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壳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幻灭(中)〔法〕巴尔扎克 >

第16章

幻灭(中)〔法〕巴尔扎克-第16章

小说: 幻灭(中)〔法〕巴尔扎克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的悲剧,戏院也接受了!

    旧纸堆里还有一部永远不会出版的诗稿!我本是个好人!心地纯良!

    当初梦想美妙的爱情,交攀上流社会最高雅的淑女,如今只弄到一个全景剧场的女戏子做情妇!并且我明明认为出色的作品,为了书店不肯送我一部,便把它说得一文不值!“

    吕西安被深深打动,含着眼泪紧紧握着卢斯托的手。记者站起身子,走向通向天文台的大路;两人似乎要痛痛快快地呼吸一下,一块儿踱过去。卢斯托又道:“称呼各种才具的话,所谓时行、走运、得势、声望、成名、群众的拥护,只是达到荣誉的各个踏级,还算不得真正的荣誉;可是在文艺界以外没有一个人知道,要爬到任何一级所作的残酷的斗争。 显赫的声名总是无数的机

    

 103

    幻  灭(中)342

    缘凑成的,机缘的变化又极其迅速,从来没有两个人是走同样的路子成功的。 卡那利和拿当的经历完全不同,以后也不会重复。 埋头苦干的阿泰兹将来也要靠另一种机会出名。 人人渴望的荣誉差不多永远是个走红的娼妓。 低级的文艺好比在街头挨冻的神女;第二流的文艺是受人豢养的情妇,刚刚脱离新闻界,由我做幌子的那个下流地方;交运的文艺仿佛风头十足、态度狂妄的交际花,有住宅,有家俱,有穿号衣的仆役,有车马,向国家纳税,交结王公贵人,对他们尽可以怠慢急迫的债主,或者款待,或者冷淡。啊!

    从前的我,现在的你,还有许多别人,都把声名当作天使,戴着雪白的头巾,长着五色的翅膀,一手握着青枝绿叶的棕榈,一手亮着宝剑;既象神话中虚幻的人物,住在井底里,又象清白穷苦的姑娘,隐居在郊区,除了贞洁和勇气,没有别的财产,将来会白璧无瑕地飞回天上,假定她没有在贫民窟中受着污辱而死,遭到强暴而死,永远不为人知的话!抱着这种信念的人的脑壳有神灵保护,尽管残酷的经验像大风雪般打在他们身上,一颗心照样热呼呼的,这等人在这个地方可少得很了。“

    卢斯托一边说,一边拿手往下指着在暮色苍茫中闪烁的巴黎。吕西安眼中闪过小团体的形象,心中一动;卢斯托却继续大发牢骚,使吕西安听着出神。“在这个各色的大染缸里,我说的那种人寥寥无几,和金融界中来路清白的财产一样少,和真正的情人一样少,和新闻界中洁身自爱的人一样少。 我今天告诉你的经验,从前也有人告诉过我,可是没有用,正如我的经验对你也不会有用。外省每年有一批年轻的野心家,受着同样热忱的鼓动,扬着

    

 104

    42幻  灭(中)

    头,逞着傲气,赶到这儿来,就算不是愈来愈多,至少也是每年相仿;来干什么?来投机时行的风气。 时行的风气好似《一千零一日》中的图兰杜克特公主,个个青年都想做卡拉弗王子!可是一个都猜不中她的谜。 大家掉入苦难的沟壑、报界的泥坑、书业的沼泽。 这些要饭的文人,替报纸写写小品﹑社会新闻﹑传记性质的稿子,或者受精明的字纸商操纵,写一些小册子,——出版商不欢迎要相当时间才能出售的杰作,都喜欢半个月内销完的无聊东西。 这批小青虫没有变成蝴蝶就被踩死了,他们只求活命,顾不得什么羞耻、下贱,对一个新出台的人材咬一口也好,捧一阵也好,但凭《宪政报》、《每日新闻》、《辩论报》的大老板的吩咐,只听出版商的号令,或者受一个嫉妒的同道请托,为的是什么呢?不过为了吃一顿。 一朝过了关,早先的苦处全忘了。 我替一个混蛋做了六个月的刀笔吏,写出我最有才气的文字,算是他写的;他凭着这批样品当上一份副刊的主编,非但不请我合作,连五个法郎也没给我,而我见了他还不能不伸出手去,跟他握手。“

    吕西安傲气十足地说道:“为什么呢?”

    卢斯托冷冷地回答:“因为说不定有一天要他的副刊发表我一两篇稿子。 总而言之,朋友,在文坛上飞黄腾达的秘诀不在于自己的才华,而在于利用别人的工作。 报纸的老板是承包商,我们是包身工。 一个人越平庸,成功得越快;因为他毫无廉耻,样样受得了,看见文坛上的霸主有什么卑鄙龌龊的欲望,尽量迎合;比如那个刚从利摩日来的埃克托。 曼兰,已经在一家中间偏右的报馆里当上了政治编辑,也替我

    

 105

    幻  灭(中)542

    们的小报写稿;我亲眼看见他替一个总编辑捡帽子。 这家伙只要不得罪人,趁一般野心家争名夺利,自相残杀的机会,自会钻空子溜过去。 你叫我看了可怜。 在你身上,我见到了我从前的影子,而且我敢说一句,一两年之内你会变得和现在的我一样。我的沉痛的劝告,说不定你认为是出于暗中嫉妒,或者从个人的利益出发;其实那是绝望的表现,因为我堕入了地狱,脱不了身。 我向你吐露的痛苦,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 我的心伤透了,像坐在灰堆上的约伯那样叫着:瞧我的伤口!“

    吕西安说:“我一定要奋斗,不管在哪个阵地上。”

    卢斯托接着说:“你该记住!

    这场斗争是无止境的,如果你有些才具的话;没有才具才算你运气。如今你心地纯洁,可是碰到一批支配你前途的人,只消一句话就能给你生路而偏不肯说,那时你的一丝不苟的良心就会动摇。 你可以相信我的话,现在的作家对待新人比最粗暴的出版商更蛮横,更冷酷。 出版商只愁赔本,而作家更怕同业竞争;出版商不过打发你走路,作家刚要把你踩死才罢。 可怜的朋友,你为了创作优秀的作品,尽力挤出你的温情、元气、精力,在情欲、感情、字句上表现出来!

    你只管写作,不去活动;只管歌唱,不去斗争;你在书中发泄你的爱、你的恨,你整个儿生活在作品里;等到你把财富给了你的风格,把金银绯紫给了你的人物,然后你变得衣衫褴褛,在巴黎街上溜达,满心欢喜,自以为和出生登记簿一样创造了一个人物,叫做什么阿道尔夫、柯丽娜、克拉丽莎、曼侬,为了哺育那个人物,你的生活杂乱无章,把胃都弄坏了;临了你却发觉他或她受到新闻记者

    

 106

    642幻  灭(中)

    的毁谤、欺骗、出卖,流放在孤岛上叫人遗忘,被你最知己的朋友们埋葬。 也许你的人物以后会醒过来,名声远扬,可是谁去唤醒他呢?什么时候呢?用什么方法呢?你能等到那一天吗?

    我们有一部出色的书,怀疑派的Pianto,叫做《奥贝曼》,孤苦伶仃地呆在荒凉的仓库里,被出版商用挖苦的口吻叫做夜莺;哪一天这部书才能复活呢?没有人能说得上。 别的不谈,你先试试给你的《长生菊》找一个出版家,看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承印?

    问题还不是拿到稿费,只是把书印出来。你去试一下,稀奇古怪的戏才够你瞧呢。“

    这番刻薄的议论,说的口吻表现出各种不同的情绪,像大风雪般打在吕西安心上,冷不可当。他不声不响站了一会,然后那些淋漓尽致、骇人听闻的苦难描写,似乎鼓动了吕西安,使他突然振作起来。 他紧握着卢斯托的手嚷道:“我非打胜仗不可!”

    卢斯托道:“好!

    斗兽场中又来了一个舍身的基督徒。 朋友,今晚全景剧场上演新戏,八点钟开幕,现在六点;你把你最好的衣衫穿起来,整理得象个样子,到我家里去跟我一块儿走。我住在竖琴街,塞尔韦尔咖啡馆上面,五层楼上。等会儿咱们先上道里阿那儿走一走。你决心干这一行,是不是?

    我今晚介绍你见一个出版界中的巨头,还有几个新闻记者。看完戏,有些朋友在我情妇家吃夜霄;刚才的那一顿算不得晚饭。你可以碰到斐诺,我报纸的老板兼总编辑。你知道吗?

    滑稽歌舞剧院的米奈特说时间是个瘦长子,对我们来说,机会也是个瘦长子,要到处去碰的。“

    吕西安说:“我终身铭记着这个日子。”

    

 107

    幻  灭(中)742

    “你的手稿随身带着,穿得体面一些,不是为了佛洛丽纳,而是为了那个书店老板。”

    卢斯托大声疾呼地描写了文坛上的斗争,接下来这样爽直亲热,让吕西安感动的程度不亚于以前阿泰兹在同一场所说的那番严肃真诚的话。 毫无经验的青年看到马上就要投入战斗,十分兴奋,对于卢斯托揭露的堕落腐化的实质根本不曾体会。 他不知道面前摆着小团体和新闻界各自所代表的两条不同的道路,两种不同的方法:一条路是漫长的、清白的、可靠的;一条路是危险的、布满暗礁、臭沟,会玷污他的良心的。 他的天性使他挑了最近的、表面上最舒服的路,采用了效果迅速,立见分晓的手段。 吕西安这时完全看不出阿泰兹的高尚的友谊和卢斯托的轻易的亲热有何区别。 他轻浮的头脑认为新闻事业是一件挺适合他的武器,自己很会运用,恨不得立刻据为已有。 新朋友懒洋洋地跟他握手的神气,他觉得亲切极了;那些建议更使他入迷;哪里知道新闻界中个个人需要朋友,就像将军需要小兵一样!卢斯托看他决意投身报界,便有心拉拢,想把他留在身旁。 那记者是交上第一个朋友,吕西安是遇到第一个保护人:一个想做班长,一个只想当兵。

    十 第三种书店老板

    新学生高高兴兴地回到旅馆打扮起来,周到细致,和他

    

 108

    842幻  灭(中)

    倒霉那天准备上歌剧院进德。 埃斯巴太太的包厢一样,不过这一回衣服合身多了,他已经适应了。 上面是夜礼服,底下穿一条紧身浅色长裤,一双有穗子的漂亮靴子,是当初花四十法郎买的。又浓又细的淡黄头发找人烫了一下,洒了香水,亮晶晶的头发卷儿梳成波浪式。他自认为有本事,有前途,昂昂然扬着脸。 一双细气的手保养得很好,杏仁般的指甲显得干净、红润。 黑缎子的衣领衬托着雪白滚圆的下巴,光采奕奕。 从拉丁区出来的青年没有一个比得上他了。吕西安像希腊的神道一样俊美,他雇了一辆街车,七点前一刻赶到塞尔韦尔咖啡馆门口。看门的女人叫他爬上五楼,说了一遍复杂的地形。 他一一记着,好容易在一条又长又黑的走道尽头发现一扇门打开着,一望而知是拉丁区最常见的房间。 不管是这里,是克吕尼街,是阿泰兹家还是克雷斯蒂安家,吕西安到处只看见青年人的穷苦。 可是到处有一股特别的气氛反映各种穷人的性格。 这里的穷是穷得阴森森的可怕。 一张没有帐幔的胡桃木床,床前铺一条旧货店里买来的愁眉苦脸的毯子;通气不好的壁炉的烟和雪茄的烟把窗帘熏黄了;壁炉架上有一盏卡赛尔牌子的煤油灯是佛洛丽纳送的,还不曾进当铺;一口桃花心木的五斗柜黯淡无光;桌上堆着纸张,扔着两三支羽毛翻卷的笔,图书只有前一天或当天带回的几本。所谓家俱如此而已。房内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几双旧靴子在一个屋角张着嘴打呵欠,破袜子象镂空的花边;另外一角是压扁的雪茄,肮脏的手帕,一件变做两件的衬衫,颜色模糊的领带。 总而言之是一个文人的帐棚,摆的东西有名无实,简直是四壁皆空。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