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灭(中)〔法〕巴尔扎克-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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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他文章是我写的,你说我原来的评论很凶,你已经改得缓和了,这样他还欠你的情呢。”
卢斯托道:“这张一百法郎的本票,你能不能叫道里阿的出纳员给我贴现?你明白吗?等会儿咱们一块儿吃消夜,庆祝佛洛丽纳搬新屋子。”
“啊!不错,你请客,”斐诺似乎好容易才想起来。 他接过巴贝的票子递给出纳员,说道:“迦比松,替我拿九十法郎给他。 ——老兄,来,票子背后签个字。”
出纳员数钱的时候,卢斯托拿起出纳员的笔签了字。 吕西安睁着眼睛,竖着耳朵,把他们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艾蒂安说:“亲爱的朋友,咱们是生死之交,我不谢你了。还有一件事:我要介绍这位先生见道里阿,你能帮忙吗?”
“什么事啊?”斐诺问。“为了一部诗稿,”吕西安回答。斐诺做了个诧异的姿势,叫了声:“啊!”
韦尔努望着吕西安道:“大概这位先生才开始同书店打交道,也许早已把他的诗集束之高阁了。”
这时走进来一个漂亮的年轻人,爱弥尔。 勃龙代,才加入《辩论报》,几篇极有份量的文章早已被发表了。 他向斐诺和卢斯托伸出手来,对韦尔努略微点点头。卢斯托说:“等会请你吃消夜,半夜在佛洛丽纳家。”
那青年回答:“一定到。 还有谁呢?”
卢斯托说:“有佛洛丽纳、药材商玛蒂法、编剧杜。 勃吕埃,佛洛丽纳在他的戏里第一次弄到一个角色;还有小老头儿卡陶、他的女婿卡缪索;另外是斐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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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药材商招待得周到吗?”
“不给我们吃药就是了。”吕西安插了一句。勃龙代望着吕西安一本正经地说:“先生很风趣。他还一块吃消夜认错吗?卢斯托?”
“有他。”
“那咱们好大大地乐一下了。”
吕西安听了面红耳赤。勃龙代敲敲道里阿办公室的玻璃子,叫道:“道里阿,一下子还不得空吗?”
“马上就来,朋友。”
卢斯托对吕西安说:“有希望了。这青年差不多和你一样年轻,进了《辩论报》,是批评界的一个权威:大家都怕他三分,等会儿道里阿要来巴结他的。 咱们借此机会跟镂版业和印刷业的总督谈谈你的诗集。 要不然等到十一点还轮不到咱们。 会有愈来愈多的人找他。”
吕西安和卢斯托走近勃龙代、斐诺、韦尔努,一块儿到铺子的另外一头去谈天。领班伙计站起来招呼勃龙代,勃龙代问道:“迦比松,老板有什么事?”
“有一份周刊他想盘问一下,改组一下,跟只捧艾默里的《密涅瓦报》和浪漫派气息太浓的《保守党人》对抗。”
“他稿费出得多不多?”
“同平常一样……总是太高!”出纳员回答。这时走进一个青年,他新近出版了一部精彩的小说,轰动一时,很畅销完了,道里阿正在印第二版。 那青年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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态度很古怪,完全是艺术家气息,吕西安对他很注意。卢斯托咬着外省诗人的耳朵说:“这个就是拿当。”
年富力强的拿当虽则骄气十足,但他脱下帽子,在记者勃龙代面前可以说是毕恭毕敬,以前他还不曾和这个批评家会过面。 勃龙代和斐诺照样戴着帽子。“先生,我很高兴,碰巧有机会……”
费利西安。 韦尔努对卢斯托说:“你看他有多么紧张,说出话来叠床架屋。”
“……向先生你表示感激。 先生在《辩论报》上对我的评论太好了。 我的成功有一半是靠先生的力量。”
“哪里,朋友,哪里,”勃龙代表面上和气,骨子里却以保护人自居,“你确实有才气,我能够认识你,太高兴了。”
“先生的评论已经发表,我不至于再有趋炎附势的嫌疑;咱们尽可以自由来往。 你能赏脸明天和我一同吃饭吗?请斐诺作陪。 卢斯托,你也不会推辞吧?”拿当慢慢说着,和艾蒂安握握手;又回头对勃龙代说:“啊!先生,你走的路子太好了,继承了迪索、菲埃韦、若夫华的传统!霍夫曼对他的学生(也是我的朋友)克洛德。 维尼翁提到你,说只要《辩论报》永世不朽,他死也暝目了。 他们给你的稿费很高吧?”
勃龙代回答说:“每栏一百法郎。 不过也算不得什么,我要看许多书,看到上百部才遇到一部像你这样的大作,值得我动笔。 说句良心话,你的作品我看了很愉快。”
“还给他一千五百法郎的收入。”卢斯托对吕西安说。拿当接着说:“一些政论性的文章你也写吧?”
勃龙代回答:“东零西碎地写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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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西安在这里好像一个小娃娃,他很少欣赏拿当的书,把作者当作神道一般地崇拜;谁知拿当见了一个吕西安没听见过名字的评论家,而且这个批评家也不会有多大势力,竟然奴颜婢膝到这个田地,吕西安看得呆住了。 他心上想:“难道我将来也得这样吗?
非得放下自己的尊严不可吗?——喂,拿当,干吗连帽子都不敢戴上呢?你写了一部出色的书,批评家只写了一篇文章。“吕西安转着这些念头,浑身发热。 他时时刻刻看见一般怯生生的青年,穷苦的作家,跑进铺子求见道里阿,发现满屋子的人,觉得没有希望,说一声”下回再来“
,走了。 有些政界名流围在一处,其中两三个政客谈着国家大事和召开国会的问题。 道里阿准备买进的周报可以议论政治。 这一类的报刊在那时已经为数不多。 办报的特权和开戏院的特权同样是大家争夺的目标。 那群政客中间有一个是《宪政报》的最有势力的股东。 卢斯托做向导做得很到家。 吕西安一句一句听着,觉得道里阿的地位愈来愈高,文学和政治也在这个铺子里合流了。 一个优秀的诗人拍一个记者的马屁,亵渎艺术,正如娼妓在丑恶的木廊底下卖淫,备受屈辱;外省大人物受着这些教训,毛骨悚然。 整个的谜只要一个字就可道破,就是钱!
吕西安感到自己孤独,谁也不认得他,只凭着一些毫无把握的交情,同功名利禄拉上一点儿关系。 他怪怨小团体中一般多情的真正的朋友,一个不现实的世界被他看到了,不让他拿着笔杆冲进这个战场。 ——“否则我早成了勃龙代了。”他私下想。卢斯托刚才在卢森堡高岗上像受伤的鹰隼一般哀号,吕西安觉得他非常伟大,如今可变得渺小了。 在这里,吕西安认为惟有时髦的出版商,掌握作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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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的书店老板,才是重要人物。 诗人挟着稿子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好像心里害怕。 他看见铺子中央,漆成云石色的木座子上供着几个半身像,有拜伦,有歌德,还有卡那利。 道里阿希望出版卡那利的一部诗集,有心要他到这里来的时候看看出版家把他抬得多高。 吕西安不知不觉贬低了自己的价值,逐渐消失了勇气,只感到他的命运操纵在道里阿手中,急于等道里阿出现。
十三 第四种书店老板
“喂,朋友们,我盘进了一份周报,眼前能够花钱买下的只有这一份,总共有两千订户。”说话的是个矮胖子,脸孔象当年罗马帝国的总督,假扮的和气很容易叫浅薄的人上当。“别胡扯!”勃龙代说。“印花税证明只有七百订户,那已经很不错了。”
“天地良心,足足有一千二。”他向勃龙代轻轻补上两句:“我说两千,是由于有纸店和印刷所老板在场。”随后又高声说:“没想到这样冒失的你,老弟。”
斐诺问:“要不要招人合伙啊?”
道里阿说:“看条件。 三分之一的股份作四万法郎,你要不要?”
“行,只要您接受我编辑部的名单:爱弥尔。 勃龙代﹑克洛德。 维尼翁、斯克里布、泰奥多尔。 勒克莱克、费利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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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尔努、杰伊、儒依、卢斯托……“
“干吗不加上吕西安。 德。 吕邦泼雷?”外省诗人大胆地说了一句。“还有拿当。”斐诺结束的时候说。“干吗不把这儿的游人一起请来呢?”
出版商掉过身子,皱着眉头向《长生菊》的作者说。“这一位是谁?”他很不客气地望着吕西安问。卢斯托回答说:“道里阿,他是我介绍来的。 趁斐诺考虑他的合伙问题,让我先来谈一谈。”
威风凛凛的书业大王对斐诺直呼为你,尽管斐诺对他称您;他把人人忌惮的勃龙代叫做老弟,向拿当伸出手去的气概象王爷,并且还表现出亲昵的样子,吕西安看他冷冰冰的一副生气的面孔,吓得连衬衫都湿透了。道里阿嚷道:“啊!
老弟,又来了一笔交易。你应该懂得,我手头有一千一百部稿子。 诸位先生听见没有?作家们送来一千一百部原稿,不信问迦比松!不久我竟要另外设一科专管稿件了,辟一个审稿室负责审查、开会讨论、投票表决都得签到,这个审稿人;还要有一个常任秘书向我提出报告。那等于法兰西学院的分院,而院士们出席木廊商场的报酬比出席学院的还要高。“
勃龙代道:“倒是个主意。”
道里阿道:“坏主意!
你们之中凡是当不了资本家,做不成靴匠,不会当兵,不会做跟班,既不做官,也不做吏的人,都想当作家,搜索枯肠硬要写文章;我才不清理他们的工作呢。 无名小卒不必光临!你们打定了天下,自有大把的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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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给你们。 两年功夫我一手捧出三个,结果三个都是没良心的!拿当的书再版,要我六千法郎版税;我请人写书评花掉三千,此刻一千都不曾收回。 勃龙代的两篇稿子花了我一千法郎,请一次客,又是五百……“
吕西安听说道里阿为《辩论报》上的评论花到那个数目,对勃龙代的估价马上一落千丈。 他道:“但是先生,如果所有的出版家说话都像先生您一样,作家的第一部书怎么印出来?”
吕西安向道里阿陪着笑脸,道里阿却恶狠狠地瞪着他说:“这与我不相干。我才不高兴随便印一部书,为了赚两千法郎而冒两千法郎的险呢。 我拿文学做投机,宁可挑四十卷的大书印一万部,象庞库克和博杜安弟兄的做法。 我有权势,又能收买评论,尽可以经营一笔三十万法郎的买卖,干吗要推销一部两千法郎的小书呢?捧出一个新人,一部新作品,跟推销挣大钱的《外国戏剧选》、《胜利实录》、《大革命回忆录》比起来,并不少费气力。 我开铺子不是替未来的大人物做垫脚石的,而是为了赚钱,赚了钱送给出名的人。 我花十万法郎买的稿子,事实上比出六百法郎买无名作家的稿子便宜!就算我不是提倡文艺的贵人,文艺界至少得谢谢我,稿费被我提高了一倍以上。 老弟,我告诉你这些道理,由于你是卢斯托的朋友。”道里阿说着,拍拍诗人的肩膀,狎昵的态度叫人受不了。“如果我同所有上门兜稿子的作家谈谈说说,那我只好关门大吉,把全部时间花在怪有意思的谈话上面。可惜代价太高了,我还不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