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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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脸上一红,恭敬行礼,“臣下还活着。”江霖听后嘲笑道:“使臣还活着,那不知道墨香是死是生,还是生不如死?”她抓起桌上的匕首抛了出去,直直钉在安然手臂上,鄙视说道:“你对墨香真是情深意重。”
安然面如白纸,血顺着手臂流到手上,再滴到地面上。“公主也活着。”江霖心中那根弦终于放松了,但鄙视的神情还在。“你若真爱她就把她送到淮国,你敢说你没有那个能力,竟然敢想带她同死。若再有下次,我先要了你的命。”
安然默然,他是能带墨香到淮国,但是眼看着个投入别人的怀抱,他做不到。计划同死,可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墨香死,最后落得个几个人都想要了他的命。
“楚国在大赢东南登陆,计划活捉大赢二王爷。楚皇问陛下有否兴趣前去观战。”
“没有,不过朕有一个建议。活捉后杀了他,你可禀告楚皇,算朕欠他一次,朕一定要李坤也尝尝什么叫伤痛。”
她话语中怨恨不多,她还露出一个笑容。江霖也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但是作为一个帝王,还是一个独断的帝王,她的容貌就没有人敢注意了。整个淮国,提起江霖人会想到她的魄力、她的杀戮、她的智慧,但是没有人会想到江霖的美貌。
纠结了无数情感,最后在她脸上浮现的是苍白还有淡淡的怨恨,此时她拥有一个帝王的霸气,也有一个女子的脆弱。安然偷偷看了几眼,她都没用发现,心中的狠、怨、悔太多。安然几乎是明目张胆看向她,不,确切说是她的服饰、发钗、甚至是她眉毛的长短,他太过入神,惹得江霖冷笑了一声。
“你送她回到淮国,就了了她的愿望,做不到又做出这样惺惺之态,安然,你还是楚国第一杀手么?朕觉得你拿起绣花针就能躲在闺阁当红妆。”江霖讥笑道,她最看不得这样的人,曾经是一头狼,尽管残暴还有几分野性。现在变成一头绵羊,什么都没有做又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安然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默不作声,江霖有气无处发,越发觉得心中憋闷,说话愈加刻薄。“清风顶天立地,清风手中未染无辜者鲜血。楚国第一杀手,你有什么能与清风比?若论痴情,淮国姑娘倾心于清风者不下千人,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安然,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得到墨香的心,她若知道你有机会救她而又放弃,她会痛恨你一生。”安然木然说道:“我明白!”不争不驳,把江霖的讽刺挑衅视作一阵风,他如一尊不动佛。
有心再讽刺几句,看安然的神色江霖又没有了兴致,当敌人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时,进攻就成了可笑的行为。‘我明白’不过是三个字,却把安然的心境、处境都说了出来。他知道墨香倾心于清风,他明白清风不是他所能比的,可是动心了,不能抑制,无法抑制。他带着墨香离开,又带着墨香回到楚国,心中对墨香充满的愧疚。他也背叛是楚皇,无颜面对楚国。知道错也做了,知道错也无悔,明白一切无法挽回,心中也就再无任何希望。没有希望就无畏无惧,江霖这点挑衅安然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江霖没有同情心,她对安然只有憎恶没有任何好感,她也没有兴趣花精力在一个毫无生命活力的人身上。她要想的是霸州,是那十万江家军的生死。消息传来,十万人无一生还,在她意料之中,也出乎她的意料。她以为、她幻想过李坤不会如此之绝,不会不顾霸州城外城的百姓。十万人马,想起她的脑中就一片空白,让她如何向江家元老、淮国百姓交代。
她没有想到李坤会这样狠,换做是她,她做不到修堤聚水,水淹十万敌军,还有一城无辜百姓。人会指责别人是天性,她没有想过她拥有那十万支利箭,也就等于拥有了毁灭一个城的力量。这十万支箭真上了战场,同样也是造成一个修罗场,无人可敌,她对敌人也绝不会手下留情。可是当淮国十万将士亡于霸州,她心痛、茫然,心中也升起一点难受。李坤果真是要置她于死地?
头疼欲裂,这些想法都被江霖压了回去,她不能容忍自己这么软弱,这样对李坤抱有某种希望、期望。她是江霖,是淮国的帝王,她是江霖,是江家的支柱。
她安然离去她派人送去一副画,她亲手所绘,她自己的画像。对镜理红妆,浓墨淡彩勾勒出一个帝王的身影,她没有画容貌,只因镜中人愁眉不展,只因她眉间杀气逼人,她怕吓到墨香。安然临行前她召他入宫,设宴送行,也是辞行,她也要离开羌国,计划回到江门城。
宴席之上死气沉沉,羌国人刚刚失去国君,王室众人也皆被淮皇清洗一番,无法高兴。淮过人打了败仗,十万大军悉数阵亡,江霖更不是一个能粉饰太平的君主,她的脸色不好看。就猜无味,不过是形式上走一次,人人都巴不得快一点散场。幸好余之敬在,他口才了得,淮国与楚国联盟,羌国有了一个明君,之后定会繁盛无比。他丝毫都没有夸张,让人起不了厌恶之感,倒是把气氛带动了起来。
“墨香现在到底如何?隔着大赢,朕鞭长莫及,莫不是楚皇就能为所欲为?”江霖如此问道,安然还是一言不发,在江霖动怒之前他跪下。“我愿意用性命去保护她,再有机会我会送她到淮国。”
安然退下后余之敬才开口,“陛下,现在形势紧急,私情要放在一边。料想楚皇也不会为难长公主,待有一日我们临近楚国,当时我们与楚国就有商有议。江霖微微点头,对墨香她有心无力。有大赢当着道,令一条路隔着丛林沼泽,除了安然没人能通过。
“臣建议陛下不必去江门城,”他解释道:“陛下去江门城为了给江家一个交代,陛下须知战场风云激变,胜败与陛下无关。若去江门城,陛下本意安抚,但……”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慢慢说道:“君弱臣欺!”
江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在她心中江门城还是她最在意的地方,也是能让她疗伤的地方。‘君弱臣欺’她已经是君,败仗之后回到江门城,怕还真是这个结果。江家那群元老们说不定会活吃了她,又要引起一番波动。
她又一次嘲笑自己幼稚,若不是余之敬提醒,她有做错一件大事。江门城不能回,宿州城更不能现在就去,剩下只有燕州城合适了。江霖无奈说道:“准备去燕州。”
余之敬大喜,“臣遵旨。”
江祺
江门城内大乱,家家传哭声,处处见白幡。江家祠堂里聚集了所有江门城里有头有脸的江家人。吵闹着、怒喝着、哭喊着、说着江霖残暴无能穷兵黩武。如果江霖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感激余之敬的提醒。
灯火昏暗,祠堂里闷湿潮热,一身白衣的江祺嫌恶地扭头躲到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他已经是一个翩翩少年郎,感到有人在看他,他滴着头努力改变自己的表情。南修竹用力拍了他一下,一章似笑非笑的俊脸凑了过来。
“江祺,烦他们了?”南修竹幸灾乐祸道:“可惜啊,烦也要忍着,陛下不会再回来,着件事情只有我与你父亲、你顶着。”他手在两个人头顶比划了一下,“看,我们都一样高了,你也是堂堂男子汉了。”
“她不来江门城?她不给一个交代?”江祺吃惊反问,“她自作主张成了羌国的王后,穷兵黩武进犯大赢,偏偏她不管战事,致使十万江家军丧命,她凭……”
南修竹笑而不语看着江祺,笑容中含有很多东西,江祺看到最多的是嘲笑,浓浓的嘲笑让他慷慨激扬进行不下去了。他停下之后南修竹慢慢说道:“这些年我以为你有长进了,能做事能管人了,谁知还是这般令人失望。”
他指着祠堂里闹闹腾腾的人,“你看看他们,看清楚了他们的神态。你崇敬他们,尊敬他们,我也是,你父亲也是,但是不要把他们当成神那去膜拜,千万不要。曾经我、你的父亲都把他们当成了神,结果,结果……”他笑容莫名,看的江祺心中不安,他有预感南修竹下面说出的话很吓人。
“结果你姑姑成了淮过的皇帝,你爹就只能当一个宰相。而我,能娶到江菲还是要感激你姑姑,感激她一辈子。”江祺目瞪口呆,南修竹失笑。
“江家的人,江家的好人,个个都是这样无欲无争。可惜,老了回首,心中就只剩下后悔。江祺,看清楚、认清楚江家、天下。”杯中已空,南修竹很潇洒把它扔了出去,颇有看透一切的洒脱。江祺看他的眼神变锐利,还夹杂着蔑视。
南修竹浑然不在意,他微微笑道:“不要用这种眼神我,人都是这个样子,包括你父亲,包括几年后的你。”他凑近江祺不怀好意说道:“回去问问你父亲,十万江家儿郎换得你将来会得到的帝位,他心中会不会不安?”
“这与我父亲何干?你喝醉了,再敢诽谤我父亲我不饶你。”江祺把南修竹的话当成是醉话,南修竹哈哈哈大笑,指着他说不出话来。等他笑过了才说道:“江祺你真是愚钝,愚钝啊!好,愚钝好,你愚钝一点更好,一切你父亲都做了准备,你愚钝更顺理成章。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大笑而去。留下江祺一人在原地愁眉不展,恨恨不已。
吵吵闹闹最后也没有任何结果,南修竹压根就没有进去,他已经不是江家人。江文丘称病不出,来的人空折腾了一番,元老们相互述说着、不平着,可是没有人来他们又能如何。江祺来了,可惜他还不能做主,他明显心不在焉,好像根本没有听元老们在说什么。偶尔精神集中了,就盯着元老们看,好似他们身上沾上什么东西。
回到府中已经是深夜,府门上的灯笼不亮,黑漆漆的夜里老管家鬼魅一般立在大门口,像是在迎接鬼魂的鬼差。江祺心情不好,难免责怪几句,平时老管家对他很好,和蔼可亲,可今晚老管家变了一个人一样,根本就不理他。什么都当没有听到,脚步僵硬带着他进府,江文丘还在等他。
府中也没有一盏灯,到处都是黑的,风吹来树枝动、树叶飘,风卷起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哗啦啦地响。江祺要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快步超过老管家直奔书房。书房也是黑漆漆一片,他什么都看不到。
“回来了!”江文丘温声说道,“不要怕,”他吹亮火折子,房间变得明亮一点。江文丘面色红润,比以前稍稍胖了点,一点也不像一个病人。江祺心中全是怒火,可是又不知道从哪里发泄。他听过南修竹的话后,心神不安,看什么都不顺眼。
“老管家把府中的灯、蜡烛都扔掉了,府中所有人晚饭都没得吃。”江文丘轻笑一声,“他很少生气,府中的下人都被他吓坏了。”听到这话江祺心中更是闷,老管家为什么生气,他是个很知道进退的人。江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他久久不说话,江文丘说道:“今晚见到南修竹了!”江祺点头,他张开了嘴想问什么,又不知道该问什么。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他饱读圣贤之书,明理知耻,洁身自好,他不知道南修竹为什么要说那句话,更不知道该什么理解。
“再去找他,他会清清楚楚告诉你,他说地都是真的!”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雷声震天响。接着闪电灯光,父子二人都看到对方的脸色,苍白!
江祺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跑了