濡湿面颊的雨-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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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日语不太灵光的茱莉指着自己胸口,比出用针缝的动作,似乎是指我方才被成濑打的时候掉落的钮扣。她又比出要我脱下衣服交给她的动作,我照做了。辛西雅见到我身上只剩一件胸罩,惊讶的丢给我一件红色T恤。
趁茱莉帮我缝扣子之际,我像辛西雅常做的那样,探身隔着阳台望向自己的房间,隐约看到成濑坐在床上,正在使用行动电话的背影。可能正在和上杉联络吧。
不久,又见到他打完电话后,起身走出房间。隔了一会儿,听到走廊上传来房门关上的声音。是成濑出去了吗?我心想,反正若有什么不对劲,只要睡在辛西雅她们这边就好了,心情也转为轻松,回到自己房间。
本来凌乱的屋内大致已回复原状,我丢下的钥匙也放在桌上。
我盯着成做濑看过的资料箱。最上面是博夫寄来的几封航空信,也许是心理因素吧,我觉得信封已稍微泛黄。下定决心,我拿起最后那封信——已经将近十个月没读这封信了。
《这是回应你写来的信,答应与你分手的最后一封信。回想起来,你说不来雅加达时,或许就该下定决心分手,可是我总觉得你终有一天会来,于是任凭时光流逝。暑假来、下次连假来、放年假时来……像这样,无法达成的承诺如尸骸般横陈在我们中间。而今,当我疲于等待时,你写来的信不只要我放弃等待,更要我放弃爱情……坦白说,我现在恨你……》
信从我手上滑落。每次读到“我现在恨你”,我就读不下去。
我深叹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把信放回原处。
6
夏夜将至,很难得吹拂着干热的风,下班的人群休闲的走在马路上。夕阳已西沉,但晚霞余晖仍映照着街头。
朝饭仓方向走,有个外国人群聚的地区。路尽头的十字路口聚满白人、黑人、伊朗人、东南亚人,有的坐在人行道上抽烟或抽大麻,有的穿着短裤在溜滑板,也有的躺在马路上睡觉、喝酒、讨论事情,各式各样的人做着各种不同的事。
“黑暗夜会”就在十字路最内侧的“糖果”酒廊举行。
似乎来得太早了些,在昏暗走廊上摆上几张简陋桌子充当的服务台前,只有我和十位左右的客人排着队。我的前面有几位少女和高中生模样的清秀少年。少年们的打扮虽与常人无异,却似乎是同性恋者,互相传送秋波,以女性化的手势抽烟、捻熄,又再抽烟、捻熄。
排在我后方的是耳戴耳环,鼻翼、眉毛上端和上唇也都穿洞戴着环饰的长发褐肤女人,和两边耳朵各戴五个耳环、扎马尾的男人,两人手拉手站着。成对的情侣似乎只有这奇装异服的两人,其他不是独自一人,就是三两同性在一起。
轮到我时,我拿出钱包,但服务台的男人严肃的问“身上什么地方有穿洞戴环饰?”
“耳朵。”
“耳朵不算。”
“为什么?”
男人拂开及胸的长发说:“耳朵以外有穿洞的人便宜一千圆,露出双乳的女人便宜两千圆。”
“没关系,我照价付钱。”我笑着,拿出三张千圆钞票。难怪川添桂会在信中提醒耀子“来时请裸露两点”。
那对情侣之后是个貌似洋娃娃的女孩,穿着炫丽的红色洋装,头发系红色蝴蝶结,手上抱着色彩鲜艳的玩具熊。她除了鼻翼戴环饰,并表示身体的某一部分也有,只是不能在这儿露出,要求便宜两千圆。
排在后面的观众很有耐性的等待交涉结束。一个男孩踩到我的脚,用快死了般的声音拚命道歉:“啊,对不起!”
眼前所见尽是内心善良、沉浸在个人世界的年轻人,我有些困惑了。
服务台还设有签名处,同时也贩售川添桂的著作。耀子家也有那本名为《想死》的书,我买了一本,顺便若无其事的看了一下签名簿。可能是时间尚早,只有两三个人签名,上面当然没有耀子的名字。
进场后,在比较靠近舞台的座位坐下等待,虽然明知白费工夫,我仍仔细寻找是否有熟面孔,甚至耀子的踪影。
观众似乎只能获赠一罐啤酒。上身赤裸、只穿丁字裤的年轻男人手端盘子穿梭于观众之间,每个人都有美丽的肉体——结实、散发光泽的肌肉,匀称的附着在优雅的骨架上。
他们不笑也不出声的默默服务,动作也很优雅。望着他们,我想起耀子最喜欢这种美丽的年轻男人。
我所知道的耀子感情奔放,在与成濑邂逅之前,她有过各种伴侣,相当享受性生活。而那些伴侣几乎都是年轻、事业无成的男人,有大学刚毕业的编辑,有刚出道的插画家,有住在她以前租赁的公寓隔壁的大学生,也有日法混血的高中生。
但是,某一天,她突然结束了这些关系。
我并未问她理由,但她却主动对我说:“因为我爱上成濑,已经看不上其他人,何况,成熟的恋爱最珍贵!”
但我却发现,与其说是因为成濑,毋宁说是因为她的书已经出版。她的处女作《背叛的心服从的肉体》非常煽情,还附有她穿着黑色吊带式紧身皮革装在舞台上受鞭打、乳房上蜡烛滴流的照片。换言之,她是凭藉亲身体验所造成的震撼成名。
不过,形象太崇尚性恋物欲或变态的话,自然会对以后的工作造成影响——耀子害怕被贴上标签,所以才开始清算复杂的男女关系。
她放弃了许多年轻的男朋友,扮演单身的正常女性。虽然也有秘密恋情,却多半是为了“工作”。出现在媒体时也总是扎着头发、化淡妆,让自己看起来充满知性气息。她是少数能为了利益而自我约束的女人。
突然开始演出现场秀,让我吓了一跳。毫无预告、会场的灯光也未转暗,室内乐就忽然响起。同时,小小的舞台上出现身穿黑色弹性胸罩和短裤的美丽女性,脸上画着清楚的黑色眼线,嘴唇鲜红,长发在脑后稍高处扎成马尾,手上握着鞭子,开始慵懒的跳舞。
不知何时观众增加到将近八十人,大家看的并不是她的动作,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她那弹性胸罩下的纤细腰肢和修长大腿。就在观众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变化时,她却随着音乐结束退场了。
好像在哪一本杂志上出现过吧,我记得曾经见过这个女人,拼命想记起她究竟是谁。
正在心浮气躁的思索时,脱衣舞表演开始了。美丽的年轻女性化着旧式的妆,身穿黑礼服,披着鸵鸟毛披肩,随着音乐出场表演。音乐由室内乐转为抒情乐,女人面无表情的脱衣服,最后脱掉胸罩,裸露充满弹性的大乳房,仍像坏掉的玩偶般毫无笑容。等褪去黑色内裤,巧妙的以披肩遮住重要部位时,女人简单说句“以上脱衣舞表演完毕”后,轻盈退场。
观众以年轻女性居多,整个会场气氛冷漠,并没有那种充满渴望或性欲的炽热情感,大家只是抱着想看希奇又有点恐怖的事的心情前来。虽然掺杂着几位貌似观光客的白种男人,但他们也只是望着这些特立独行的年轻观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接下来是年轻男人的脱衣舞表演。身穿夹克的年轻男人双手插入长裤口袋内,走到舞台中央,在没有投射灯照射下开始跳舞,感觉好像是在家中独自听音乐时,逐渐亢奋的起舞一般。不过,他脱衣服的动作比刚才的女人煽情,身上的夹克仿佛是被人剥掉,衬衫钮扣是由下往上一颗颗慢慢解开,长裤是一边扭动一边脱下,袜子则如垃圾般丢弃。最后只剩下一条彩色T字裤时,他扭动腰肢、掩住胯间独自狂舞,和方才的女人形成强烈对比,充满热情。
接下来走出一个全身戴满环饰的男人,一丝不挂的舞动。耳环和乳头的环饰用好几条金属链子相连接,肚脐和阴茎的环饰不住颤动。我惊骇的看完这部分后,有点无聊的把视线集中在观众脸上。看情形,除了最先出场跳舞的美丽年轻女性,我和其他人素未谋面。
不知不觉间,我打起吨来,直到听到尖叫声才惊醒过来。现场表演似乎已经结束,舞台上拉起银幕,映出黑白的影像。我倒吸一口冷气,因为一具尸体正全裸的横在眼前。尸体是年轻的白种女人,躺在不锈钢制的手术台上,一只穿着白衣、戴薄塑胶手套的手突然出现,冷冷的翻开女人的眼睑,黑色的眼瞳已失去光彩。
看样子,正要开始解剖。我摆出防卫姿态,因为不锈钢手术台让我想起某件事。
戴着薄塑胶手套的手突然用仿佛切向用的大菜刀把眼睑割下,露出一边的眼球,观众尖叫出声,还夹杂着男人的呻吟声,我似乎能听到所有人深吸一口气的声音。
戴着薄塑胶手套的手迅速往下移,用极端职业化的动作翻开女尸的阴唇。我移开视线。不过,担心也没用,那只手再度握住刚刚那把切肉刀。我还来不及喊“住手”,切肉刀已将右大腿至脚踝一直线割开,皮肤迸裂,出现白色的厚脂肪层和底下的红黑色肉块。
尖叫声再度响起。我感到恶心,用手上的宣传单遮住脸,心想那只不过是影片罢了。
戴着薄塑胶手套的手正确而迅速的从耳朵上方把头皮划开,在我来不及阖眼之前,已如拿掉假发般将头发连头皮翻开,露出头盖骨。我忍不住低下头。
我想起来了。那雅加达街头的气味——一种混杂着花香,难以言喻的腐烂气味。
我最害怕的就是那股腐烂的臭味。躺在不锈钢台上的博夫虽被冷冻,却仍微微飘散出腐臭味,那是我一辈子忘不了的臭味。我拼命用手煽风,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恐怕自己即将晕倒。瞥向画面,戴着薄塑胶手套的手正将喉咙至腹部一口气划开,皮肤掀翻,内脏外露。
我用双手抱住胸口,身体无力的往下滑。突然,一只男人的手扶住我。
“你没事吧?”
不知何时,成濑来到我身旁,搂住我肩膀。我抬起脸时,他将我紧紧抱入怀中。
“我觉得很不舒服。”
“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
我依偎着成濑,穿过正紧盯着银幕的观众,步出走廊。
走廊上只有偶尔出来买饮料或上洗手间的观众。我坐在地板上,呼吸清凉的空气,情绪逐渐恢复平静。
成濑跪在我身旁,温柔的说:“想喝点什么吗?”
“不。”我凝视成濑。“不久前才说过那么残酷的话,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温柔?”
“对不起,我太孩子气了。”成濑坦诚道歉。“我只是有点生气,以为你撒谎。”
“只是有点生气?到目前为止我从未见过说话那么残酷的人!”
成濑表情真挚,低声说道:“虽然话一出口就收不回来,但我并非真心伤害你,只是以为你说谎欺骗我,是个无药可救的女人,才会气愤得无法控制自己,想用话刺伤你。我真的太不成熟了。你该不会记恨我一辈子吧?”
以前只要被人这样羞辱,我真的一辈子不会原谅对方,但现在我已经不是那种人了。只不过,就算原谅成濑,他所说的话仍会长留在我心里。我常常在想,如果不原谅别人就能抹消记忆,那该有多好。
“这可难讲了。”我困惑的回答。
成濑或许认为这表示他已获得原谅,松了一口气似的坐在我身旁,说:“已经不再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