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镖-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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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斯本来只剩下一只左手可资应敌,但这时却用来捏住右手脉门,不使流血过多,故此简直腾不出手来,但见敌人剑风锐厉,来势威猛,只好使个无赖招数,倒地疾滚开去。
傅伟这时仍然瞧不见敌人,仅仅从声响下判断;但听地上一片暴响,已知敌人用的什么身法,不觉冷笑一声,急急追去。
摘星手卫斯一跃而起,双脚猛可盘住一棵树,凝神屏息,动也不动,这一着亦险亦妙,险的是舍去掉能够主动地乘着黑暗逃走之利,而等敌人自动离开,只要对方掏出火折子照一下,立刻无所遁形。妙的是这样做法,正好出乎对方意料之外。
傅伟凝神倾听一阵,仍不闻半点声息,心中诧怪之极,想想张明霞也许会到处寻找自己,便回身而走,刚走了十步之远,忽然想到一个主意,从囊中掏出一把榆叶,扬手打出去。
暗自付道:“前几天沈雁飞为了怕逃走时,会被终南孤鹤尚煌追上,故此着我们都弄了一囊树叶,权充暗器,想不到却在此刻派上用场。”
其实早在他被沈雁飞追迫夺回贾捕头的革囊时,张明霞己曾在暗中使用过这些金钱般大的榆叶,使他在当时立即又夺回革囊。
摘星手卫斯听到步声出去四五丈之远,松了一口气,跳下地来,往南而走,猛然发现敌人又跟踪追到,不由得大大震惊,急忙施展轻功,急奔直走。
他到底是主动之势,故此出了林子,已把傅伟甩后四五丈远,傅伟忽然发了牛脾气,使性子紧追不舍,可是摘星手卫斯向以脚程奇快称誉武林,这时有如惊弓之鸟,漏网之鱼,亡命而逃,更觉比平常快些。
两人这一走,转眼间已出去七八里之远,不知不觉又走回大路上,却是南下返江陵城的方向。
大路上一骑缓缓而行,他们两人风驰电掣般追逐而至,马上骑士感觉灵敏之极,就在他们瞬息将到之时,扭头一瞥。
马上人振吭叫道:“是卫斯吗?”
摘星手卫斯奔到眼前,眼光扫过马上之人,忽然呆住,身形顿缓,傅伟大叫道:“沈兄替我拦住那贼。”
那人敢情便是沈雁飞,这时冷哼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傅伟手中长剑划起一道青光,已堪堪袭到卫斯背上,沈雁飞一晃身飘到卫斯旁边,呼地一扇扫去,内力奇重,竟然把傅伟震得斜飞开去,然后问道:“卫斯你受伤了?”
摘星手卫斯这时才回过神来,暗笑自己做贼心虚,那是因为掳了他的母亲,而又慑于他武功中之故,是以一时呆住,口中忙答道:“我挂彩啦,少庄主赶紧挡住这厮……”
说到这里,傅伟已大怒道:“原来是小贼碰上贼头,沈雁飞吃我一剑。”青光一闪,已到了他身前,倏然剑上洒出寒星百十点,疾罩沈雁飞全身,沈雁飞猛然一扇劈出,又把博伟震开。
傅伟心中大为凛骇,想道:“怎么这厮功力如是强劲?”咬牙又仗剑猛袭。
摘星手卫斯乃是识货之人,见到少庄主比他们想象中更为厉害,不禁暗中倒抽一口冷气,大声道:“在下奉庄主之命有事北返,那厮却在途中拦截。”
沈雁飞大怒道:“傅伟你真不知进退,竟敢和我们七星庄作对。”说到这里,修罗扇嗡地拍出,再把傅伟震退,这等强劲无伦的功力,连沈雁飞自己也为之惊异不已。
傅伟明知不是沈雁飞敌手,加上旁边还有个摘星手卫斯,更是连逃走都难,可是他出身青城派第一到客董毅门下,宁可玉碎,也不作瓦全之想,复又奋身挥剑攻去,沈雁飞哈哈一笑,修罗扇起处,化成无数扇影,霎时将傅伟困住。
摘星手卫斯趁机撕襟裹伤,包扎好之后,大声道:“少庄主,我去瞧瞧另一敌人。”
沈雁飞对付傅伟已绰绰有余,故此从容点头道:“你可得小心,那妞儿甚是棘手。”
摘星手卫斯往南疾驰而去,那方向竟是直奔江陵,而张明霞则在北边,沈雁飞如果知道卫斯乃是背道而驰,必定能够猜出他心怀叵测,因而揭破了他们的诡谋,傅伟明明看见卫斯去向,心中却暗喜道:“那厮想是伤痛得糊涂了,走错方向也不知道。”
须知摘星手卫斯乃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一听傅伟和沈雁飞的口气,便知两人早有瓜葛纠缠,故此他并不担心两下会叫破他的诡谋,目下当急之务,便是他必须赶快把瘟太岁穆铭和野马程展唤来,以便在对方那少女赶到时,他们可以合力一下子将她打跑或者杀死。
至于他本人则可以抽空赶紧将沈夫人掳走,这样沈雁飞再没有发现的机会。
他的脚程奇快,眨眼已去得无影无踪。
那边张明霞见傅伟追赶敌人去了,便依他临走之言,将那长形包裹打开,只见一个妇人闭眼仰卧其中,她的眼力不比寻常,故此虽在黑夜中,仍然能够觉察出这个妇人,甚是苍老憔悴,容颜惨白。
她轻轻一掌拍下,沈夫人啊了一声,睁开眼睛。
张明霞柔声道:“沈夫人体惊,我们已把那万恶的贼子打跑了。”沈夫人揉揉眼睛,好像在一场可怕梦靥中醒来,口中习惯地非常谦逊的道谢一声,定定神,渐渐想起摘星宇卫斯夤夜入室的经过,最后记起那贼人提及丈夫的名字,并且说可以赶上见他一面,想到这里,脑中轰的一声,两行沮珠簌簌地洒落衣襟。
张明霞道:“沈夫人不要悲伤,那贼子被我们一路追赶,并没有时间对夫人你无礼,我们今日才到江陵,便听闻你的坚节苦行,心中钦仰之极。”沈夫人一面洒泪,一面缓缓坐起身。
“我那同伴如今追贼去了,我们且等一会儿,也许他能把贼抓住,那时便知那贼何故要冒犯夫人。”
沈夫人一听此言,心中立刻活动起来,忍住眼泪,又谦然地道谢。张明霞但觉这个不幸的妇人可怜可悯,禁不住叹口气,两人默坐了一会儿,张明霞忍不住问道:“沈夫人,请恕我唐突问你一个问题。”
沈夫人第一次抬目瞧她,可是看不清楚她的模样,仅从朦胧轮廓中,发觉是位美丽的姑娘,她轻轻喟叹一声,道:“姑娘请说,虽然我已知道姑娘要问的话。”
张明霞吃了一惊,寻思了一会儿,才道:“是的,也许你已被别人询问过千百遍,可是我非听到你亲口告诉我,却难以相信。”
“请你说吧。”她缓缓垂首,似乎十分疲倦了。
“请问夫人你是否确知尊夫也和你一般,虽是路途修阻杳若无人相隔,但仍然情爱不渝?”她的声音是这么真挚和渴切得到答复,以致沈夫人自家虽在心神震动中,仍然觉察出来。
她徐徐点头,轻轻道:“当然我确信如此,虽然我一向都没有想起过这个问题。”她稍为停顿一下,眼睛里忽然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芒。
张明霞陡然觉得面前这位尝遍人生辛酸的妇人,忽然变得年轻起来。
她热心地继续道:“我可以坦诚告诉姑娘一句话,那便是我的爱情付出,根本没有要求获回一些什么。”
张明霞似懂非懂啊了一声,可是心中却被她异常的态度而深深感动,差点儿掉下眼泪来。
“只有他了解我这句话的意思。”她哺哺自语地道,眼光移到黯黯长空,许多星星在虚空中明灭不定,一生的凄楚,蓦地兜上心头。
岁月悠悠,丈夫爱子都抛下她独自一人而远远去了,在她生命的前路横亘着的只有孤独、寂寞、贫穷以及飘渺的期待。
张明霞暗中举袖拭泪,她那颗少女的心,十分容易被这种真挚伟大的感情所感动,“虽然我不能了解,但相信她的话必有至理。”她想道,一面站起来。
“我去看看我的同伴,他不该这么久还不回来啊!”她说到末句话,婷婷俏影已消失在黑暗中。
她走进黑漆漆的林子里,大声叫唤傅伟的名字,可是总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当下忖想道:“也许他穷追不舍,已不知追到哪里去了,如今不如先把沈夫人送回家去,等他追赃返时,见我们不在,定会到沈夫人家中寻找。”
暮春时节的晚风,有点凉飓飓的,沈夫人衣薄不禁,便把被子盖到肩上,张明霞看了,不觉恻然想道:“她的身子不太好,想是日夕思念良人的缘故,啊,能有一个人在心中日夜想念,这等缘遇倒难逢,可不能完全认为是痛苦吧。”
她没有试图立刻找寻出答案,轻轻走到沈夫人身边,柔声道:“我那同伴不知到哪里去了,但我们不必等候他了,让我先送你回去。”
沈夫人摇摇头道:“这样不太好,承蒙姑娘和贵友仗义援救,此思此德,教我不知如何才能报答,现在再等一会儿有什么关系呢?”
张明霞忽然发觉沈夫人语声微颤,黑暗中但见泪光闪动,芳心十分不安,道:“我们都知道夫人的住处,所以我那同伴如果回来看见我们不在,便会一直回城找到贵府。啊,夫人你不舒服吗?时值深夜;又是郊野之地,风大大了。”
“啊,不,我没有什么,不瞒姑娘说,当你矫健地往来搜索时,我便情不自禁会想起外子,因为他以前也是武林中人。”
张明霞睁大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询问地看着沈夫人,故此她便继续造:“他姓沈,单名鉴,曾任三省总捕头。”
张明霞的声音立刻升起来,截断了她的话:“哦?便是生判官沈鉴,那不是为了断肠镖的事吗?”
沈夫人点点头,心中觉得非常欣慰,因为直到如今,武林中人仍然没有忘怀她丈夫的威名。
但她随即又叹一口气,道:“可惜我当年不肯跟他练武,以至一旦有事,只好任人宰割,再不然也可以将他的武艺,传给我那不肖儿子……唉,这孩子如今不知长得多大了。”
张明霞心中道;“生判官沈鉴一对判官笔,虽然极有名气,但也算不得是武林中出类拔萃的技艺。”嘴里问道:“令郎怎样了?你怎会不知他长得多大?”
“他也离开我远走天涯,如今算起来首尾三年,其实是两年多一点。唉,姑娘你是有本领的人,地方走得广,认识的人也多,假如有便的话,务请你代为留意一下。”
“令郎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岁数?我必定留意这件事。”
“他今年十九岁,名字是雁飞。”
张明霞但觉此名极熟,不禁念出声道:“雁飞……沈雁飞?”她陡然惊诧失声,心中想道:“不会那么巧吧?修罗扇秦宣真的徒弟不是也叫做沈雁飞?”
沈夫人听她失声诧叫,身躯一震,抬目望她,眼睛中射出渴切期望的光芒。
却见张明霞寻思了一会儿,沉吟着摇头道:“啊,不,不会是他的……”只因她想到断肠镖这件事,那生判官沈鉴分明是被秦宣真所杀,如果沈雁飞是沈鉴之子,焉肯事仇为师?
故此骇想了一会儿,便肯定乃是人名巧合。
沈夫人登时沮丧地垂下头,生像那一现的昙花般,转眼间便枯萎。张明霞道:“现在最好还是让我先送你回去。”她说得温柔异常,自家也感觉出平生说的话,从不及此刻的温柔动听。沈夫人没有再坚持,口中不住地称谢。
她请沈夫人躺下,用被子卷好,正想抱起来,猛听足尖擦地之声,抬目一扫,只见南方数丈外,三条人影宛如离弦之箭,疾扑而至。黑暗中,那三人手中的兵刃闪闪有光,芳心打个转,便极快地掣下背上长剑,交在左手,然后探囊掏出六七片榆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