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鸡漫志 [宋] 王灼 撰-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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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谓之歌、曲、词、调。斯皆由乐以定词,非选词以配乐也。诗、行、咏、吟、题、怨、叹、章、篇九名,皆属事而作,虽题号不同,而悉谓之为诗可也。後之审乐者,往往取其词度为歌曲,盖选词以配乐,非由乐以定词也。”微之分诗与乐府作两科,固不知事始。又不知後世俗变,凡十七名皆诗也。诗即可歌,可被之弦也。元以八名者近乐府,故谓由乐以定词。九名者本诸诗,故谓选词以配乐。今乐府古题具在,当时或由乐定词,或选词配乐,初无常法。习俗之变,安能齐一。
○ 古人善歌得名不择男女
古人善歌得名,不择男女。战国时,男有秦青、薛谈、王豹、绵驹、瓠梁。女有韩娥。汉高祖大风歌,教沛中儿歌之。武帝用事甘泉圜丘,使童男女七十人歌。汉以来,男有虞公发、李延年、朱顾仙、未子尚、吴安泰、韩发秀。女有丽娟、莫愁、孙琐、陈左、宋容华、王金珠。唐时男有陈不谦,谦子意奴、高玲珑、长孙元忠、侯贵昌、韦青、李龟年、米嘉荣、李衮、何戡、田顺郎、何满、郝三宝、黎可及、柳恭。女有穆氏、方等、念奴、张红红、张好好、金谷里叶、永新娘、御史娘、柳青娘、谢阿蛮、胡二市、宠妲、盛小丛、樊素、唐有态、李山奴、任智、方四女、洞云。今人独重女音,不复问能否。而士大夫所作歌词,亦尚婉媚,古意尽矣。政和间,李方叔在阳翟,有携善讴老翁过之者。方叔戏作品令云:“唱歌须是玉人,檀口皓齿冰肤。意传心事,语娇声颤,字如贯珠。老翁虽是解歌,无奈雪鬓霜须。大家且道,是伊模样,怎如念奴。”方叔固是沈於习俗,而语娇声颤,那得字如贯珠,不思甚矣。
○ 论雅郑所分
或问雅郑所分。曰,中正则雅,多哇则郑。至论也。何谓中正。凡阴阳之气,有中有正,故音乐有正声,有中声。二十四气岁一周天,而统以十二律。中正之声,正声得正气,中声得中气,则可用。中正用,则平气应,故曰,中正以平之。若乃得正气而用中律,得中气而用正律,律有短长,气有盛衰,太过不及之弊起矣。自扬子云之後,惟魏汉津晓此。东坡曰:“乐之所以不能致气召和如古者,不得中声故也。乐不得中声者,气不当律也。”东坡知有中声,盖见孔子及伶州鸠之言,恨未知正声耳。近梓潼雍嗣侯者,作正笙诀、琴数、还相为宫解、律吕逆顺相生图。大概谓知音在识律,审律在习数。故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诸谱以律通不过者,率皆淫哇之声。嗣侯自言,得律吕真数,著说甚详,而不及中正。
○ 歌曲拍节乃自然之度数
或曰,古人因事作歌,抒写一时之意,意尽则止,故歌无定句。因其喜怒哀乐,声则不同,故句无定声。今音节皆有辖束,而一字一拍,不敢辄增损,何与古相戾欤。予曰,皆是也。今人固不及古,而本之性情,稽之度数,古今所尚,各因其所重。昔尧民亦击壤歌,先儒为搏拊之说,亦曰所以节乐。乐之有拍,非唐虞则始,实自然之度数也。故明皇使黄幡绰写拍板谱,幡绰画一耳於纸以进曰:“拍从耳出。”牛僧孺亦谓拍为乐句。嘉间,汴都三岁小儿,在母怀饮乳,闻曲皆手指作拍,应之不差。虽然,古今所尚,治体风俗,各因其所重,不独歌乐也。古人岂无度数,今人岂无性情,用之各有轻重,但今不及古耳。今所行曲拍,使古人复生,恐未能易。
卷 二
○ 唐末五代乐章可喜
唐末五代文章之陋极矣,独乐章可喜,虽乏高韵,而一种奇巧,各自立格,不相沿袭。在士大夫犹有可言,若昭宗“野烟生碧树,陌上行人去”,岂非作者。诸国僭主中,李重光、王衍、孟昶、霸主钱ㄈ,习於富贵,以歌酒自娱。而庄宗同文,兴代北,生长戎马间,百战之馀,亦造语有思致。国初平一宇内,法度礼乐,浸复全盛。而士大夫乐章顿衰於前日,此尤可怪。
○ 唐昭宗词
唐昭宗以李茂贞之故,欲幸太原,至渭北,韩建迎奉归华州。上郁郁不乐,时登城西齐云楼眺望,制菩萨蛮曲曰:“登楼遥望秦宫殿。茫茫只见双飞燕。渭水一条流。千山与万丘。 野烟生碧树。陌上行人去。安得有英雄。迎归大内中。”又曰:“飘且在三峰下。秋风往往堪沾洒。肠断忆仙宫。朦胧烟雾中。思梦时时睡。不语长如醉。早晚是归期。穹苍知不知。”
○ 各家词短长
王荆公长短句不多,合绳墨处,自雍容奇特。晏元献公、欧阳文忠公,风流蕴藉,一时莫及,而温润秀洁,亦无其比。东坡先生以文章馀事作诗,溢而作词曲,高处出神入天,平处尚临镜笑春,不顾侪辈。或曰,长短句中诗也。为此论者,乃是遭柳永野狐涎之毒。诗与乐府同出,岂当分异。若从柳氏家法,正自不分异耳。晁无咎、黄鲁直皆学东坡,韵制得七八。黄晚年闲放於狭邪,故有少疏荡处。後来学东坡者,叶少蕴、蒲大受亦得六七,其才力比晁、黄差劣。苏在庭、石耆翁入东坡之门矣,短气步,不能进也。赵德麟、李方叔皆东坡客,其气味殊不近,赵婉而李俊,各有所长,晚年皆荒醉汝颍京洛间,时时出滑稽语。贺方回、周美成、晏叔原、僧仲殊各尽其才力,自成一家。贺、周语意精新,用心甚苦。毛泽民、黄载万次之。叔原如金陵王谢子弟,秀气胜韵,得之天然,将不可学。仲殊次之,殊之赡,晏反不逮也。张子野、秦少游俊逸精妙。少游屡困京洛,故疏荡之风不除。陈无己所作数十首,号曰语业,妙处如其诗,但用意太深,有时僻涩。陈去非、徐师川、苏养直、吕居仁、韩子苍、朱希真、陈子高、洪觉范佳处亦各如其诗。
王辅道、履道善作一种俊语,其失在轻浮。辅道夸捷敏,故或有不缜密。李汉老富丽而韵平平。舒信道、李元膺,思致妍密,要是波澜小。谢无逸字字求工,不敢辄下一语,如刻削通草人,都无筋骨,要是力不足。然则独无逸乎。曰,类多有之,此最著者尔。宗室中,明发、伯山久从汝洛名士游,下笔有逸韵,虽未能一一尽奇,比国贤、圣褒则过之。王逐客才豪,其新丽处与轻狂处,皆足惊人。沈公述、李景元、孔方平、处度叔侄、晁次膺、万俟雅言,皆有佳句,就中雅言又绝出。然六人者,源流从柳氏来,病於无韵。雅言初自集分两体,曰雅词,曰侧艳,目之曰胜蒙丽藻。後召试入官,以侧艳体无赖太甚,削去之。再编成集,分五体,曰应制、曰风月脂粉、曰雪月风花、曰脂粉才情、曰杂类,周美成目之曰大声。次膺亦闲作侧艳。
田不伐才思与雅言抗行,不闻有侧艳。田中行极能写人意中事,杂以鄙俚,曲尽要妙,当在万俟雅言之右。然庄语辄不佳。尝执一扇,书句其上云:“压蝴蝶恋花心动。”语人曰:“此联三曲名也,有能对者,吾下拜。”北里狭邪闲横行者也。宗室温之次之。长短句中,作滑稽无赖语,起於至和。嘉之前,犹未盛也。熙丰、元间,兖州张山人以诙谐独步京师,时出一两解。泽州孔三传者,首创诸宫调古传,士大夫皆能诵之。元间,王齐叟彦龄,政和间,曹组元宠,皆能文,每出长短句,脍炙人口。彦龄以滑稽语河朔。组潦倒无成,作红窗迥及杂曲数百解,闻者绝倒,滑稽无赖之魁也。夤缘遭遇,官至防御使。同时有张衮臣者,组之流,亦供奉禁中,号曲子张观察。其後祖述者益众,戏贱,古所未有。组之子,知ト门事勋,字公显,亦能文。尝以家集刻板,欲盖父之恶。近有旨下扬州,毁其板云。
○ 乐章集浅近卑俗
柳耆卿乐章集,世多爱尝该洽,序事闲暇,有首有尾声,亦间出佳语,又能择声律谐美者用之。惟是浅近卑俗,自成一体,不知书者尤好之。予尝以比都下富儿,虽脱村野,而声态可憎。前辈云:“离骚寂寞千年後,戚氏凄凉一曲终。”戚氏,柳所作也。柳何敢知世间有离骚,惟贺方回、周美成时时得之。贺六州歌头、望湘人、吴音子诸曲,周大、兰陵王诸曲最奇崛。或谓深劲乏韵,此遭柳氏野狐涎吐不出者也。歌曲自唐虞三代以前,秦汉以後皆有,造语险易,则无定法。今必以“斜阳芳草”、“淡烟细雨”绳墨後来作者,愚甚矣。故曰,不知书者,尤好耆卿。
○ 东坡指出向上一路
长短句虽至本朝盛,而前人自立,与真情衰矣。东坡先生非心醉於音律者,偶尔作歌,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弄笔者始知自振。今少年妄谓东坡移诗律作长短句,十有八九,不学柳耆卿,则学曹元宠,虽可笑,亦毋用笑也。
○ 欧词集自作者三之一
欧阳永叔所集歌词,自作者三之一耳。其间他人数章,群小因指为永叔,起暧昧之谤。
○ 小山词
晏叔原歌词,初号乐府补亡。自序曰:“往与二三忘名之士,浮沈酒中。病世之歌词,不足以析酲解愠,试续南部诸贤,作五七字语,期以自娱。不皆叙所怀,亦兼写一时杯酒闲闻见,及同游者意中事。尝思感物之情,古今不异。窃谓篇中之意,昔人定已不遗,第今无传耳。故今所制,通以补亡名之。始时沈十二廉叔、陈士君龙家,有莲、鸿、、云,工以清讴娱客,每得一解,即以草授诸儿,吾三人听之,为一笑乐。”其大指如此。叔原於悲欢合离,写众作之所不能,而嫌於夸,故云,昔人定已不遗,第今无传。莲、鸿、、云,皆篇中数见,而世多不知为两家歌儿也。其後目为小山集,黄鲁直序之云:“嬉弄於乐府之馀,寓以诗人句法,清壮顿挫,能动摇人心。”
又云:“狭邪之大雅,豪士欠,其合者高唐、洛神之流,其下者不减桃叶团扇。”“若乃妙年美士,近知酒色之娱。苦节癯儒,晚悟裙裾之乐。鼓之舞之,使宴安毒而不悔,则叔原之罪也哉。”叔原年未至乞身,退居京城赐第,不践诸贵之门。蔡京重九冬至日,遣客求长短句,欣然两为作鹧鸪天。“九日悲秋不到心。凤城歌管有新音。风碧柳愁眉淡,露染黄花知靥深。 初过雁,已闻砧。绮罗丛里胜登临。须教月户纤纤玉,细捧霞觞艳艳金。”“晓日迎长岁岁同。太平箫鼓闲歌钟。云高未有前村雪,梅小初开昨夜风。 罗幕翠,锦筵红。钩头罗胜写宜冬。从今屈指春期近,莫使金樽对月空。”竟无一语及蔡者。[案小山词元序,南部诸贤下绪馀有二字。]
○ 周贺词语意精新
江南某氏者解音律,时时度曲,周美成与有瓜葛,每得一解,即为制词,故周集中多新声。贺方回初在钱塘,作青玉案,鲁直喜之,赋绝句云:“解道江南断肠句,只今惟有贺方回。”贺集中,如青玉案者甚众。大抵二公卓然自立,不肯浪下笔,予故谓语意精新,用心甚苦。
○ 梅 苑
地友黄载万歌词,号乐府广变风。学富才赡,意深思远,直与唐名辈相角逐,又辅以高明之韵,未易求也。吾每对之叹息。诵东坡先生语曰:“彼尝从事於此,然後知其杂,不知者以为苟然而已。”夏几道序之曰:“惜乎语妙而多伤,思穷而气不舒,赋才如此,反啬其寿,无乃情文之兆欤。”载万所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