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灭(中)〔法〕巴尔扎克-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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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翁。 吉罗很严肃地说道:“他非做记者不可。 唉!
吕西安,要是你愿意在我们的圈子里当记者,我们不久也要办一份刊物,真理和正义永远不会被侵犯,只宣传有益人类的学说,也许……“
吕西安很世故地插嘴道:“你们一个订户都不会有的。”
米歇尔。 克雷斯蒂安回答:“我们只要五百订户就抵得上人家的五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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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西安道:“你们还需要资金。”
阿泰兹道:“不,对于献身的精神我们很需要。”
米歇尔。 克雷斯蒂安做着滑稽的样子嗅了嗅吕西安的头,说道:“真象一个香粉铺。 有人看见你坐上华丽的车子,套着漂亮哥儿的骏马,带着一个王孙公子的情妇,柯拉莉。”
吕西安道:“怎么!难道这还有什么不好吗?”
毕安训道:“这话就表示你心虚。”
阿泰兹道:“我只希望吕西安遇到的是一个贝阿特丽克丝,一个高贵的女子,在人生中可以支持他……”
诗人道:“可是,阿泰兹,只要是爱情,不是到处都一样吗?”
“啊!”相信共和政体的克雷斯蒂安说,“在这一点上我是贵族脾气。 我不会爱一个被男演员当众亲吻的女人,在后台被人用亲昵的称呼乱叫,对台下哈腰屈背,满脸堆笑,掀起裙子跳舞,做男人的动作,把我只想一个人看到的姿势公诸大众。 要是我爱上了这样一个女子,一定要她脱离戏院,让我用爱情把她清洗干净。”
“她不能脱离戏院又怎么办呢?”
“那我要伤心,嫉妒,痛苦死的。 割断爱情不象拔掉一颗牙齿那么容易。”
吕西安沉着脸想起心事来,想道:“他们要是知道我容忍卡缪索,瞧不起我那是肯定的。”
铁面无情的克雷斯蒂安又直率又尖刻地说:“告诉你,你可能成为大作家,不过永远是轻骨头。”
说完拿起帽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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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道:“米歇尔。 克雷斯蒂安真严厉。”
毕安训道:“又严厉又慈悲,赛过牙医的钳子。 米歇尔看到你的前途,也许此刻在街上为你伤心呢。”
阿泰兹态度温和,体贴,想法鼓励吕西安。 过了一会儿,吕西安烦恼不堪地走了,他听见内心有个声音叫着:你一定要做记者!好比麦克白听见女巫说:你一定要做国王!到了街上,吕西安望了望坚韧不屈的阿泰兹的窗子,映着微弱的灯光;他凄凄凉凉,心神不定地回家。 他有种预感,觉得这是那批真正的朋友最后一次和他推心置腹了。 从索邦广场走进克吕尼街,他看见停着柯拉莉的车子。 女演员要看看她的诗人,向他问好,就老远从神庙街赶到索邦。 吕西安的情妇看着阁楼直掉眼泪,她要跟他一同吃苦,一边哭一边替他把衬衫,手套,领带,手帕,放进破旧的五斗柜。 她的悲痛非常真实,非常强烈,感到她感情深厚,所以吕西安虽然被人责备爱上一个女戏子,还是认为柯拉莉是不怕贫穷折磨的圣女。 招人疼的女孩子为了要来看吕西安,推说卡缪索、柯拉莉和吕西安吃过玛蒂法,佛洛丽纳和卢斯托的半夜餐,要回请他们,特意来通知吕西安,问他要不要请几个他应当联络的人。 吕西安回答说,他先得和卢斯托商量一下。 柯拉莉一会儿就走了,不想让吕西安知道卡缪索在底下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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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另外一种记者
第二天清早八点,吕西安去找艾蒂安,艾蒂安不在,便赶到佛洛丽纳家。 记者和女演员象夫妇一般占据着漂亮的卧房,就在房内接待他们的朋友,三个人一同吃了一顿挺讲究的中饭。吕西安在饭桌上说到柯拉莉要请他们吃消夜。 卢斯托回答:“老弟,我劝你跟我一同去看费利西安。 韦尔努,约他吃饭,尽量同他联络,非如此对这个小人不可。 他替一份带有政治性的报纸编副刊,说不定肯介绍你进去,登你的长篇稿子,那你便优哉游哉,日子好过了。 那份报和我们的一样都督属于自由党,将来你总是自由党的人,这是最得人心的党派;等到人家对你害怕以后,再倒向政府也便宜得多。 埃克托。 曼兰和他那位杜。 瓦诺布勒太太,——在她家里出入的有几个大贵族,漂亮哥儿,百万富翁,——他们不是邀请你和柯拉莉吃饭吗?”
“是的,”吕西安回答,“也请你跟佛洛丽纳。”
吕西安和卢斯托在星期五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星期日参加经理的饭局的时候,彼此已经称兄道弟,亲热无间了。“好吧,咱们可以在报馆里碰到曼兰,这家伙准会死盯着斐诺;你最好敷衍敷衍他,请他和他的情妇吃消夜,也许他不久之后就能帮你忙,心里有怨恨的人用得着所有的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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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先帮你一下,再在必要的时候利用你写稿。“
佛洛丽纳对吕西安说:“你第一件事做得相当出色,眼前尽可通行无阻,我劝你趁热打铁,要不人家很快会把你忘掉的。”
卢斯托说:“那笔大生意做成了!一无所能的斐诺变成”道里阿周报“的经理兼总编辑,白到手六分之一的股份,还有六百法郎一月薪水。我从今天起做了我们那份小报的主编。经过情形就跟我前天晚上预料的一样。佛洛丽纳本领很好,便是塔莱朗亲王也要让她三分。”
佛洛丽纳道:“男人要寻欢作乐,我们利用这一点抓住他们,外交家只能利用人的自尊心。 一般人在外交家面前装腔作势,在我们面前专做傻事,因此我们的力量很大。”
卢斯托道:“玛蒂法认股的时候说:反正这桩买卖不出我的本行!我看他做了一辈子药材生意,从来没说过这样风趣的话。”
吕西安道:“我疑心是佛洛丽纳教他的。”
卢斯托道:“所以,好朋友,你这一下是脚踏马镫,上了正路了。”
佛洛丽纳道:“你生来命好。不知有多少年轻人在巴黎呆了几年,一篇文章都登不出来!你的稿子将来可以跟爱弥尔。勃龙代的一样走红。 我想象得出你六个月以后神气活现的面孔,”她用了一句俗语,含讥带讽地笑了笑。卢斯托道:“我不是在巴黎呆了三年吗?
到昨天才当上主编,斐诺一个月才给发三百法郎;五法郎一栏稿费,他的周报给我一百法郎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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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洛丽纳望着吕西安说:“喂,怎么不开口啊?……”
吕西安说:“我要考虑一下。”
卢斯托气恼地说:“朋友,我当你亲兄弟一般看待,样样替你安排好;但是斐诺的事,我不敢担保。 两天之内,自愿跌价,想加入他报纸的人准有几十个!我在斐诺面前替你一口应承了,你要不愿意,你去回绝吧。”停了一会儿又道:“你是得福不知。在咱们这个帮口里,弟兄们能够在好几份报纸上攻击敌人,互相帮衬。”
吕西安急于联络那些鹰犬,说道:“咱们得先去找费利西安。 韦尔努。”
卢斯托叫人雇了一辆车,两个朋友坐着去芒达尔街。 韦尔努在一所有过道的屋子里住着三楼上的一套房间。尖刻,傲慢,官架十足的批评家,正在和家里人吃饭;女的长得太丑了,一定是正式的配偶;两个小孩儿爬在两张围着栏杆的高椅上;恶俗不堪的饭间,糊着方格的花纸,每隔一段有一簇青苔,几个金漆的框子嵌着镂版画。 吕西安看着这排场很奇怪。 费利西安的晨衣是用老婆的旧印花布衫改做的,他因为这副装束被人撞见了,脸上不大高兴。“吃过饭没有,卢斯托?”韦尔努一边招呼,一边指着一把椅子让吕西安坐下。艾蒂安说:“我们刚从佛洛丽纳家吃了来。”
吕西安只顾着打量韦尔努太太。她象个老实的大胖厨娘,皮肤还白,长相还算可以。 头巾下面,一顶睡帽用带子扣在下巴上,腮帮的肉被带子箍紧了,拚命往外挤。 没有腰带的梳妆衣只在领圈上扣着一个纽子,阔大的褶裥挂下来,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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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不三不四,让人想起路旁的界石。身体好得异乎寻常,脸颊差不多红得发紫,手指头粗得象螺丝钉。 吕西安看了这女人,忽然懂得为什么韦尔努在交际场中那么拘谨。 他既厌恶自己的婚姻,又没有勇气丢掉老婆孩子,但是还存在相当幻想,不能不为着老婆经常苦闷,所以他恨别人成功,对什么都不满意,也不满意自己。 醋意十足的脸冷冰冰的老是不高兴,话中带刺,一会儿就出口伤人,象锋利的匕首;韦尔努这些表现,吕西安完全了解了。费利西安站起来说:“到我书房去,你们来大概是为稿子吧?”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卢斯托回答。“朋友,主要是为了请你吃晚饭。”
吕西安说:“我代柯拉莉来请你……”
韦尔努太太听见这个名字,抬起头来。吕西安接着说:“……请你吃消夜,从现在算起还有一星期。 还是佛洛丽纳家的原班人马,只是多了杜。 瓦诺布勒太太,曼兰,还有另外几个人。 咱们也有牌局。”
韦尔努的女人对丈夫说:“朋友,那天我们约好要去玛乌多太太家。”
韦尔努说:“那有什么关系?”
“咱们不去,玛乌多太太会不高兴的,你不去书店吗?”
韦尔努对客人说:“朋友,你看竟会有这样的女人,不知道半夜餐跟十一点散场的晚会并不冲突。”随后补上一句:“我总是在她身边写文章的。”
吕西安道:“你的想象力真了不起!”这句话惹恼了韦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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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此时恨死了吕西安。卢斯托道:“那么你一定去了?
还有一件事:德。 吕邦泼雷先生现在是咱们的人了,希望你在你报馆里帮衬他一下,告诉人家说,他能写纯文艺的作品,每个月他至少要发表两篇文章。“
韦尔努回答说:“行,只要他站在我们一边;我们攻击他的敌人,他也得攻击我们的敌人,保护我们的朋友。 今晚我到歌剧院去就提到他。”
“好吧,明儿见,”卢斯托好不亲热地和韦尔努握握手。“什么时候出版这本书?”
“那要看道里阿了,”韦尔努回答,“我可是完工了。”
“你满意吗?……”
“又满意又不满意……”
“我们捧场就是了。”卢斯托说着,站起来向同事的老婆行了礼。客人这样急匆匆地告辞,由于两个小孩大吵大闹,拿羹匙掏着面包汤互相泼在脸上。艾蒂安对吕西安说:“朋友,你看见了吧,那个女的无意中在文坛上闯了不少祸。 可怜的韦尔努为了他的老婆心绪恶劣,跟我们过不去。咱们应该替他打发掉,当然不是为他,而是为了公众的利益。 这么一来,我们不至于再看到没结没果的刻薄文章,咒别人成功,骂别人交运。 家里放着这样一个女人,加上两个丑巴怪,怎么不会是这个结果?皮卡尔有出戏叫做《彩票行》,你看过没有?
其中有个角儿里戈丹……告诉你,韦尔努同里戈丹一样,自己不打架,专门叫别人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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