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奴左三知-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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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振中搀住裴陵的手道:「进来说吧,我等下让下人来送宵夜,你气色不好,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明日见到六王爷才不会太失礼。」
裴陵哪里有心思吃饭,但想到要见六王爷,还是跟着李振中进了书房,跟李振中讨论营救事宜,直到早朝时分。
上了早朝,裴陵便再次返回李振中的府邸,跟随李振中素衣打扮,乘着小轿,不引人注目地往六王爷的王府去了。
到了王府门口,李振中将拜帖递上。那门丁一溜烟跑进去通禀,不一会儿便迎出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那人见到李振中倒很恭敬,请李振中和裴陵进去小坐片刻。
「你是说王爷出城打猎了?」李振中听那管家的意思是让自己和裴陵等待,心里便觉得不对劲,毕竟这么早出城打猎实在是很难让人相信,一般而言,这些皇家子弟都是午后阳光最足的时候去的,哪里有这阴冷时分去的?
「那我们等等?」裴陵不见到六王爷不能心安,但还得听李振中的意见。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和裴大人进去等候王爷,叨扰了。」李振中点点头。既然来了,也不好就这么回去,不管六王爷是真打猎还是假打猎,总得等等看。
他和裴陵跟着那管家进了里面的厅堂,枯坐在那里一个多时辰,才又从府里出来个人招呼。
「两位大人好。我们家王爷出去了,怠慢二位,请二位不要见怪。」那人穿着普通文士的衣袍,长得几分秀气,自称是王府的幕僚。但王府的管家对他十分地恭敬,俨然把他当成半个主人一样。
「呵呵,段公子客气了。王府这茶是上好的贡品,如果不是等待王爷回来,老夫和裴大人恐怕还无缘一尝呢。」李振中端起手里的茶盏,点头客气着。听说过六王爷身边有个关系密切的幕僚姓段,原本以为是靠个容貌博宠的家伙,没料到对方倒是一身儒雅之气。
「段公子,不知道王爷他何时回来,下官和李大人有要事求见。」裴陵算算时间,就快要到结案期限了。越靠近那时,左三知越危险,那些审案的人为了口供,即使不打死他,也得把他打残,只留半条命。
「王爷他生性洒脱,做什么事情不尽兴是不会罢休的,所以在下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府。要是两位还有别的急事,在下可以代为转告。」那姓段的公子微笑着坐在两人的对面,示意管家再换上新茶。
「裴陵。」李振中听这话,觉得六王爷八成是见不到了。他冲裴陵努嘴,裴陵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
昨夜两人商讨事情时也猜测过可能见不到六王爷,于是裴陵便执笔写了封书信,把他在边关所见到的定边王的事情前前后后写了一遍,并说明左三知不可能是有谋反心思的,希望王爷能够出面,为皇上,为边关拯救这一代良将云云。
裴陵把怀中书信递给面前的段公子。段公子接过去放入怀中,便端茶送客,让管家把李振中和裴陵送出王府。
「李大人,你说这……」出了王府,裴陵觉得不妥帖,想问问李振中接下来怎么办好。
「没办法,等吧。如果他都不出面,估计只能看最后的审案结果了。」李振中摇摇头,也没有办法,他安慰了裴陵几句,就自己先走了,留裴陵一个人在王府门前呆立。
裴陵也不知道自己在王府门前站了多久,但好像是天黑了,也没有看到王府外有六王爷回来的迹象。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往裴府走,觉得心里的石头更沉了。
怎么办呢?如今能想的几乎都想了,听李振中话中的意思,也不仅仅是一个大员上书。可皇上还是没有任何表示。这说明什么?是不是皇上有杀左三知的意思,但案子没结,所以不好定论便没有驳斥那些人?
裴陵摇摇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等几天,也不知道那封信六王爷能否看到,而看到后是否会上殿保左三知。
晃晃悠悠回到裴府门口。失魂落魄的裴陵见到裴勇、裴义两人正在门口苦候。那两人看裴陵一夜一日未归,担心出了什么事情,见到裴陵安然无恙才放心,过来搀住一身疲倦的裴陵,告诉他刑部大牢那边打点好了,可以在今夜偷偷探望左三知。
「办妥就好。」裴陵想了想,吩咐裴义准备好了一小水囊的水,还有一些内服外用的药。见东西都齐全了,便换了夜行衣,把那些揣在身上,捱到午夜时分,救出了门。
***
借着夜色的掩护,裴陵靠在街巷的墙旁快速奔跑。他躲过了几拨巡夜的兵士和敲帮子的更夫,来到了刑部大牢的后门。那里早有一个狱卒等待,见他身着夜行衣、蒙了面,也不多问,只是伸手要暗号牌。裴陵递上那作为暗号的半块碎玉,那人对上,便躬身引裴陵进去。
「这位爷,别人的饭菜里我下了蒙汗|药,所以他们一时半会儿不能醒来。但您要快些,小的也还要命。」狱卒接过裴陵给的银票,心花怒放,他跟裴义约定好:裴义先付一部分,裴陵进来的时候付一部分,平安出去再付最后一部分。
裴陵点头,表示明白。他在狱卒的指引下穿过关押普通囚犯的牢房,来到了重犯单独的牢狱。
在这里,为了避免囚犯彼此串供,牢房都是单间厚壁的,各自一间,门上都是铁栅栏和厚重的锁链。最里面的关押的是定边王和张坤,而前面的则是定边王的一些家眷,左三知的牢房则中间偏后一些。
狱卒打开了锁链,裴陵慢慢走进了那间牢房。
牢房无窗,只有昏黄的油灯微弱地闪动。
如果不是从夜色中走进来,裴陵甚至看不清牢房里的景象。忍住扑鼻而来的腐臭气息,他走近牢房角落草垫上的人,那人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头发乱成一团,跟草混在一起,脸上也是青紫遍布,血口横生。
「左三知?」裴陵蹲下去,半蹲半跪在那人的面前,小声唤着左三知的名字。
「……」那人听到裴陵的声音,浑身一震,他缓缓抬头,对上裴陵焦急的眼眸。
「左三知!」看到那人的眼睛,裴陵肯定他就是左三知。心里一颤,他伸手要抓住左三知的肩膀,可伸到半路又收了回来。快速地从衣服里掏出伤药和水,他把那些递到左三知的嘴边:「这是药,快喝进去。」
「……」左三知没有喝,他看着裴陵的脸,从青肿发紫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道:「你怎么不在家陪你那嫁不出去的妹妹,来这里做什么?夜里孤寂,需要男人弄你?」
「你尽管说,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被你气走。」裴陵强按住左三知的下巴,把药和水灌了进去后才又问道:「你招认跟定边王一起谋反没有?」
「我要是招认,就不会被打成这个样子了。幸亏他们还想多审我几天,不然我这双腿今天就得废在夹棍下面。」左三知被裴陵硬逼着灌了药,不怒反笑。他伸出手掌,用满是裂口的手抚摸裴陵的脸颊,满眼的温柔。
「那他们有什么证据,你又有什么证据?」裴陵被左三知那双手碰到,眼眶都红了,他握住左三知的手,又看了看左三知的腿,马上把眼睛别开,不忍再看。
「他们没有证据,但可以捏造证据……咳咳……刘时英在边关替我说情,但他和那些人的权力范围不同,不能插手这个事情。我临走的时候他送我,我告诉他绝对不能替我上书。皇上性好猜忌,很忌讳边关武将功高镇主,也忌讳武将间彼此关系密切,导致反心滋生。咳咳……咳咳咳咳。」左三知说着说着,剧烈咳嗽起来。
「骨头断了?」裴陵慌忙伸手轻按住左三知的胸膛,发觉里面不太对劲。
「应该没有,刑部官员似乎对我有所保留,没有上最重的刑。你放心,都是皮肉伤,我挺得住。哈哈哈……咳咳。」
左三知的笑声再次淹没在咳嗽中,他咳了好半天,才用力抬起胳膊,把手放在裴陵的脖颈上。拉过裴陵,他把看不出大半模样的脸贴在裴陵的脸颊上,在裴陵的耳边低语道:「你走吧,走了后就不要再来了。如果我真的被皇上杀了,你就跟刘时英说,我来生再跟他一起打仗。」
「你……」裴陵听到最后那句话,浑身哆嗦起来,他侧过脸,皱紧眉对左三知问:「那我呢?」
「你?你什么?」左三知笑笑,推开裴陵,慢慢靠在墙上道:「你第一次被我抱在怀里的模样真诱人。咳咳……那时候,我一心只想压着你,不让你起来。」
「王八蛋,你这个王八蛋。」裴陵听到这话,恨恨抓住左三知的肩膀,摇晃了几下,还是没打下手。他看着微笑的左三知,忽然捏住了左三知的脖子,像就这样把左三知掐死,免得两个人都这样僵持下去。
「你掐死我的话,朝廷会追查下去。你裴家就完了,所以,你还是等我被砍头比较好。你记得很多年前胡人袭营吗?」说着说着,左三知见裴陵眼中依然没有怒气反而都是忧虑,心头便一软。
「你说过我那时救了你。」
「嗯。那时候,觉得你真是器宇轩昂的人啊。仪表不凡,风度翩翩。」左三知摸着裴陵的额头、眼角,慢慢将裴陵抱进怀中。
「你胡说什么啊……唉……」
裴陵怕动了左三知的伤口,便没有挣扎,他闻着左三知身上的血腥味,想到这些血都是左三知的,心里便一阵疼痛。
「没胡说啊。也没有骗你。那时候,我就想……算了,都过去了。你快走吧,被人发现了,你家就完了。你那爹为人不怎么样,死了也算了……咳咳……你娘和妹妹都是妇道人家,你要好好对他们。」左三知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他捡起身旁一块小石子,在眼眶上肿成血块的地方划了一下,放了些血消肿,才能又看清裴陵的脸。
「你真的打算就这样被冤枉至死吗?」裴陵抹去左三知眼眶上流淌的血,眯起眼睛,咬紧牙关。
「无所谓。反正我已经做了我这辈子想做的一切事情,死了也值得了。」左三知点头,合上眼睛,不再看裴陵。
「你想要的真的都得到了?全部?」裴陵追问。
「……还有一样。不过,这个世上,不是所有想要得都可以得到,所以,得到一部分就可以知足了。」左三知沉默良久,回答了裴陵。
「那样是什么?」
裴陵再问,可左三知不肯说话,也不肯睁开眼睛看他。
他摇晃着左三知的肩膀,但只见左三知死死咬住嘴唇,忍痛不开口。
他没有办法,只好站起身;他在牢里转了几转,欲言又止。
想骂左三知几句,不忍开口,想打左三知几拳,不忍下手。
盛怒下无从发泄,他只好用脚踹了几下牢房的墙,又恨恨瞪着左三知。见左三知依然没有反应,便丢下伤药快步离开牢房。从原路又走了出去。
裴陵没有回头,所以也没有看到。左三知在他走后,从草垫子上慢慢站起来,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半走半爬地一点点挨到牢房门口,目送他最后一片袍角消失在牢房走道的拐角处。
第七章
裴府书房,灯火通明。托盘上,饭菜早已凉透,但还没被动过。裴陵闻到那气味也毫不动心,只管振笔疾书。
前天夜里,从刑部夜探左三知回来,裴陵便埋首典籍,寻找历朝历代有名的奏折,想要血个能够打动皇上的奏章,再次保左三知。
写什么呢?
写左三知是如何从一个军奴变成兵士又变成将官的?
写左三知当年如何击退敌人,从众人中脱颖而出,变成仅次于刘时英的将领?写左三知平日善待兵士但严格治军?
写左三知生性简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