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歌-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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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嬷嬷摇摇头,回头指了指刚好走到身后的邓安宜,对傅兰芽道:“多亏了邓公子,不但救了我,还带我下楼去找寻小姐,要不然,嬷嬷早就见了阎王,哪里还能见到小姐。”
邓安宜走到林嬷嬷身边站定,脸上还残留着几滴刚才跟人厮杀时溅到的血迹,平添几分狰狞肃杀之意,跟他儒雅的气质并不相宜,看着傅兰芽的目光却很和煦。
傅兰芽眸光闪了闪,抬眼看向他,低声道:“多谢邓公子。”
他笑了笑道:“举手之劳,何必言谢。”
忽听平煜冷冷道:“你二人先行回房。”
傅兰芽主仆讶然回头,见平煜面色仿佛结了层寒霜,语气里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第23章
看得出,平煜并没有调换客栈及客房的意思,主仆二人默了片刻,只好搀扶着回了之前那间客房。
临走前,林嬷嬷不忘恳切地再三向邓安宜致谢。
早前那间主仆二人歇过的客房门仍洞开着,门里桌椅丢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但好歹余物并未受波及,总算还有下脚之处。
两人关上门,挨到床边坐下,傅兰芽装作不经意间探手到枕下,还好,那书还在,她虽然已开始怀疑这些人并非奔着这本书而来,仍不希望丢失母亲留下来的遗物。
想起今夜之事,主仆二人心里七上八下,怎么也静不下来,时刻留意着门外的动静。
不知外面邓安宜跟平煜说了什么,邓安宜只在走廊上略站了片刻,便回了客房。
邓家护卫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看样子,今夜会一直守在走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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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平煜所料,那帮刺客一被缚住,便第一时间咬舌自尽,根本无从拷问来历。
搜身之后,亦毫无所获。
平煜缴了刺客手中兵器,令李珉等人通知六安县衙的官员过来帮着查案。
余人见王世钊伤得不轻,将他扶回房中,又速去请大夫前来医治。
所幸六安繁华,城中有不少能人异士,加上锦衣卫之势,很快便将本城最有名的大夫找来,给王世钊医治。
王世钊伤在腹部,衣裳里里外外全被血浸透,人也甚是疲乏,
衣裳贴在伤口上,一时脱不下,那大夫只得用剪子剪开,期间,难保不碰到伤口,王世钊痛得脸色直发白。
露出伤处后,大夫只一眼,便庆幸道:“只差半寸便会刺中要害,万幸,万幸。”
平煜看得真切,收回目光,立在桌旁,若有所思地饮了口茶。
万没想到,王世钊竟会在东厂的私产里受了伤。
来时路上,他们为了护送新任云南巡抚尽快接替傅冰之职,日夜兼程,路过六安时,根本未在此处客栈留宿。
也就是后来在穆府时,他才从穆承彬口里得知,六安城中有座客栈,前年起建,来历颇古怪,曾有人见过疑似东厂之人在此处客栈出没,穆承彬怀疑是王令的私产。
他听了之后,心知穆承彬并非信口雌黄之人,之所以敢提出这个猜疑,多半有十足的把握。
故而他傍晚一进六安城,便故意前来留宿。
此举虽冒险,却没准在留宿期间摸清镇摩教和东厂之间的关系,弄明白二者到底是沆瀣一气,还是鹬蚌相争。
若是后者,一路上,镇摩教的人如影随形,即便到了客栈,他们也没有罢休的道理,如能引得东厂出手对付镇摩教,可谓一石二鸟。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帮人来得如此之快,他刚离开客栈没多久,他们便迫不及待前来掳人。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非但刺客不是镇摩教的人,东厂更是从头到尾都没冒头,因为倘若东厂之人在左右,断不会放任王世钊受伤。
也就是说,一夜之间,东厂和镇摩教的人都不知去了何处。
他有些后悔这回来云南,带出来的全是些入职不足一年的新人。为着京中局势,将几位精明能干的同僚都被他有意留在了京中,
李珉和陈尔升等人缺乏历练,应变能力不足,刚才一番厮斗,非但没能窥得些端倪,更险些让傅兰芽主仆遭了毒手。
如果真如秦门掌门人所言,有不少江湖帮派来了云南,可以想见前路还会有不少意想不到的麻烦。
他想到此处,计议已定,忽然放下茶盅,看向王世钊,笑道:“王同知尽管好好养伤,等你的伤好些,我们再上路。”说毕,便起身离去。
王世钊看着平煜的背影,脸色变幻莫测,片刻之后,被那大夫换药的动作激得差点打了个寒战,厉目瞪向大夫,欲要痛骂几句,想起众同僚仍在一旁,又硬生生憋住。
平煜回到房中,取了纸笔在桌上写了封信,唤了李珉过来,让他亲自送了出去,这才换下衣裳,自去净房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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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嬷嬷担惊受怕了好半晌,见外头总算彻底安静了下来,稍稍松了口气。起身将屋里那几件丢得乱七八糟的桌椅一一扶好,又拿起将侥幸未被摔碎的茶壶和最后一个茶碗,斟上茶,递给傅兰芽。
“小姐,那位邓公子真是个好人。”她挨着傅兰芽身边坐下,叹道,“刚才嬷嬷跟小姐跑散,若不是他出手相救,嬷嬷早做了刀下鬼,跟小姐哪还有相见的机会。”
傅兰芽不语,只静静饮茶。邓公子之事,暂且放在一旁,现在最让她好奇的是,平煜见到王世钊受伤,为何会那般惊讶。
窗外不时有夜风缓缓吹来,将她身上的汗意吹散。
林嬷嬷见小姐不接话,也不好再自顾自往下说,见她白净的脸颊上粘着几缕乌黑的发,心知她刚才逃跑时,跑出了不少汗,便端着盆起身去净房。
回来时,怕平煜突然从窗口进来,犹豫了片刻,到底将窗户关上,拧了把早已凉透的水,用最快速度替傅兰芽擦好身,又帮她换上新的寝衣。
整个过程,主仆二人都如同做贼,唯恐平煜不打招呼便闯进来。
一换好衣服,林嬷嬷便将窗户打开,她现在最怕得罪平大人,这一路上妖魔鬼怪太多,一旦平大人弃她们主仆于不顾,她们哪里还有活路。
做好这一切,便将那治跌打的膏药取出,小心翼翼替傅兰芽上药。
林嬷嬷的手刚一碰到傅兰芽的脚腕,傅兰芽便痛得低呼一声,经过今夜这一番折腾,她原本崴伤了的脚腕又肿了几分,此时上药,更是一阵钻心的疼。
林嬷嬷心痛不已,劝道:“小姐,你且忍耐些,这里头的淤血若不趁早揉开,怕是一时半会都好不利索。”
两人一个低声劝慰,一个极力忍痛,都未注意到窗口的动静,直到平煜扶在窗沿咳了一声,两人才惊吓地停住了动作。
“平大人?”林嬷嬷起身,刚好看到平煜,见到林嬷嬷,便从窗口跃下。
他似乎已在隔壁沐浴过了,身上换了件雨过天青色的袍子,鬓发还有些湿漉漉的。
她暗松口气,这位平大人虽然性情捉摸不定,好歹不像那个王同知那般下流,进来前,倒还知道打声招呼。
她挤出丝笑容,干巴巴道:“平大人,这一夜辛苦了,我们小姐正在上药,能不能请大人在此稍后一会,刚才已经换了一半了,很快便能换完。”
平煜虽然面色不善,听到这话,倒也未吭声。
林嬷嬷见平煜默许,不敢让平煜久等,忙又折回到床旁,替小姐上药。
傅兰芽本就痛得厉害,林嬷嬷这回失了急躁,动作更大了几分,她先还紧紧咬着唇,到后来,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直如受刑一般,万般难耐。
好不容易上完药,傅兰芽刚换的寝衣又汗湿了一层,筋疲力尽,根本无暇再去管旁的事,也懒得理会平煜就杵在房里,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林嬷嬷忙将床上帘幔放下,又从壁橱里拿出被子,替平煜在地上铺好,一切收拾妥当,这才走过来,强笑着对仍立在窗旁的平煜道:“委屈平大人了。”
平煜冷着脸走到屋子中间,隔着帘幔,听到傅兰芽气息匀净,显然已经睡熟,冷冷道:“她脚肿得厉害?”
林嬷嬷正要轻手轻脚上床,闻言错愕地看一眼平煜,忙道:“可不是,亏得小姐能忍,要不然早不知哭成什么样了。”
说完,见平煜面上没什么表情,又讪讪地停嘴。想起平家跟傅家的过结,心下唏嘘,躺到床上,想着平煜在一旁,不知为何格外踏实,很快便睡着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主仆二人是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给吵醒的。
两人坐起一看,外面日头高高挂起,平煜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林嬷嬷慌忙应了一声,替傅兰芽匆忙穿上衣裳,起身开门,却是李珉,他身后跟了个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
见林嬷嬷开门,李珉道:“这是六安城里出了名的丹青妙手,专治跌打损伤,姓刘,平日不怎么在城中,听说傅小姐脚伤加重,我特请了刘大夫来给傅小姐看看脚伤。”
林嬷嬷没想到李珉这般心细,自然是千恩万谢。
李珉嘴角抽抽,怎敢说出实话,只道:“这几日咱们都会暂时留在六安城,傅小姐可以安心养伤,等伤好了再上路。”
第24章
傅兰芽脚上的伤实在太严重,林嬷嬷不敢再计较是否该避嫌,回到床旁替傅兰芽戴上帏帽,便将刘大夫和李珉请了进来。
李珉早在林嬷嬷帮傅兰芽提起裙子露出脚踝时,便忙不迭将头撇到了一旁,但余光仍不免睹见一抹雪白,想起傅兰芽那张精致如天成的脸庞,耳根都红了三分。
那位刘大夫目不斜视,看了看傅兰芽的脚伤,沉吟片刻,错手推拿了几下,因手法颇妙,动作又极快,傅兰芽还没来得及喊痛,刘大夫便已气定神闲地收了手。
推拿之后,刘大夫又开了些外敷的方子,告诉李珉,若方便,将药碾成末,加热之后,一日三次热敷在患处。
这法子看似容易,但实行起来颇为繁琐,林嬷嬷担心李珉会嫌麻烦,不肯答应。
没料到李珉听了之后,眉头都不皱一下,就爽快道:“没问题。”
刘大夫又叮嘱了几句“近日宜静养,不得四处走动”之语,便告辞而去。
林嬷嬷跟在李珉身后,送了刘大夫出来,回来悄声问傅兰芽道:“怎么样?可好些了?”
傅兰芽暗叹林嬷嬷心急,这都伤了几天了,怎会这么快便见好?不忍她失望,仍笑道:“好些了。”
过不一会,客栈伙计送来午膳,守在外头的陈尔升在外头细细检查一番,未察觉不妥,这才放心让伙计送进来。
用过午膳,傅兰芽立在窗前静静眺望后院花园。
三楼甚高,园中景象一览无余。
她看了一会,忽然生出个猜测,会不会流杯苑跟这座客栈的主人其实是同一人?两处建筑,布局手法简直如出一辙,要说彼此之间没有瓜葛,她说什么也不信。
可前者在京城,后者在云南,相隔又何止千里……
此事一时无解,她思忖一番,疑惑地将思绪飘向昨夜平煜看见王世钊受伤时的惊讶神情,当时平煜的表现太过怪异,实在耐人寻味。
照她这些时日冷眼旁观,王世钊能力不足,心劲却颇高,被平煜处处压制住,显见得并不不服气,两人之间的关系,算得上暗潮涌动,
既如此,为何平煜见到王世钊受伤,第一反应不是称愿,而是出乎意料呢?
她只觉周遭的人和事,每一件都暗藏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