不承也得承。他沉默地看着秦勇,片刻,终于接过她手中的药丸,微微一笑道:“刚才在阵中一时不察,遭了暗算,的确有些不适,多谢秦掌门美意,我就却之不恭了。”说完,一拱手,越过秦勇,快步往楼上走去。“ 李攸没料到平煜突然撇下自己就走,本想扬声骂他一句,忽然想起什么,又将话憋回,若有所思目送平煜的背影。
  秦勇勉强一笑,转身对余长老等人道:“时辰不早了,不如早些歇息。”


第52章 
  傅兰芽坐在床旁忧心忡忡地看着林嬷嬷,喂过热水后,林嬷嬷不但没有半点好转;反倒因着起身过了风;将胃里的东西全激得吐了出来。
  她于是不敢再折腾林嬷嬷;手中又无药;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跟李珉商量;问能否请大夫前来给林嬷嬷医治。
  虽然当时李珉并未一口回绝,但她知道左近并无民宅,就算李珉去请示平煜,平煜未见得肯点头;故虽开了口;心底却对请大夫一事未报太大希望。
  李珉走后;她见林嬷嬷状态越发不好;正暗想旁的法子,忽听门外传来说话声,声音低沉清澈;颇为熟悉。
  少顷;有人敲门;她立刻起身开门,果是平煜。
  再往两边一看,就见原本守在门边的陈尔升和林惟安已离了原位,朝楼梯口走去,想来是已到饭时,下楼去用膳。
  “平大人。”她站到一旁,等平煜进来。
  平煜脸上淡淡的,进来后,看一眼床上裹得如同茧子似的林嬷嬷,沉默片刻,面上露出几分不自在,将手中的药递给傅兰芽道:“秦掌门给你们主仆的雪莲丹,能驱寒,你速给林嬷嬷服下一粒。”
  傅兰芽目光落在他掌中两粒红彤彤的药丸,怔了一会,欣喜道:“秦当家?劳她费心了。”
  她心知秦勇是秦门大半个主事,手中有权有人,既能赠药,可见此药必定极为对症,忙用桌上剩余的半盏热水将药化了,给林嬷嬷服下。
  忙完后,坐在床旁,正满含期待地看着林嬷嬷,忽听平煜在身后没好气道:“这药不止给林嬷嬷,还有你的份,你要是不想辜负秦当家的美意,最好将另一粒服下。”
  声音明显透着不悦。
  傅兰芽回头,见平煜脸部线条比刚才硬了几分,有些惊讶,他进门时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不高兴了。
  回顾方才举动,暗忖,莫不是刚才自己只顾向秦掌门道谢,忘了向他致谢,所以才惹了他不快?
  念头刚一升起,又立即自我否定,平煜好歹是侯门子弟,又是正儿八经的朝廷三品官员,怎会如此小孩心性。
  但见他情绪的确比刚才差了几分,想起他向来喜怒无常,慎重起见,仍起身向他盈盈行了一礼,眨眨眼道:“平大人费心了。”
  好半天,平煜才嗯了一声,仍负着手杵在桌旁。
  傅兰芽见他难伺候,懒得再揣摩他的心思,走到桌旁,给自己盛了一碗热水,默默将那药服下。
  平煜绷了一会,到底没忍住,转头默默注目她的一举一动,见她莹白纤细的手指被那暗蓝色的茶盅衬得仿佛玉雕一般,说不出的晶莹夺目,忽然觉得那茶具给她用,太过粗糙,实在入不得眼。
  又想起家中那套沁绿釉梨花瓷,记得当时母亲一见便爱不释手,说已许久未见到这么好的瓷器,不怪是前朝皇后爱用之物。
  又说若是寻常人家得了,怕糟蹋好东西,必定会毕恭毕敬供奉起来,殊不知,世上的好东西本就是给人用的,收着不用才是真正的糟蹋,一边说,一边笑着令人将窗外梅花上的雪收了,用那瓷具泡了一壶恩施玉露。
  他虽甚少留意家中这些玩意,但记得那釉质流云碧绿,的确让人眼前一亮,不由暗想,若是那套梨花瓷若是给傅兰芽用,母亲必不会说什么糟蹋不糟蹋的话。
  可一转念,眼前又浮现母亲泡茶时手指上的厚茧子,全是当初母亲被罚做罪眷时,日夜作下人营生时所留下的。那般触目惊心,让他心中一刺。
  他不是不知道,当年家中未出事时,母亲因是安陆公长女,跟父亲门当户对,嫁给父亲数十载,处处养尊处优,这辈子不说做粗活,连高声呵斥下人都从未有过,然而家中出事后,不过短短三年,母亲便被搓磨得足足苍老了十岁。
  他想到此处,心揪了一下,再站不住,沉下脸,转身往门边走。
  傅兰芽这时已将手伸到被褥中去探林嬷嬷的手,正觉得林嬷嬷的手似乎比刚才暖了几分,余光见平煜转身欲走,忙起身,送他出门道:“平大人。”
  她很想跟平煜多说几句话,但林嬷嬷尚未好转,她暂且打不起精神,且一抬眼,见平煜脸色不知为何,转眼便变得如同冰冻一般,错愕了一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最后只好挤出笑容,恳切道:“刚才多谢平大人了。”
  平煜只觉得心中的耻辱感和对母亲的歉意混在一处,让他胃中作烧,根本无法再跟她待在一处,更不肯看她,一径出了门,回到自己客房。
  到了房中,将绣春刀解下,放到桌上,阴着脸发了一晌呆,只觉胸口闷胀得难受,只好开门,唤了驿丁送纸笔来。
  等将纸笔放在桌上,便坐下,极力稳住心神,若无其事开始画阵法。
  可没画几张,心中愈加烦郁,忍了片刻,将笔一扔,起身又唤驿丁送水。
  等驿丁准备妥当退下后,他面无表情解了衣裳,到净房沐浴。
  原本以为经过刚才一番,已将杂念清除干净,可刚一闭上眼,眼前便浮现傅兰芽躺在她怀中时的模样,她明净的脸庞和她柔软的身子仿佛就在眼前,连她眼睛上的睫毛和脖子上婴孩般的细小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越发觉得身子发烫。
  等他意识到身体起了变化,忙收敛心神,咬牙闭眼,逼自己不去想她,可哪怕用凉水冲刷了一遍又一遍,身体的温度也未能降下分毫。
  最后他闭目靠在墙上,拿出对抗鞭刑的意志力,强忍着等自己身体的悸动慢慢过去,半晌之后,好不容易平复了那股蠢蠢欲动的冲动,这才将巾帕扔到一旁,皱眉从净房出来。
  换上衣裳,仍觉心烦意乱,静了一瞬,终于拿定主意,走到门旁,便要下楼去找李攸喝酒说话。
  可明明手已放在扶手上,挣扎了许久,依然没忍住,又转身走回柜前,胡乱找个个包袱皮,将桌上纸笔收在其中,走到窗旁,面色变幻莫测,立了半晌,最后到底没能抵挡住心中所想,单臂撑在窗台上,翻窗出去。
  他知道此时夜已深,楼道上不时有人来往,要想掩人耳目去见傅兰芽,惟有这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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