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艾文荷-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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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丫头,”她对那个女子说道,“我好意让你离开那边的牢房,到外面走走,你却这么报答我吗?你逼得这位神父不得不用诅咒的话,摆脱一个犹太女子的纠缠,这么做应该吗?”
“一个犹太女子!”塞德里克说,想利用这消息乘机脱身,“让我过去,小女子!不要挡住我,免得我对你不客气。我刚行过圣事,不能与异教徒接触。”
“到这儿来,神父,”老婆子说,“你在城堡中是陌生人,没人带路跑不出去。到这儿来,我有话跟你讲。还有,你这个不祥民族的小妮子,回病人屋里去照顾他,等我回来;要是你不得到我的准许再走出屋子,当心我跟你算账!”
丽贝卡退下了。由于她的再三恳求,厄弗利德才允许她离开塔楼,去从事她心甘情愿担当的任务,在受伤的艾文荷的病榻旁照料他。她意识到了他们的危险处境,决心利用她能得到的一切活命机会,这样,当厄弗利德告诉她,一个教士进入了这个不信上帝的城堡时,她萌发了希望,守候在过道上,等待那个假想的教士回来,打算敦促他关心一下囚徒们的命运;但是读者们已经看到,她的愿望没有完全达到。
第二十七章
不幸的梦想者哟!你还要讲什么?
你的一生无非是悲伤、耻辱和罪孽!
它们都已证实——这便是你的命运;
如果你一定要讲,那就快讲吧。
但我有的是另一种不幸,
那是更严重的烦恼和忧郁;
让我吐一吐心中的苦水吧,
你要耐心地听我诉说;
即使我找不到一个同情的朋友,
至少可以有一个人听到这一切。
克雷布:《正义的公堂》'注'
'注'乔治·克雷布(1754—1832),英国韵文故事作家,擅长写日常生活故事。《正义的公堂》是《会堂故事集》中的一篇。
厄弗利德又是吆喝,又是威胁,把丽贝卡赶回了她刚才离开的那间屋子,随即带着迫不得已的塞德里克走进一个小房间,小心翼翼地闩上了门。然后她从食品柜中取出一罐酒和两只酒杯,放在桌上,开始说话,那口气像是在说明事实,不是在提出问题:“你是撒克逊人,神父。不要否认,”她看到塞德里克不想马上回答,又说道,“我家乡的语言对我是亲切的,尽管近来已不大听到了,只有不幸和下贱的奴隶还在讲它,他们在傲慢的诺曼人的支使下,担负着这幢房子里最沉重的苦役。你是撒克逊人,神父,一个撒克逊人,除了你是上帝的仆人以外,你是一个自由人。你的口音在我的耳中是亲切的。”
“那么没有撒克逊教士访问这个城堡吗?”塞德里克问。“我想,他们是有责任安慰这一带受尽欺压和无家可归的人们的。”
“他们没有来,或者说,即使来,也只爱在征服者的餐桌上饮酒作乐,不愿倾听同胞们的痛苦呻吟,”厄弗利德答道,“至少人们这么讲,我自己知道得不多。十年来,城堡的门没有为教士开过,只有一个道德败坏的诺曼神父在这里分享牛面将军灯红酒绿的生活,可是他早已回了老家,向魔鬼交差去了。但你是撒克逊人——一个撒克逊教士,因此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我是撒克逊人,”塞德里克答道,“但无疑不配称作真正的神父。你还是让我走吧。我起誓我会再回来,或者派一个更合格的神父来听取你的忏悔。”
“再待一会儿吧,”厄弗利德说,“你现在听到的这嗓子,不久就会被寒冷的泥土塞住了;我像牲畜一般活了一辈子,我不愿还像牲畜一般进入地狱。但我必须喝点酒,才有勇气讲我这些骇人的经历。”她倒了一杯酒,迫不及待地一口气喝干了,仿佛一滴也不愿剩下似的。“酒能使人麻醉,”她喝完以后,抬起头来说道,“但不能给人带来欢乐。神父,如果你肯听我讲,也喝一杯吧,免得我的故事把你吓得瘫倒在地上。”塞德里克不想在这不祥的酒宴上与她干杯,但是她向他露出了不耐烦和不满意的表情,于是他顺从了她的要求,用一大杯酒回答了她的提议。她对他的顺服似乎感到欣慰,便继续讲她的故事。
“我不是生来就是你看到的这副潦倒堕落的样子,神父,”她说,“我从前自由自在,幸福快活,受到尊重,爱别人,也得到别人的爱。后来我成了一个奴隶,可怜而卑贱的奴隶,当我还年轻漂亮的时候,我是满足主人们的情欲的玩物,那个时期过去之后,我便只是鄙视、嘲笑和厌恶的对象。神父,我憎恨人类,尤其是那个把我糟蹋成这副样子的民族,这难道是奇怪的吗?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这个只能靠无力的诅咒发泄满腹愤怒的老太婆,怎么能忘记她本来是托奎尔斯通的高贵庄主的女儿,一个皱一皱眉头就能使千百个仆役发抖的人呢?”
“你是托奎尔·沃尔夫岗格的女儿?”塞德里克说,吓得倒退了一步,“你……你……那个高贵的撒克逊人,我父亲的战友和伙伴的女儿!”
“你父亲的战友!”厄弗利德惊叫道,“那么站在我面前的便是诨号撒克逊人的塞德里克?因为罗瑟伍德庄园高贵的赫里沃德只有一个儿子,他的名字在这一带的老乡中是无人不知的。但是如果你是罗瑟伍德的塞德里克,为什么会穿上教士的衣服?难道你对拯救你的国家已经绝望,为了逃避压迫,躲进了修道院不成?”
“我是谁这无关紧要,”塞德里克说,“继续讲你那可怕的罪恶故事吧,不幸的女人!罪恶,这是一定的;你现在还能活着讲出这一切,这本身便是罪恶。”
“是的,是的,”不幸的女人答道,“那是深重的不可饶恕的罪恶——像石块一样压在我心头的罪恶——连地狱中一切赎罪的火焰也不能洗净的罪恶。是的,在这些大厅里,这些给我的父亲和弟兄们高贵纯洁的鲜血染红过的大厅里,我却成了屠杀他们的凶手的情妇,既是他的奴隶,又是他的享乐生活的参与者,这使我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充满了罪恶和诅咒。”
“自甘堕落的女人!”塞德里克喊道。“正当你父亲的朋友们,正当每一颗正直的撒克逊良心,都在为他的灵魂低唱安魂曲的时候,正当他勇敢的儿子们的朋友没有忘记在他们的祈祷中,为被杀害的乌尔莉加祈求安息的时候,正当所有的人都在哀悼和颂扬死者的时候,你却苟且偷安,过着令我们痛恨和咒骂的生活,与杀害你的父兄和亲人的邪恶暴徒,那个不仅把高贵的托奎尔·沃尔夫岗格一家的男人统统杀死,而且企图斩草除根,连孩子也不放过的邪恶暴徒混在一起,与他同流合污,谈情说爱,非法姘居!”
“是的,这是荒淫无耻的非法生活,但不是爱情!”老太婆答道,“爱情也许会降临在永恒的地狱中,但决不会诞生在这个罪恶的城堡中。是的,在这一点上,至少我不应受到谴责,对牛面将军的父亲和他的民族的憎恨深深控制着我的心灵,哪怕在他向我献殷勤的时候也不例外。”
“你憎恨他,可是你却活着,”塞德里克答道。“无耻的女人!难道你没有匕首,没有刀,没有一只可以刺死他的锥子!不过诺曼人的城堡像一座坟墓,它的秘密不会外传,这对你说来还是幸运的,因为你贪生怕死,乐于这样生活下去。要是我早知道,托奎尔的女儿与她父亲的凶手苟且结合,那么一个正直的撒克逊人的剑一定会找到你,把你杀死在你情人的怀抱中!”
“你真的有这决心,要为托奎尔家报仇吗?”乌尔莉加说——我们现在可以丢开她那个假名厄弗利德了。“那么你确实像人们传说的那样,是一个真正的撒克逊人!尽管在这些该死的高墙内,正如你说的,罪恶像藏在坟墓里一样不会泄漏,然而哪怕在这里也能听到塞德里克的名字;我这个堕落的、下贱的女人,也为我们不幸的民族还有一个能为它报仇的人感到庆幸。我自己也有过复仇的举动。我曾在我的敌人之间制造纠纷,把狂欢的酒筵变成互相残杀的战场。我看到过他们的流血,听到过他们死亡的呻吟!你瞧我吧,塞德里克,这张腌(月赞)伸的脸上,不是还残留着一点托奎尔家族的特征吗?”
“不要问我这些啦,乌尔莉加,”塞德里克答道,悲怆的口气中混合着厌恶,“这点特征不过像靠魔鬼的法术,从坟墓中起死回生的僵尸脸上留下的一点痕迹而已。”
“就算这样吧,”乌尔莉加答道,“然而当这张丑八怪似的脸上,还戴着光艳娇嫩的面具时,它却能在牛面将军父子两人中播下不和的种子!它的后果本来会被地狱的黑暗所掩盖,但是为了复仇,必须撩起面纱,把可以让死人从棺材里爬起来大声疾呼的事,隐隐透露一些。不和的火焰在残暴的父亲和野蛮的儿子之间潜伏了很久,我也把这种违反伦常的仇恨暗中培育了很久;这样,它终于在一次狂欢作乐的酒筵上爆发了,我的压迫者被他亲生儿子的手杀死在他自己的酒席上;这就是隐藏在这些拱顶下的秘密。你们这些该死的拱顶,倒塌吧,”她抬起头,望着屋顶又说,“把一切了解这丑恶的秘密的人,统统埋在地下吧!”
“你这个罪恶而不幸的女人,”塞德里克说,“在蹂躏你的暴徒死后,你又变得怎样呢?”
“你自己猜吧,这不必问。我住在这儿,终于老了,过早的衰老了,我的面容给打上了岁月的可怕烙印——在我本来一呼百诺的地方,我遭到了侮辱和嘲笑,我的报复本来有广阔的活动范围,现在却只能局限于一个不满的奴仆玩弄的小花招上,或者作为一个无能为力的老太婆,发出几句没人理睬的无用的诅咒。我给关在孤独的塔楼里,再也不能参加热闹的酒宴,只能听到它的喧闹声,或者受尽摧残的新的牺牲者的啼哭和呻吟了。”
“乌尔莉加,”塞德里克说道,“我看你还在为你失去的罪恶的果实感到惋惜,为你获得那种优待所干的事感到留恋,那么你怎么敢来找一个身穿教士长袍的人呢?想想吧,不幸的女人,哪怕圣徒爱德华本人'注'来到这里,他又能为你做什么呢?上帝赋予了这位仟海的君王清除肉体溃疡的力量,但是只有上帝本人才能医治灵魂的堕落。”
'注'即前面提到过的英王仟梅者爱德华,他死后于1161年被罗马教廷封为圣徒。
“然而不要抛弃我,上帝的惩罚的严厉预言者,”她喊道,“如果可能,请告诉我,我在孤独中迸发的那些新的可怕的情绪,最后会怎么结束。为什么很久以前做的事,会变得这么可怕,以不可抗拒的新的力量出现在我面前?这个给上帝命定,要在人间承担这种不堪述说的罪恶命运的人,在她进入坟墓以后,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呢?我宁可投靠奥丁,赫尔撒和泽恩博克,投靠米斯塔和斯科格拉,投靠我们的祖先受洗以前信奉的各种神,也不愿忍受最近我不论睡着还是醒着,一直在困扰着我的那些可怕的预感!”
“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