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信2-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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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圭说:“还是早些睡吧,我看您累了。”
阿信笑了:“啊,说到1917年新年时的事了,那时我十七岁了……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呢?记不清楚了,看来是没有什么大事,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内容吧。”
阿信接着说:“不过,十八岁那年却发生了很多事情。看起来,一个人的命运真是说不明白啊!”
阿信的脸上突然蒙上了一层阴影,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几十年前……
从阿信来到多香家里做工,第二个新年也已经过去了,转眼就到了夏天,不知不觉中两年的光阴流淌而过。阿信仍然只是个杂工,没有机会去碰客人的头发,十八岁少女的花样年华,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之中消磨着。
午饭过后,阿信正在收拾着厨房,阿惠探头叫道:“厕所脏了!”
…
第九章美发师(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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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信赶紧答应:“我就去!”
阿信过去清扫厕所,小律也过去一看,叫道:“哎呀!这是阿惠自己弄脏的,却让你来干。我刚才来的时候还是干净的。”
阿信笑了笑,小律生气地说:“阿信姐真可怜,我都看不过去!她和阿信姐一般大,却对你指手画脚!”
“那没有办法啊,阿惠是师姐。”
小律仍然愤愤地说:“当时她要是真不干了就好了!那样的话,阿信姐早就是梳头工了,也不会被这种人呼来喝去的了!”
阿信微笑着说:“小律,快去店里吧!”说完继续打扫起来。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会结束呢?日复一日的劳作之中,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连坚毅的阿信有时也不免会突然感到焦虑。可是外面的世界似乎要发生重大的变化,连梳头这个小圈子也不能继续保持平静了。
店里面没有过去那么热闹了,五面大镜子中只有三面前面坐着客人,阿夏在为一位客人梳头,阿丰和阿园在给另两位客人做发型。
一位客人问道:“你们的师傅呢?”
阿夏说:“师傅今天和阿袖出去梳头了。”阿园接茬道:“天气这么热,好多客人都懒得到店里来了。”
客人说:“可不是嘛,这么热的天气,为什么我们非得梳这样的发髻不可呢?”
阿丰慌忙叫小律拿过一面团扇来,给客人扇风。这时候,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女子,看来像是咖啡屋的女侍模样,小律赶紧迎上去,把客人引到空着的一面镜子前,朝里面叫道:“阿惠姐,你来呀!”
阿惠来到女子的身后,正要给她梳洗长发,女子说:“不必了,我刚洗过头发。”
“可是……”
女子说:“我很着急,请你给我做个简单的发型,什么样子都行。”
阿惠不解地说:“简单的发型?”
女子说:“啊,现在不是很流行吗?就是最时髦的那种。”
阿惠为难地看看阿丰,阿丰严厉地看着女子。女子说:“你可不要给我梳个大高髻啊!随便什么样的发型,只要适合我的脸型就好,拜托你了。要是能梳个别人都没做过的发型就更好了!”
其他的客人们惊讶地看着女子。阿信给小律端过来的铜盆里换热水,也无可奈何地看着女子。女子又说:“用烫发钳做出来的那种,是叫做大波浪的吧?把头发烫得弯弯的,像是波浪似的,也很不错啊!”
阿丰生气地说:“蒙您特意过来,可是不好意思,我们店只做日本发型,西洋式的发型我们不做。”
女子一愣:“啊,那你们干吗不早点说?”说着匆匆站起来,“一个发型店,连西洋发型都不会做,不是很可笑吗?啊,耽误了这么多工夫!”
女子急匆匆地走了。阿丰烦躁地说:“说什么啊?是她自己随随便便跑来的!”又对自己的客人说:“现在的年轻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来人家店里折腾了半天,也不说一声对不起,真是的!”
客人也说:“真的,现在出现了什么‘摩登女孩’、‘摩登男孩’,一个个疯疯癫癫的。去年在浅草不是修了一座东京歌剧院吗?演歌剧的都梳着洋气十足的发型,大伙儿都迷得不得了!”
旁边的那位中年女客正由阿园做着发型,听了这番话说道:“对了,帝国剧院的女演员梳的发型,那叫什么来着?”刚才说话的客人答道:“叫做七三女优髻……”中年女客说:“对,对,那个样式也非常流行啊!”
由阿丰做发髻的客人被拉疼了头发,叫道:“啊,好疼!”阿丰连忙道歉。客人感慨道:“还是西式发型轻松啊,不用抹头油,所以不容易沾上灰尘,也用不着这么辛苦地梳头。”
阿丰连忙说:“真对不起,让您受累了。”
客人又说:“听说相模屋的老板娘也不梳日本发型了,说是头上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舒服得很哪!我也想改梳西式发型了!”
阿丰说:“您又说笑话了。像您这样体面的餐馆女主人,要是梳个西洋的发型,那可不像样吧?”
客人说:“可是,就算是梳西洋式的头发,只要发型跟和服相配就行了啊!”
“可不是这么说,穿和服还是和日本式的发型相配啊!不然可就糟蹋好衣服了!”
旁边那位中年的女客说:“发型师傅也要难过了呀,要是梳日本发型的客人越来越少……”
阿丰说:“哎,可不是嘛!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立刻就会饿死的。这话可不能在师傅面前说。”
阿丰的客人说:“不过,有很多艺伎都是你们店的老主顾,不要紧的。”
阿丰说:“真是谢天谢地!不管时代怎么变化,艺伎们总不会改梳西洋发型的吧?”
中年女客也说:“要是艺伎也不梳日本发髻了,那就不是艺伎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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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美发师(16)
…
阿丰和客人们都哈哈地笑了。可是阿信神情严肃地听着。刹那间,她的心中涌起一阵不安。莫非日本发型要走向消亡吗?那样的话……
这时候,一个信差来到了大门口,投进来好几封信。小律把一封信拿到阿信面前,说:“这个是阿信姐的吧?”
阿信看看信封,惊讶地说:“咦?是我娘的信。”说着慌忙打开信封,取出便笺看了起来,信中写道:
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想你一定还好。我身体很好,干活很利索,你不要担心。我托阿力给你写信,是因为有一件事必须得告诉你,酒田加贺屋的小夜小姐去世了……
阿信顿时脸色大变。
小夜小姐是得了肺炎死的。加代小姐又去向不明,大家心里多么难过啊……
看完信,阿信来到多香面前低头恳求:“那是对我有大恩的人家。去世的小姐就是我去帮佣时照料的孩子,她是在我的背上长大的。我现在去看他们,虽然毫无用处,可是一想到老太太和太太的心情……要是我不去看望一下她们的话,心里总觉得难受。”
多香沉默不语。阿信又说:“我知道这样太任性了,可是……”
多香默默地拿出钞票,问:“这些够吗?”
阿信感激地说:“谢谢您,我一定会还给您的。”
多香微微一笑:“这个你就不必放在心上了。你一直努力工作到现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师傅……”
“你待个五六天也没有关系,不要着急回来,那样心里会难受的。”
阿信心中百感交集。
多香问道:“你还会回来的吧?”
阿信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多香苦笑了一下,说:“我还没有教给你做发型的手艺呢!要是你就这么走了,我会后悔的。”她又从衣柜里取出一身和服和腰带,说:“穿着这个去吧,这件衣服我穿已经太艳丽了。”
阿信低着头,说不出什么话来,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来到酒田,阿信满心怀恋地伫立在加贺屋的后门口,一时间竟鼓不起勇气走进去。
刚巧美乃走了出来,阿信吓了一跳。美乃吃了一惊:“阿信?这不是阿信吗?”
阿信默默地看着美乃,美乃的眼中泛起了泪花。
来到房间里,阿信在佛龛前合十默祷,然后退到末座。
邦子说道:“难得你来看我们。小夜这孩子是你一手抚养大的,你能来,她该有多么高兴啊。”
阿信歉疚地说:“您好意给我张罗的婚事,让我给弄糟了,连累您也丢了面子。我这样走了,真觉得没脸再跨进这儿的门槛……”
“过去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你还没有忘了我们,能来看我们就够了……”说着,邦子一阵心酸,忍住泪水说,“你现在住在哪儿呢?听阿力说,你瞒着你爹去东京学做头发的手艺了?”
“是的。老太太过去经常教导我,女人也应该学会自立,这句话我一直铭记在心。”
“阿信要做发型师吗?要想学好这门手艺,可不是容易的事啊……不过你有这个毅力。”
“我现在学的是日本发型,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不过这是我已经决定的路,无论如何我都会坚持下去的。”
美乃忍不住问道:“阿信,你在东京,有没有听到加代的消息?”
阿信心中一痛。美乃又问:“你真的不知道加代那个男人的情况吗?你什么都没有听说过吗?”
邦子止住美乃:“别说了,难道你还没对加代死心吗?”
美乃说:“可是小夜已经走了,要是加代再不回来,加贺屋……”
邦子说:“离家出走的女儿没有资格继承加贺屋。就算她回来了,我也不会让她进这个门的!”
美乃痛苦地掩面而泣。邦子说:“我只当加代已经死了。”
美乃突然叫道:“阿信……你回来吧!你留在这里吧!”
邦子吃了一惊。美乃又说:“阿信和加代、小夜一样,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和女儿一样……奶奶非常疼爱你,我们也不把你当外人看待。你不要再去东京受苦了……”
邦子说:“你怎么说出这样的傻话!”
美乃说:“可是,加代和小夜都不在了……我寂寞得很……家里就像是熄灭了灯光一样,漆黑一片……再也没有了笑声……求求你,留下来吧!”
阿信默默地望着已是心如乱麻的美乃。邦子劝美乃:“你不是不知道加代为什么离家出走,她就是不愿意被这个家庭束缚。阿信也是一样的。”
美乃沉默了。邦子又说:“不管要吃多少苦,年轻人还是愿意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阿信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路……不要去妨碍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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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美发师(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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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乃只是哭泣着。阿信感觉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邦子坚毅的神色中也透出几分深深的悲哀。
晚上,在邦子的房间里,阿信替她揉着肩膀。邦子叹道:“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啊……那时候真好啊!”
阿信心中感慨万千。邦子突然说:“阿信,我不想活得太长。”
阿信一惊:“您怎么这么说……”
邦子说:“这不光是因为加代和小夜的事,连加贺屋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阿信不明就里,邦子说:“你知不知道富山那边发生了米骚动?”
“哎,我听别人说过……”
邦子说:“去年,美国和德国都宣布参战,世界大战打得更凶了。俄国发生了革命,因为战争,经济景气起来,物价一个劲儿地上涨,米价更是直线上升。所以,富山那边的渔民的妻子们爆发了大暴动,要求降低米价。我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